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除了蔣悅然之外,餘下人都知曉他可是一年半載的再回不來這地兒,這世道本是沒了誰都照樣過,只有蔣府的老太太和大夫人心裡總是想着念着他,每每提起來也要跟着掉淚。
要麼就是方沉碧,夜裡也夢見了不知道多少次,醒來時候眼角都是潮的,只是她從來也不提隻字,饒着翠紅和馬婆子總想着從她臉上看出點什麼來,卻是半點也瞧不出。
光景久了,也以爲是孩子年紀還小,什麼感情也都跟着歲月慢慢耗磨盡了並不礙事,遂不多提,只當是讓她忘了這事好生伺候蔣煦纔是正經。
幾年功夫,方沉碧也漸漸出落得愈發秀媚標緻,人本是清瘦,再加之清豔寡言,便讓人覺得頗有些不食人間煙火的味道來。
也就是蔣悅然離開這幾年方沉碧一直跟着大夫人身邊學着,也是沒用多久的功夫就頂了沈繡的身子位,也分擔了馬文德的勞苦。
大夫人平素也是極其器重她,因着人穩當妥然又心勁兒十足,話雖不多卻也眼精目明看得清楚東南西北各園子主子眼色,總是做得誰也不得罪倒也把事情全給辦妥當。
猶是大夫人心裡頭還惦記蔣煦那屋子裡頭的事,總想着外面由蔣悅然撐着,府裡頭也有方沉碧幫蔣煦撐着,就算到時候蔣煦還是不得掌了蔣府的財權,哪怕是佔份身子分出他們多一份也是好的。
再說這幾年,蔣茽身子骨儼然不如以前,納了五房妻妾回來也不曾見他多安分,還是有時沒時的偷摸的往脂粉堆裡扎,人本就上了年紀,平時跟着些酒肉朋友也不見保養收斂,只管是怎麼開心盡興就怎麼來,又是惹了幾個粉堆兒裡頭混着的野女人養在青樓裡,想起來就走上一遭。
而這事也是紙裡包的火,包得了一會兒到底也挨不了多久,沒幾日便是後院裡的女眷都知曉幾份,三夫人也鬧過,二夫人和四夫人話裡話外也點過,老太太也勸過,只道是大夫人和五夫人從不多說,特別是五夫人來鳳,常日裡從來都笑臉迎人的,也由着蔣茽在外面胡來,不樂意得罪他。
至於大夫人更是無所謂他如何,平素也恨的咬牙切齒,可想着想着也就通透了。只是劉婆子有時也想不明白,只道問她:“大夫人瞧着那過門的野女人竟也是個沉得住氣的主兒,眼瞅着北面那屋子裡的主子都鬧開了,她卻跟着個沒事人兒一樣,也不知道是與夫人一樣是天生豁達,還是個沒心沒肺又故作胸寬之人。”
大夫人品茶,道:“都也是這把年紀的人了,管着什麼胸寬豁達狹隘的,膝下無子時候只做伏小求安穩,等着生了兒子也就多了指望,留了心眼兒了,哪裡還想着什麼恩啊愛啊情分的,只顧着如何栽培兒子,接了這一大家子做個管事兒的就罷。想來那野女人也是這個心思,自然比那偷雞摸狗的小賤人聰慧那麼一分半毫的,知道不吭聲兒就惹不着火兒,等着燒着了也燎不到她那裡去,你還當她真的給老爺安心順氣兒的主兒?”
