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說話的那個人卻微微愣了愣,不知道在想什麼,半天,才問道:“就是那個據說要和妖怪成婚的女子,真是奇怪,孫家樂善好施,也算是個詩書禮儀之家,怎麼會攤上這樣的倒黴事?”
“哼,要不是孫家,旁人還沒有這個福分呢。你沒聽說孫家原本是要將女兒許給太守大人的兒子?那可真是一步登天了,現在鬧出這種事,真是倒黴。不過你說孫家的小姐要是長得不好看,太守的兒子能看上這樣的商賈之女?妖怪會纏着她麼?可見做女子的,就應該要謹守婦道,不在外頭拋頭露面,怎麼會被妖怪看上?”
不知道是誰靠在牆壁上懶洋洋的指責,帶着幾分譏誚和不甘的口吻。其餘人紛紛附和,只有一開始好奇的人皺了皺眉頭,似乎有些不屑。然而到底銀子要緊,他也不想和同伴爭執,將手中的碎銀子拋起來又接住。
然而再一次用掌心接住的時候,那個衙役卻微微一驚,因爲手中緊握着的碎銀子,似乎在一剎那被自己握碎成了齏粉。
怎麼可能……他連忙攤開手來看,然而看見的,卻真是一把粉末,只不過那並不是銀兩的碎粉,而不過是一團小小的泥罷了。男子嚇得叫了一聲,其餘幾個守城的士兵也嚇了一跳,“瞎叫喚什麼,嚇死人。”
然而那男人已經無力反駁,他戰戰兢兢的伸出了手,手心上是一把泥土,從錢袋裡倒出來的,除了幾個銅錢之外,其餘的全都是沙子和泥土。
幾個人幾乎同時嚇的面無人色,立刻拿出了自己的錢袋,然而倒出來,卻和那人一模一樣。
自己的銀子都還在,但是那個錢袋裡面的,剛纔從那個女子手中接過來的賄賂,此刻早已經變成了泥土,“妖怪……有妖怪!”終於有人忍不住大喊了一聲,幾乎嚇得快要跪了下來、其餘幾個人雖然沒有說話,但是臉色蒼白,看上去也好不到哪兒去。
就在此刻,原本還在遠處的雷雲似乎感受到了什麼,一剎那間轟隆隆炸裂開來。幾個人同時擡起頭,看見劈啪作響的烏雲閃電炸裂,幾乎着涼了半邊天空。然而就在此刻,一個身穿青衣的羽冠卻不知道何時站在了衆人的身邊,微微皺起了眉頭。
“剛纔幾位大哥,是不是在喊……妖怪?”對方青衣芒鞋,是個極其年輕的男子,劍眉星目,器宇軒昂。或許是因爲太過年輕,一張臉上都寫滿了爭強好勝之心。
幾個衙役甚至都沒有看清對方是什麼時候出現的,只是看見對方身上的道袍,這纔有幾分不敢確定的說道:“這位是……龍虎山的道長?”
龍虎山的道人允許特用青色道袍上用銀線,因爲當初創教的張天師之後,整個龍虎山教派便歷任掌門都出任天師,掌道門之牛爾。這幫衙役雖然官位低微,但是這點常識倒還是有的。
對方微微含笑,“在下的確是龍虎山門人,方纔……似乎在這兒發現了妖氣。
”
妖氣……幾個人對視了一眼,紛紛將手中的錢袋送過去,只見銅板上全是灰塵和污漬。對方倒也不嫌髒,用白玉般的手指夾起了一枚同伴湊近鼻翼,輕輕聞了聞,果然是有極淡的妖氣。如果不是方纔自己恰好從北門過,恐怕也感受不到這樣微弱的氣息。
只不過……那隻蠱雕雖然受了傷,但是怎麼會忽然之間,妖氣變得如此微弱。
不過聽着那些衙役七嘴八舌的描述剛纔的場景,原本還心存疑慮的道士卻忍不住微微笑了起來。
以爲化作一個女子,就可以瞞天過海麼?在十里長亭裡等候着的,恐怕不是什麼情郎,而是……嘴角微微上揚的男子目光一冷,那幾個衙役還沒有反應過來,就看見身前的男子像是一隻展翅而飛的鶴,幾乎是在一瞬間消失了蹤影。
“活神仙啊……”有人忍不住發出了一聲感慨,然而月色如水銀瀉地,對方的身形早已經不見了蹤跡。
迎着月色穿行,他的嘴角頓時有了暢快的笑意。沒想到出門第一單,就會進行的如此順利,實在是讓人始料未及。
這樣一來,回去也就能和掌門師兄交代了吧。誰讓他一直說自己修行和道行都還不夠,不足以擔當大任。就連蠱雕都折損在自己手中,更別說其他的小妖怪了。
然而話雖然這麼說,年輕的道士其實還是有些困惑。因爲臨行之前,掌教師兄曾經對自己說過,真正的修爲,並非是法力。即便自己天資聰穎,天賦無人出其左右,然而卻始終不懂得,天下衆生有靈,其實都是平等的。
什麼時候自己明白了這個道理,什麼時候……纔算是真的成爲了一名修仙者。
可是師尊不是曾經說過,降妖除魔,纔是龍虎山道門的責任麼?作爲一個道士,潛心修煉,上體天心,慈悲爲花,降妖除魔,不都是應該的麼?爲什麼掌教師兄會認爲,天下衆生都是平等的,難道那些妖怪,和人類也可以平起平坐麼?
