178章

1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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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時,天上星子零星,月色稀薄,四下光芒黯淡。

莽野蒼蒼,有一行悶頭行走,只聽得車輪哐當作響。

那車上橫着一個白玉棺,玉質瑩潤,暗夜中漾起點點微光。

兩旁自有引路,車前車後各有兩,手裡握着長長車柄,若是有能夠細看,則可見那車輪雖然前後碰撞,實際卻是懸空的。而那擡車的四,也是衣袂飄飛,足不沾地。

忽然間,棺中血腥味飄散,那引路之就開口道:“先停下來!”

擡車應聲而止,停下後,像是早已習慣,就將那白玉棺棺蓋打開,頓時血氣更濃,引路也皺起了眉頭。

其中一個擡車便道:“怎麼又來了?就不能安分些麼!”

另一笑道:“若是要去給做採補的勾當,便願意?”

還有呵斥:“怎麼就敢說這話,若是被上仙得知,還想活命麼!”

最後一則說:“慎言!便不要性命,卻休要連累等!”

引路走到棺前,打了個指訣,便有白色光芒成團,上方照耀。棺中事物霎時一覽無餘,使引路登時倒抽一口涼氣。

只見棺中乃是一個約莫二十的青年,四肢修長,體態優美,面容僅爲清秀,卻是嘴角含笑,帶着一縷驚心動魄的味道。

視線下移,才見那青年一身白衣已成血紅,那大腿腰臀之處,早已被削下幾大塊血肉,落白玉棺的一角,露出了白骨森森,真真觸目驚心。

青年並不能說話,額頭上沁着細汗,可見這等痛楚難過,並不如他神情一般輕鬆,而他眼中恨毒刻骨,讓引路不由得連退三步,驚駭不已。

“他又自殘了!”引路驚呼道,“快把生肌丹拿來,不然他便沒有命了!”

另一個引路急急奔來,把手裡一個瓷瓶打開。一股清香驟然飄出,兩卻無暇細聞,趕緊取出一粒,捏住青年下頜,硬塞入他的口中。

只見那青年一陣抽搐,原本幾乎看到骨頭的傷處霎時生出粉色肌體,重新變成了白肉。整個過程不過用了一炷香工夫,青年卻已是汗溼重襟,可見生肌之苦。

兩個引路鬆口氣,把生肌丹重又收好。

那手握丹藥的引路便道:“阿雅,知心中不忿,可事已至此,凰家培養多年,便是爲家族盡一份心力又能如何?這一路走來,自殘數次,始終不能逃脫。反而一旦行動,便要忍受定魂針噬魂之痛,又是何苦!”

另一則說:“勸他作甚。不過是凰女外生下的孩子,若非是天生凰命的男子,老祖宗如何會對他另眼相待?反而將這般正經的嫡子比了下去!”跟着又是一聲嗤笑,“本來就是被養出來供採補的爐鼎,送給靈霞宗的真享用,已算是大好去處。若是能將真籠絡好了,還怕將來沒有好處?如今看他這脾氣,便是去了靈霞宗……哼!”

青年眼中恨毒之色更甚,兩個引路也不多說,就要把棺蓋重新封住。青年不能動作,只得眼睜睜見那黑幕重臨——

突然間,一道冷漠的嗓音傳來。

“二與他是兄弟?”

一引路隨口應道:“那又如何?”

就聽那嗓音又道:“爲兄者不悌,該殺。”

便是鋪天蓋地的冰冷殺意急罩而下,刺骨森寒。浩瀚如海的威壓,夾着一道幾能劈斬天幕的雪白劍光!

衆來不及反應,就見到天地化作一片素白,沒有了性命,而原本要被蓋上的棺蓋,也朝一側滑了下去,發出一聲脆響。

青年的瞳孔驀地一縮,就見到一個白衣影緩步走來。

不疾不徐,不緊不慢,卻眨眼間來到了面前。

“要死,要活?”那的眉目間彷彿凝結着萬年冰雪,無情無心,無憂無怖,無喜無怒。他只站那裡,就好像抵住了天地。

青年動了動嘴角,卻不能說話。

那微微擡手,便有四根金針從青年顱□出。

青年張了張口,嗓音嘶啞:“給個痛快吧。”

下一刻,冰寒的劍光再度掃過,青年閉眼,再也沒有了呼吸。

山崖下,有一棵老樹盤根虯結,那遮蔽了方圓十米的蓬蓋之中,分叉的粗壯樹枝上鋪着厚厚的軟草。而那軟草搭成的墊子中,躺着一個遍體鱗傷的少年。

少年的眉頭緊蹙、牙關緊咬,汗水淋漓,看着像是遭受什麼很強烈的痛苦,忽然間身體一顫,整個神情卻平和下來。脣邊的笑意,彷彿也帶了些解脫的意味。

突然間,少年的眼睛一睜,迸發出無以倫比的強烈恨意!