劉婆子斜了眼道:“真當是個奸詐狡猾的下流貨色,夫人可得小心着對付,不然背後裡被她咬上一口可也得疼得不得了,況是老爺爺還寵着,瞧着老爺對家福少爺那樣子就知曉,她現下也是乘風順水的,倒也能忍着不顯山露水,瞧着這城府也是不得了的。”
大夫人笑:“容着她一個青樓妓/院裡出來的下等貨色還能如何,不學瞧着人家眼色,算計人家樂不樂意,還想討口飯吃哪裡容易呢。你瞧着吧,這會子北邊又要不太平了,看着老爺也容不了她那小娼婦脾氣兒多久了,等着好瞧。”
說罷掩了嘴偷笑的得意,劉婆子跟着笑不可支,突然又想起什麼事來,忙道:“對了,今兒老太太請了外面庵裡頭的姑子過來給老太爺誦經清靜順道辦齋戒的,說是那帶頭的老姑子還會算命看相,可是神了,之前老太太屋子裡頭的人傳話說是請夫人一會兒也跟着長長見識去。”
大夫人正色:“那就去吧,對了你回頭給我走一遭慈恩園把方丫頭招過來,我正有點事兒跟着她囑咐一下。”
劉婆子應聲出去了,先是遣了丫頭去回老太太屋子裡的話,自己則是折到了慈恩園去找方沉碧。
且再說蔣煦,這幾年過來身子倒是一日好過一日,平素皆是極其小心,不管驟冷驟熱倒也影響不到他。
常日裡多半都是寶珠在伺候,方沉碧也時常過來,但自從她跟着大夫人和馬文德學着管家處事之後,在慈恩園裡倒也不大着手小事。可雖說如此,兩人之間終究也是有婚事在,蔣煦愈發另眼瞧她,可方沉碧的態度卻與從前沒多大變化,恭順又乖巧,由不得蔣煦找茬發泄,兩人也算是相安無事了幾年了。
而寶珠這幾年倒是過得還算風光,且不說自從方沉碧捱了蔣煦的打之後,蔣煦倒也處處護着她,他就愛看着寶珠怎麼跟方沉碧鬧着娘們家的彆扭,也說準他到底是想看出個什麼,眼裡萬萬容不下方沉碧得了半點好,猶是這幾年他娘格外看重她,更是讓他怎麼的都心裡不爽氣。眼看着方沉碧也都有十五了,等到了八月過後就及笄,開了臉就進慈恩園成了蔣煦屋子裡頭的人了,可看着兩人這不冷不熱的態度,倒是樂壞了寶珠。
唯獨讓她愁得倒也不是怕蔣煦日後寵慣了方沉碧,她知曉,這兩人是一個心不在這上,一個是心裡還存着芥蒂較着勁兒,倒是肯定湊不到一起去,可眼看着蔣煦牀第那事到底還是不成,容她比方沉碧早進門了那麼久就是懷不上孩子,爲這她的心也始終放不下去。尤其是大夫人那裡一心向着方沉碧,若是給她先佔了便宜去,就算蔣煦再寵她也沒多少用細。
翠紅一早陪着方沉碧過來伺候蔣煦沐浴更衣,剛進門時候有丫頭守在門口,見方沉碧踏進門檻,俯身一拜,輕聲道:“方小姐,寶珠姑娘昨晚兒在大少爺這屋子裡頭過的,到現在還沒出來。”
翠紅側眼瞧方沉碧一眼,不動聲色的扯了扯她胳膊,就聽着方沉碧道:“那我就不進去了,你讓屋子後頭的李婆子趕緊把水燒好了,想着得預備個三四大桶方纔夠用,小心讓少爺着涼,衣服什麼的我這會子已讓馬婆子預備好了,得了少爺洗好的空我再過來送。”
說罷倒是眼色一轉不轉的交代候在門口的丫頭:“現下時辰還嫌稍早,等着再過一炷香的功夫就得容少爺起來沐浴了,不然晚了誦經齋戒的時辰老太太那面要不快的。”
說完便轉身要走,誰知剛走兩步,身後的簾子被撩開,出來的正是邊往外走邊系領口盤扣的寶珠,寶珠面頰紅潤,面上又笑,見方沉碧想走,忙道:“小姐快別走,我這是昨晚睡得晚了些,早上少爺還沒醒,我也不好擾了他睡覺這才起晚了的,壞了院子規矩您可千萬饒過我這次。”
方沉碧扭過身,看了寶珠一眼,淡淡道:“不礙事,由着你現在方便就順便進去伺候少爺起牀就是,我這裡先去辦點事再過來。”
說罷轉身要走,寶珠也無謂她是否留下來,巴不得她趕緊走了倒也眼不見爲乾淨,做暗暗狠瞪了一番正要掀簾子再進去,就聽裡面的人壓着嗓子道:“叫沉碧進來,我有話要吩咐。”
等着方沉碧進門,蔣煦窗前的帳簾還沒掛起來,蔣煦半倚在裡頭,似乎正朝她瞧過來。
方沉碧喚了聲:“少爺。”
但聞蔣煦道:“你過來說話,站得遠了我瞧不清楚也聽不真切。”
方沉碧順着往裡去,原是滿屋子情/欲氣息聞得她略略攏眉,靠近窗邊方沉碧伸手去撩帳簾,那味道更重,污穢的很,蔣煦正和衣靠在牀邊臉色有些微微泛青,似乎虛弱的很。
“少爺您找我說話?”
