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一年四季,是那麼分明。這樣也好,能夠體會到不同的韻味。
黃葉已經落盡,剩下光禿禿的枝椏,在寒風之中獨自頑強着。姬夜瞳雖然依舊穿着紗裙,但是卻已經披上了裘皮披肩,靴子也換上了小鹿皮靴。
婢女生怕她着涼、冷着,纔是初冬時分,便已經在房間內點燃了炭火盆。直到姬夜瞳發火,她們這才趕忙撤了下去。
在未穿越過來之前,她爲了殺掉一個平日裡警戒森嚴的目標,在零下十幾度的氣溫之下,在嚴寒刺骨的河水之中依靠一根空心管子呼吸,潛伏了幾個小時。終於等來了那個喜愛冬泳的目標,在他遊近身邊的時候,用鋒利的冰刀,刺破了他的咽喉。那時候,鮮血將身邊的河水染紅,她要拖着已經僵硬了的身子,在目標的保鏢的子彈之中,逃過一劫。
自那以後,每年到了寒冬,骨子裡便劇烈地疼痛,只能依靠藥物緩解。
穿越過來之後,靈魂依舊,身體卻脫胎換骨了,再也不用畏懼寒冬的到來。所以,這個冬季,姬夜瞳期待已久,她好久沒有過過一個舒服的冬天了。
屋外,婢女端進來一個小巧的手爐,做工精美,上面還有能工巧匠雕刻的蝴蝶花紋。這種蝴蝶,是夏季的時候,經常在綠芙苑的花草之中翩翩飛舞的鳳蝶。
婢女討好般的聲音響起:“這是太子殿下特別吩咐工匠們趕出來的,說是怕三公主凍着。”
“出去吧!”
婢女將手爐放在茶几上,曲了下膝,款款而退下。
是風間雪。摒棄過去的那一段刀戎相見的日子不說,驟然降溫的初冬,有個人會爲自己送來溫暖,也算一件值得欣慰的事吧。
不知爲何,每次一想起風間雪,便會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個在楊柳堤岸告別的男子。是不是他們兩個這輩子,註定要因爲這個叫姬夜瞳的少女,而糾纏在一塊?
西南,翰林城,我等你。
不知道地處西南的翰林城,現在是不是也已經西風蕭瑟?在翰林城等我,可是,你能等多久?不期待下一次的見面,再見,最好是永遠不再相見,只在某些突然間想起的時刻,默默祝福,你一切安好。
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沉思之際,一張拜帖送了上來。
打開,裡面的內容,讓自己欣喜若狂!
姬若玄,要來風眠城,送姬冉瞳回逸景宮來。
腰間的匕首依舊隨身攜帶,泛着藍色的刀身,似乎在提醒主人,自己是一個喜歡嗜血的主兒。
果然,三天之後,一輛馬車,加上幾十個簡單的隨從和侍衛,姬若玄一襲墨色的長袍,披着防寒錦裘,出現在逸景宮。
出於禮節,見了皇上風間明羽之後,姬若玄便帶
着姬冉瞳,一起來到了綠芙苑。
穿着小鹿皮靴子,披着鑲嵌着兔子絨毛的披風,姬夜瞳站在綠芙苑的門口,迎接着遠道而來的家人。
是的,是家人,陰暗如同牢籠的殘陽殿,除了紀夫人和姬冉瞳之外,唯一的家人。
“分別半年不到,小丫頭長高了,也健壯了,越發出落地迷人了。”姬若玄盈盈笑意,從馬上躍下來。
簡單的問候之後,姬冉瞳也從馬車上,在婢女的攙扶之下,摸索着下來了。
“姐姐。”微弱的聲音,像是犯了錯的孩子,不敢在大人面前大聲說話。
其實無所謂,只要你還願意稱呼我爲姐姐,只要誤會解除,只要你還活着、還好好活着,便是對我最大的恩賜了,我所受過的一切,也就沒有白白付出。
重逢之後的晚餐,姬夜瞳吃的格外香。
在這淡漠的時代,能夠有彼此依靠的人,也算得上是一種奢侈了。
晚飯之後,姬若玄沒有回去風間皇帝爲他安排的宮殿,而是在姬夜瞳的綠芙苑找了間客房,休息了。
今天,應該是來到風眠城之後,心情最好的一天了吧!
洗了一個舒服的熱水澡,正準備和衣睡去,卻見姬冉瞳進來了。
“冉瞳,爲何還不休息?路上應該也累了吧?”
姬冉瞳摸索着在桌邊坐下:“姐姐,你不怪我不懂事麼?”
