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 月修是被冤枉的
因爲地宮裡暗無天日,白司顏也不知道在裡面呆了多久,那種壓抑的氣氛很容易讓人心生不寧,時間越長,就越覺得無望,哪怕僅僅只是一分鐘的時間,都似乎能硬生生地被拉長一個時辰那麼長。
再加上一直繞來繞去,在迷宮一樣的地方轉了好幾圈之後,不僅心理的承受能力受到了極大的挑戰,就連體力上也快要消耗不起了。
一看到那束微光,白司顏的狗眼登時就亮了,比見到一盤大雞腿擺在面前還要激動,立刻一甩手,匆匆地跑了過去。
“餵你……!”
冷不丁被甩開,聞人海棠不免蹙了蹙眉頭。
指尖還殘餘着白司顏柔軟的溫度,但是一眨眼的功夫,那個傢伙已經跑開了十多步遠。
微垂眼瞼,聞人海棠不自覺地染上了幾分陰霾,說不清是什麼感覺,但就是不痛快……甚至連適才在看見那束光亮的時候剛剛興起來的欣慰也沒有了。
悶不吭聲地往前走,不像白司顏那麼奔得歡脫,聞人海棠的步子依舊是不緊不慢的,並不擔心出不去,也不急着出去。
忽然間,前頭驀地傳來一聲叫喚。
“哎呀媽呀……”
然後就是“咚”的一聲,發出了重重的悶響。
意識到白司顏出了事,聞人海棠不禁微微變了臉色,加快步子趕了過去。
“百里司言?!”
“我在這裡……”
有氣無力地哼哼了一聲,白司顏對着聞人海棠招招手,微微泛白的面容上是驚魂甫定的表情。
轉過身,見白司顏安然無恙,聞人海棠這才放了心,只輕蔑地瞟過去一眼,鄙視道。
“剛剛你大驚小怪地亂喊什麼?”
“那裡……”側過臉,白司顏微垂腦袋,沒敢看過去,只抖抖着爪子指向了右前方的一個角落,“好像有什麼東西。”
順着她手臂指的方向看過去,隱隱約約的,確實有一個黑影,因爲逆着光,所以在地上長長地拉開了一個光怪陸離的影子,看起來有些荒涼怪誕,在這種幽靜漆黑的地方更是滲人。
微擰眉梢,聞人海棠邁步走過去,想看個究竟。
“哎,等等!”
受了剛纔那樣的一嚇,白司顏立刻叫住了聞人海棠,隨即嘩啦一下從地上爬了起來,不敢再跟他分開行動。
這不能怪她,從小聽着紀小腰聲情並茂的鬼故事長大,別說她和狗妞,就連聖母月都禁不起嚇。
有次韓山雞不爽每次都是她們被嚇得毛骨悚然,聖母月卻是無動於衷,結果伸手推了她一把,才發現聖母月早就嚇得沒魂兒了,只是平時笑慣了,所以僵着表情一直都是揚着嘴角的。
聽到白司顏的叫喚,聞人海棠微頓步子,回過頭來看她。
見那個摔疼了屁股一瘸一拐的小身板急急忙忙地朝自己奔過來,撲上他身上就緊緊抓着他的手臂不肯鬆開,聞人海棠幾乎是不由自主地勾起了眼尾,嘴裡卻還是不饒人。
“這還沒什麼呢,就把你嚇成了這樣……這要是有什麼,你豈不是要被嚇昏過去了?”
“呸呸呸!”白司顏立刻打斷了他,“烏鴉嘴,別亂說話。”
“白癡。”
淡淡地嗤了一聲,聞人海棠卻是順勢將白司顏摟緊了三分。
走到那個看似狹隘的通道里一看,纔是真正的恐怖。
聞人海棠眼尖,其實在離得遠的時候,就隱約認出了那個黑影像是人的骷髏,但是沒想到……橫七豎八躺在面前的,竟然足足有五具白骨!