蔣煦瞪直一雙眼瞧着方沉碧,戲謔道:“我在想着你這般愛乾淨的人定是嫌棄我這裡污穢又不雅氣,說不讓你進來是怕你臉紅不好意思,可說來你也快過及笄的年紀,只管是開了臉就進了這屋子成了我的人了,到底這場合以後還得碰着,你且和寶珠客氣一些,其實這道理清楚的很,便是你由着我娘背後裡撐腰,到底日後也得吃我的睡我的,我也想你是聰明人,可得聰明人做聰明事纔是。”
方沉碧自是知曉蔣煦意思,從前只管是跟着蔣悅然鬧着脾氣,現下蔣悅然獨走京城,聽說已是長成不是一般的人物,蔣煦雖然也是身子骨好些了許多,卻也無法與自己弟弟比,尤其每每聽見有人議論蔣悅然的事,他總要窩着氣兒找人撒氣不可。
這一次又是因着老太太要給老太爺燒香誦經的事,蔣悅然人沒辦法回來,就差遣身邊的人送了不少東西回來,這會兒子她還沒時間打理,都由着馬德文去弄,可說到底她亦是避嫌,只道是自己忙的沒了空閒,管不得那麼細碎的事。
方沉碧站在窗邊,輕聲道:“沉碧知道少爺疼着寶珠,話語之間多半也是和氣的很,做事也顧忌分寸,要是沉碧哪裡做的還不好,少爺儘管教管纔是。”
蔣煦聞言想說的話又吞回肚子,也不知道這丫頭到底是聰明還是裝糊塗,每每刁難她抑或者啐她
幾句泄氣也總不得繼續下去的要領,這人當真是一頂一的精明,只管是看透了他脾氣,但凡見他找茬,從不頂嘴狡辯,便是逼到了眉毛着火也只是淡淡的一句“沉碧錯了。”一句就打發,任由自己怎麼栽贓爲難,她竟也可做到一聲不吭。
可偏偏蔣煦就是這種人,越是對方跟他爭鋒相對,越是滿肚子齷齪難聽的話都說得出來,可但凡遇見一句辯解也沒有張嘴就服軟的人,那一張淬毒的厲嘴頓時便沒了用武之地,可這軟肋,方沉碧自小就掐的準,等着長大之後只管做的愈發順風順水。
想到這蔣煦心裡漸起了不悅起來,他不樂意自己是這樣一個隨意受別人擺佈的人,好似人人都治得了他一樣。等着見方沉碧探過身幫他穿衣,就順手扯她胳膊往自己懷裡靠,道:“你是不是不甘心,整日想着怎的要嫁的人不是悅然那俊俏又康健的男兒,竟是嫁給了我這等無用的角色?”
兩人離得極近,眉目之間各有各自顏色,蔣煦心裡的恨意仍是不消不散,卻也從方沉碧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裡看不出任何情緒來。
從前,但凡這府裡好的優的就都拱手等不及給了蔣悅然,現下有了好的也是輪到兩個年幼弟弟頭上,而他,是廢物,是餘物,若說手裡的好東西,也只落得一個方沉碧而已,他從沒見方沉碧對他有過什麼情緒,不怒,不喜,不悲,與其說乖順不如說麻木不仁。
蔣煦伸出手掠過方沉碧光滑的臉頰,陰鷙道:“可惜了,真是可惜了,這麼美的女兒家,到底是要落在我手裡,你瞧,你這般美貌,是不是要跟着打水漂了一般,任是誰人見了背地裡不是恨着我叫一聲委屈來着?”
說罷笑得那麼得意:“說來悅然也已經離這府裡五年了,過年過節的都不回來,誰知他又是打定了什麼主意,許是在外面風流快活的無人管着束着好過回來受罪呢。沉碧,你道是我幾時迎你過門最好?等着悅然回了來,也好有個嫂子再教他總學不好的教養,也不曉得這一走五年,那刁猴子到底又變成什麼樣子了,說不準還是個爛泥扶不上牆的破爛?”
他頓頓,道:“小時候他那性子服過誰人,只見得跟你走的近,等着成了叔嫂可定更親,豈不是好上加好?”
方沉碧看一眼蔣煦,頷首道:“人總是會變,好與壞也多半看着他自己怎麼想,我們這做外人的說幾句也就罷了,管不得主子那麼多事,只做規矩好自己就是了。”
蔣煦聞言笑出聲音來:“外人?你這女人當真是沒個良心沒脾肺的東西,怎的也就只有個五年功夫就物是人非了,興許悅然還想你想得緊呢。”
方沉碧斂眸幫蔣煦穿外衣係扣子,無舉輕重道:“我從來就是少爺屋子裡頭的人,與我來說除了少爺誰都是外人。”
蔣煦斂笑,擋住方沉碧的手,問:“休得說些戲言哄我。”
方沉碧笑:“少爺如此精明,我的戲言哪裡瞞得過您的眼,到底我才活了幾年,懂得些什麼作數?”