“爲何要怪你?你還是個孩子,姐姐不會跟你生氣的。”姬夜瞳憐愛地望着妹妹的臉龐,不知道她這幾個月在尚稹城過的如何,只是眼眸更加迷惘了,雙頰也消瘦了下去。
“就知道,姐姐對冉瞳,最好了。”姬冉瞳從袖帶裡拿出一封信,說道:“對了,白天的時候忘記交給姐姐了。”
接過來,是一封封口用黑色蠟封住了的信,信封上沒有寫任何字跡,便問道:“這是什麼?”
“是城主,城主說要我見到姐姐的第一時間,就交給姐姐。但是冉瞳健忘,忘記了,此時纔想起來。”
是姬殘城。姬夜瞳慢慢撕開了信封,她沒有忘記,幾個月前,夏日,離開尚稹城的時候,姬殘城交代給自己的任務。
偷取風間家族的軍事機密,尤其是風眠城的軍事部署圖。
雖然心中明瞭,但是,她卻遲遲一直都沒有行動,不爲別的,只是因爲自己本性使然,她不喜歡被別人利用,更不喜歡被別人逼迫着做自己不想要做的事情!
這幾個月來,這件事,一直被自己擱淺在角落,因爲,她以爲,時間還很充裕;還有一個原因,只要姬冉瞳還在身邊,姬殘城便對自己沒有任何能夠起到威脅作用的籌碼,她便可以贏取風間家族的信任,然後站在風眠城這邊。
她
討厭被人操控的生活。
信封裡面只有一張纖薄的白紙,上面是姬殘城蒼勁有力的毛筆字跡:儘快完成任務,後果應該不需要我再提醒你,朕身邊能用的人,不止你一個。
落款是姬殘城三個字,姬夜瞳皺了皺眉,將信紙和信封一起,對摺,纖纖玉手將燈罩拿開,放在火焰上,點燃。
望着慢慢燃燒成爲灰燼的信件,忽明忽滅的火苗將少女的臉照射得沉凝切飄忽。
還有一個人?看來自己的身邊應該還是存在着細作的,只是那個人究竟是誰呢?是和自己一起混進的風間家還是說其實早就已經別安插進去的呢?
既然姬殘城在信中已經告訴自己,他的棋子不是自己一個人,那麼他就是有把握自己一定找不出那個人的,不管是不是真的有這個人,她都必須要在後面的行動中更加小心了。
姬夜瞳飛快的轉着自己的小腦袋,她覺得這個地方簡直是越想越危險,也許不清楚什麼時候,自己就會被陌生人給暗算了也說不定的……
“姐姐,怎麼了?城主說什麼了?”姬冉瞳的聲音把她慢慢的拉回了現實,現在不管自己多麼的擔心都是於事無補的,與其終日這樣的惶恐不安,不如既來之則安之,看看是不是真的存在一個人,一個和自己同樣是棋子的人!
“沒事,只是讓我好好照顧你,乖,晚了,去休息吧!”
姬冉瞳道了晚安之後,便退下了。
姬殘城,我不是原來的姬夜瞳,更加不會成爲你能夠要挾的對象。
外面,北風似乎更大了,吹得關了的窗戶啪啪響,屋內,燭火旁,少女的心,卻異常寧靜,因爲,她已經有自己的想法和計劃。
美好的時光總是很短暫,纔沒幾天,姬若玄便要回去了。
不捨,但是遠嫁之後,能夠有幾日的相處,已經覺得很奢侈了。對於自己的這個哥哥,姬夜瞳還是非常的喜歡的,也不清楚爲什麼就是打心眼的喜歡,其實喜歡和討厭一個人往往就是一線之間,那界限總是讓人無意之間就被混要。
甩開侍衛,姬夜瞳和姬若玄,騎着馬兒跑在了最前面。突然間襲來的寒風,將一直溫潤的江南一下子拖入了寒冬。騎在馬上,速度加上冷風,讓臉上跟刀割一般的疼。
聽穿得跟個糉子一樣嚴嚴實實的風間雪說,這樣子的天氣,已經是江南最嚴寒的時候了。望着抱着手爐卻依舊瑟瑟發抖的風間雪,姬夜瞳暗笑道,這傢伙名字裡面還有一個雪字呢,居然這麼不耐寒?要是去漠北,不是要凍死?
沒過多久,事實就推翻了姬夜瞳的“謬論”,因爲被形勢所迫,去了漠北的風間雪,並沒有被凍死,反而是在逆境之中奮起。
這些都是後話,暫且不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