見狀,聞人海棠的臉色頓時暗下來了幾分。
邊上,白司顏卻是緩緩鬆開了他的手臂,走到其中一具白骨的面前蹲了下來……屍體她不怕,只要不是那些怪力亂神的東西,她都可以接受。
捧起頭骨瞅了兩眼,又勾起手指敲了敲,白司顏很快就得出了一個結論。
“這是新的骷髏,死了到現在,應該不超過五年,差不多在三年左右。”
“三年?”
聽到這個數字,聞人海棠的眉梢不經意間輕輕挑了一下,繼而指向另外的幾具白骨,問向白司顏。
“那這些呢?”
白司顏走過去,一具接一具地看。
“這個跟那個差不多,這個也是,還有這個……唔,只有這個是一年。”
“一年麼?”
微斂眼瞼,聞人海棠若有所思,像是想起了什麼。
見狀,白司顏縱然不清楚是個什麼情況,但天岐書院的院規她還是背得滾瓜爛熟的——雖然她一直都在說聞人海棠變着法子要她的狗命,可實際上,天岐書院的第一宗旨就是和平共處,不允許有任何殺伐存在。
畢竟這是皇家書院,能進書院的人都是國家將來的棟樑之才,更甚者是皇位繼承人,一旦有所折損,對江山社稷的影響是不可估量的。
然而,天岐書院因其特殊性,又凌駕於國家之上,共同接納了來自不同皇廷的皇親貴胄,這就不可避免地會引起紛爭。
即便現在九州的局勢大體而已相對比較穩定,卻仍有徵戰時不時地爆發,而且有些皇廷縱然表面上不動聲色,私底下卻是蠢蠢欲動,慾望深深,正在暗地裡厲兵秣馬,蓄勢而起。
如此一來,如果能借助天岐書院的便利,對敵國皇儲暗下毒手的話,一旦事成,可謂是一本萬利。
正因爲有這樣的顧慮,所以天岐書院對於解決這一問題的院規做了十分嚴苛的要求,不允許學生與學生之間發生任何的武力衝突,所有的比試都必須有老師在場監督,點到爲止……一旦有所觸犯,就會受到相當慘重的懲處。
在保障學生的安危方面,天岐書院也是下了極大的一番苦心,這才造就了書院如今相安無事的氛圍。
可就算書院再怎麼警戒,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天衣無縫。
所以……纔會有了眼前這幾具累累的白骨。
這個不用聞人海棠多說,白司顏也能猜出個大概來,天岐山戒律森嚴,外人一律不得上山,像獨孤鳳凜之前抓來凌虐的那種情況也是極少,而且那樣的人是不可能活着下山的……所以獨孤鳳凜十有八九也是像白倚竹一樣,跟書院達成了什麼條件才獲取了特權。
除了獨孤鳳凜那種豎着帶上來,橫着擡出去的,天岐山上的學生加起來無非就是天地玄黃四字閣,除開書院的老師和打下手的小廝,就不可能有別的人存在。
而書院的老師就那麼幾個,掰着手指頭都能數過來。
小廝在師尊的庇佑下,與世無爭,跟任何人都沒有利益矛盾,也不至於慘遭毒手。
那麼很顯然,這五具屍體的身份,就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
書院裡的學生!
想到這裡,白司顏不由擡頭看向聞人海棠,道。
“他們是誰,你應該能猜到吧?”
聞人海棠也不避諱,聞言微微點了點頭,承認了白司顏的猜疑,卻是沒有透露他們的身份和事件的細節,只擡眸看着她,幽幽地反問了一句。
“你知道當年月修是因爲什麼緣故,被逐出天岐書院的嗎?”
一聽到月修這兩個字,白司顏先是一怔,心道這名字好熟啊,繼而才猛地反應過來……靠!可不就是她二哥嘛!
聞人海棠從頭到尾都是叫她“百里司言”,就連在“勾引”她的時候,都是連名帶姓地叫,結果現在居然這麼親暱地稱呼她的二哥叫“月修”……嘖嘖,這裡面肯定有內幕,她的狗鼻子果斷嗅到了姦情的味道!