他曾經帶着這些疑惑去詢問自己的師兄,可是好像就算是師兄,也有一瞬的語塞。於是在不及久之後,自己就下了山。
師兄說過,真正的體悟,並不在別人的嘴裡,而是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耳朵去聽,用自己的心……去感悟。
來到這個不知名的小鎮,他就收到了凡人的求助,那個無恥的妖怪竟然幻化成人類的模樣矇騙女子,這樣的妖怪,難道不該殺麼?到時候帶回去給掌門師兄看,他大概也就知道了,所謂的衆生平等,是不能和妖怪們說的。
而月光照耀四方,此刻落在雲燕的衣袂上,卻又是另一番感受了。
回過頭,那座小小的城早已經被遠遠的甩在了腦後,而此刻月色明媚,和自己並肩的那個男子腳步輕快,似乎恨不得立刻能飛往那座涼亭。不過……雖然沒有用法術,但是應該很快就要到了吧。
明
奔雷的臉上有溫和的笑容,就像是一個陷入了熱戀之中的男子,滿是歡喜和愉悅。那種目光,讓雲燕一瞬間都有些羨慕起來那個名叫阿婉的女子了。
她一生沒有愛過人,也不懂得被愛是什麼感覺。可是從明奔雷期盼的目光裡,她實在覺得那會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其實是人是妖又有什麼關係,只要彼此真心相愛,依然可以衝破許多世俗的阻礙。比如明奔雷寧可被道士發現也要連夜出城,比如阿婉,她明知道自己所愛的是個妖怪,卻還是願意天涯海角隨他遠去。
這世上,大概也只有愛情,才能讓人如此瘋魔和不顧一切了吧。雖然看上去有些瘋狂,但是雲燕卻覺得,也不失爲是一種美好。
十里涼亭自然並沒有真的十里那麼長,其實就是一個什麼簡陋的涼亭,供來往的旅客歇腳而已。此刻月上中天天色漆黑一片,根本就什麼都看不清楚。不過即便如此,也還是能夠在涼亭之中,看見有人舉着一盞燈籠。
那光亮雖然黯淡,但是雲燕如今的目力今非昔比,自然看得出,那是個身材嫋娜的女子,似乎是在不停等待着什麼。而明奔雷此刻更是激動的渾身顫抖。對他來說,或許此刻再也沒有什麼,會比這一盞燈燭更加溫暖妥貼的了吧。
雲燕微微頓住了腳步,這才莞爾道:“我就不過去了,你趕緊和她一塊兒走吧。”
然而明奔雷卻搖了搖頭,沉聲道:“你救了我,婉兒想必也很想和你說一聲多謝。日後天長水遠,未必還有再見面的機會,無論如何,還請姑娘受我們一謝。”
雲燕倒真的覺得不必了,她並非是刻意施恩不望報,只是不過舉手之勞,何必這樣鄭重其事。
然而明奔雷卻堅持,要不是有云燕,他未必闖的出來,恐怕在離開客棧的時候就已經被人發覺。
如果可以,阿婉想必也很想和這個人……說一聲多謝吧。
對方的神色太過誠懇,雲燕一時間也不知道怎麼拒絕了。無奈,只好輕輕點了點頭。也是自己的好奇心作祟,出生在這個朝代的女子,竟然會有這樣的勇氣,和一個妖怪私奔。說實話,她倒是真的有幾分想要看看了。
十里涼亭之中,那個手中提着燈盞的女子面容清秀,雖然並非是絕色,然而微微皺眉的樣子,都透露着出生大家的溫婉和秀麗。雲燕頓時忍不住看了一眼明奔雷,這個名字粗狂的男子,卻有一張冷漠而鋒利的面孔。
只有看見阿婉的時候,纔會像是冰塊融化了,露出了繾倦的纏綿目光。
涼亭之中的女子發出了一聲驚呼,“你……終於來了。”
名被雷笑了笑,“讓你等久了,阿婉……你看,是這位姑娘帶我過來的,否則,我恐怕都要和你錯過了。”
“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不必放在心上。”雲燕笑了起來,助人爲樂,果然讓人神清氣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