“凰家……凰家!”隨即像是想起了什麼,翻身坐起身來,他看了看手掌,再四處望了望,才收斂了仇恨,變得神色平淡起來。

“這裡是子午崖下……”他明白了什麼似的,用手捂住臉,低低地笑出聲來,“……十二歲。”

分明還記得那一道重如山嶽的凜冽劍光,也分明記得自己被殺氣衝擊,早已喪命。可醒來之時,卻是回到了那不諳世事的少年時代。

這個時候,他凰雅正因爲那幾位好皇兄被追殺,一路惶然來到子午崖,驚怕之下失足墜崖。

凰雅坐起身,滿身細密的疼痛,火辣辣的感覺。不過這區區破皮流血之痛,與自伐軀體相比,又算得了什麼?

拍了兩□上的塵土,凰雅先是打坐調息片刻,早先修煉出來的內力還,不過身爲築基修士的靈力卻沒有了。是了,他要回去凰家,纔開始入道修行。

凰雅沒有刻意去消除身上的痛楚,他需要牢記這種感覺。略看了一眼老樹高度後,他縱身一躍,就輕飄飄地落了地上。多年沒有使用內力,好歹還是會用的。正要再拍拍褲腿上的泥土,忽然有腥風襲來,一道黑影直撲眼前,凰雅躲閃不及,被撲了個正着。

這黑影鼻腔中哼哧喘氣,灼熱的吐息噴凰雅頸間,使他不由得出了一層雞皮疙瘩。凰雅反射性將其掀開,而後立時坐起。

那黑影空中一個倒翻,復又衝到前頭,這時卻伏趴地上,小心地仰起臉,只將兩手捧了一串紅豔豔的果子送來,整個姿態形同野獸。

然而這卻是一個。

凰雅不動聲色,認真地打量着這蓬頭垢面的精壯少年。看樣子不過十多歲模樣,身形剽悍,氣質兇戾。而那雙充滿獸性的眼看向他時,卻有一絲討好之意。

原本還審視這突然出現的精壯少年,不遠處忽然有足履聲響傳來,凰雅轉頭去看,就見到一個身着白色錦衣的俊美青年撥開亂草走來,臉上還帶着溫和的笑容。

精壯少年喉中發出“嗬嗬”的吼聲,他猛然抱住凰雅的腰,將他一下擲到老樹樹杈之中。而他自己則伏地蹲老樹前方,面向那俊美青年,不停地發出威脅似的咆哮聲。

被捉住之前,凰雅是察覺到了的,不過精壯少年動作太快,他雖然察覺,卻無法反抗。當被扔到了樹上之後,他才發現,這個少年對他的確是一種迴護的狀態。他再看向那個青年。

凰琉,凰家這一代的天才,是凰雅曾經最爲依賴信任的。同樣,也是最終背叛了他,他身體裡打入定魂針的。

如今,是凰雅最恨的。

那白色錦衣的凰琉擡眼,看到了凰雅,眼中自然現出喜悅之情,他再看到精壯少年,眼裡卻劃過一絲厭惡輕蔑。

而後他擡起手,掌心中蘊着一團紅芒,就要打出。

“住手!”這卻是凰雅發出的聲音。

凰琉一怔,剛要收起紅光,不想那精壯少年凌空躍起撲來,凰琉一怒,就要下狠手。而凰雅又是一聲“也住手”,就見那精壯少年騰躍回去,不甘不願地重新趴了樹下。

凰雅此時,終於從記憶裡想起了這精壯少年的存。

當年他同樣墜崖,也是老樹上醒來,而後下樹、被少年撲倒個正着。那時他卻不如現這般冷靜自若,非但沒有多思,反而起身後就立即與少年戰作一處。如今想來,那精壯少年其實並未下狠手,不然以少年兇猛之態,當初那個內力小成的少年自己,如何能是他的對手!

凰雅再想起方纔少年迴護與他手中那一串紅色果實,更是明白,他自崖上落下後,想必就是少年所救。之所以醒來不見少年,便是少年爲他覓食去了。然而他卻因爲驚恐而與少年纏鬥,恰凰琉找來,見狀便以術法將少年打死!

現想來,凰雅不禁冷笑。

他受到追殺,那凰琉卻能他最爲危難之時前來救他,當真不是有心而爲?可凰雅初時愚蠢至極,懼怕了害死了自己的恩,倒將有心而來的豺狼看作至親,因而被出賣背叛,也不過是咎由自取罷了!

他這裡弄清了前事緣由,那邊凰琉卻以爲他是因此駭怕了,便柔聲說道:“可是阿雅表弟?下凰琉,乃是的表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