不過,相比於姦情而已,白司顏更好奇的是聞人海棠的那個問題。
“爲什麼?難道二哥被趕下山,跟這些屍體有關?”
這件事情她也有所耳聞,甚至連父王都因爲這個事兒罵了百里月修,那時候她也問了百里月修,但是他沒肯透露,百里雪篁和南宮芷胤也是諱莫如深,所以在碰了幾次釘子以後,白司顏也就沒再追問,將其拋在了腦後。
現在,在莫名其妙掉進這個地宮裡,見到了突然多出來的五具屍首後,聞人海棠不說別的,卻獨獨問了她這個,白司顏自然而然就將他們聯繫在了一起。
聽到白司顏那麼問,聞人海棠不免有些訝異。
“月修他什麼都沒跟你說?”
“沒有啊,他只嚷嚷着自己是冤枉的,然後就沒有然後了呢。”
“呵,”眯了眯眼睛,聞人海棠的臉上莫名地勾起了一絲歡愉的表情,像是解決了什麼頭疼的麻煩一樣,“以前發生那件事情的時候,我就覺得很奇怪,現在看來……這裡面果然有很大的貓膩。”
“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眨了眨眼睛,這一次,白司顏問道了陰謀的味道,“難道說……”
“月修確實是被冤枉的。”
薄脣輕啓,團扇輕搖,聞人海棠勾起狹長的眼尾,說得信誓旦旦。
“真的?”
突然聽到百里月修可以沉冤得雪的消息,白司顏先是高興了一下,隨後立刻想到了什麼,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問了一聲。
“那如果……二哥被冤枉的這個罪名可以洗刷的話,是不是就表示,他以後能回到天岐書院來進學了?”
“這個不是我能決定的,但是我儘量爭取。”
說起把百里月修的時候,聞人海棠連表情都變得明媚了起來,一副很高興能幫他洗刷罪名的樣子,看得白司顏的心嘩啦啦地涼了下去,但還是不甘心地掙扎了一下。
“你能爭取不讓他回來嗎?他回來,我就走!”
聽到這話,聞人海棠不由剔眉睨了她一眼,奇怪道。
“怎麼,你跟他有仇啊?”
“仇倒沒有,但是這裡面的情況說起來很複雜的,你也聽不懂……反正我必須跟他隔得遠遠的……”
對於他們兩個人之間的事情,聞人海棠倒是沒什麼興趣,現在最重要的,是把這無具屍體的死因弄清楚,把前因後果查個水落石出。
“能不能讓月修回來這件事先放着再說,他下山也不是一年兩年了,就算要回來,也不急於一時,眼下迫在眉睫的是……”
“是我們怎麼出去!”
白司顏立刻接了一句!
在看到這些屍體前,她還是很有信心可以出去的,但要是這幾個倒黴鬼是因爲出去而餓死在這裡的,那就搞笑了!
別說幫百里月修沉冤昭雪,他們能不能見到七天後的太陽還有待考究呢!
卻不想,聞人海棠對於自身的安危卻是全然不在乎,滿心滿眼都是躺在地上的那幾具白骨,還有他的親親好月修。
“不用擔心出不去,你先過來檢查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出他們的死因?特別是三年前死掉的那四具屍體,要不是因爲他們,月修也不會被逼着離開天岐山……”
“月修月修,叫得這麼親密,還這麼關心他,你是不是喜歡上我二哥啦?”
聞言,聞人海棠半掩着團扇,彎起眉眼淡淡一笑。
“這麼快就開始吃我的醋了?進展蠻快的嘛……”
“切,誰要吃你的醋!說不定我是吃二哥的醋呢?”
“你躲他還來不及,”聞人老師明察秋毫,“又怎麼會吃他的醋?”
“哼,懶得理你。”
扭開頭,白司顏知道他不把事情搞明白,八成是不會走了,只好蹲下來繼續捏着白骨翻來覆去地看,敲一敲,摸了一摸,聞一聞,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