蔣煦聽了似乎心裡舒坦多了,放輕鬆道:“你且知道就好,瞧着寶珠在外面被你耍的團團轉,你別當我看不穿,我食的鹽粉粒子也要多過你踩過的路,看你,何難?”
方沉碧點頭,道:“少爺,時候不早了,老太太那裡都預備差不多了,水也應該都燒好了,您這就去沐浴吧。”
蔣煦點頭同意,隨着方沉碧扶着胳膊起了身,走了幾步,蔣煦探頭朝方沉碧發間聞去,神色古怪:“你這幾日怎的不用那用慣了的頭油了?”
“用完了,我還沒來得及讓翠紅幫我挑新的。”
蔣煦應聲,不知緣故的說了句:“方沉碧,你可知曉我最想要什麼?”
方沉碧一怔,隨即道:“少爺想要子嗣。”
蔣煦冷曬:“你知道就好,你若先得了你就可永遠站在寶珠腦袋上做人,日後再不受委屈了,你仔細想想看,我這話可是絕對讓你划得來的。”
送走蔣煦去沐浴,方沉碧幫蔣煦收拾被褥,翠紅進了門,抱着一盤子新衣裳,見左右沒人在跟前,便上前低聲道:“小姐,三少爺又捎信兒來了,大管家把東西給我了,讓我給您帶過來瞧的,聽說這次又送了不少東西回來,大管家說等着讓您挑了空過去選着用呢。”
方沉碧接過那封信,放進自己身上,遂道:“你只管跟表舅舅說我不要了,先分出一半拿去問六小姐和盛園的主子挑,剩下一半由着幾個夫人挑,大夫人那裡就別過去了,我待會兒親自說一聲去,猶是北邊三夫人那裡,千萬別怠慢。”
翠紅點頭,又納罕問:“小姐,您這信還是不願意回嗎?”
方沉碧收回眼:“不回了,這麼多年都做下來,以後也別多問什麼,就這麼繼續做下去就是。”
翠紅應聲,心裡卻是暗暗替蔣悅然叫苦,這三少爺走了五年間,也不知是捎了多少封信回來,剛開始方沉碧怕蔣悅然呆不住,又鬧脾氣半路回了來,也曾回過幾封信勸着安撫,等着過了半年多,蔣悅然倒也就定下心來方沉碧這面的信便越發的少起來,也就是收到五六封纔回一封,再後來乾脆就一個字不寫,只管看信,看完了就燒。而蔣悅然倒也不在乎,也不管方沉碧到底回不回信,只管自己一封封的跟着差遣人往回送。
等了等,翠紅邊疊衣服邊道:“小姐,我剛纔從那面過來時候在老太太屋子裡頭聽說,說是三少爺近些日子可能要回來一趟。”
方沉碧忙活的手頓了頓,輕聲問:“回來做什麼,可是都學得利索了?”
翠紅見方沉碧樂意說下去,忙道:“我也沒聽說是什麼原因來着,可能是走了五年終究還是想家的,回來瞧一眼父母姊妹兄弟的也是常理。”
方沉碧“嗯”了一聲便沒再多說什麼。等着方沉碧收拾妥當,又一刻不得閒的往大夫人屋子裡頭去,進門的時候屋子裡頭只有大夫人跟馬文德在,大夫人見方沉碧進了來,忙招手道:“快過來,煦兒那裡開始預備整齊了?那彆扭性子是使慣了的,待會子可別鬧什麼不痛快,讓老太太見了心煩不順纔是。”
方沉碧應道:“夫人放心,我從慈恩園出來時候少爺已經沐浴好了,寶珠正伺候着梳頭搽臉,新衣也給換了好,大事小情我也都囑咐好了,等着快道了時辰我親自去接就是。”
大夫人聞言,略略鬆了一口氣,拍拍胸口道:“多了你一個,不知是解了我多少憂心麻煩,只道是你也跟我一樣,都是丟了耙子撿了掃帚忙不停的命兒,清閒了一刻菩薩見了也不容。”
說罷,又瞧馬文德,微惱:“眼看着都什麼時辰了,老爺一夜未歸,這窯子逛得久了連回家的路也給忘了,你還不趕緊去那爛蹄子窩去給我找去,等着老太太到時候見不找人,還不罵開,到底還是我跟着遭殃受罪。”
馬文德實在爲難,想開口又怕大夫人罵,支吾道:“夫人,這,其實……”
方沉碧不疾不徐道:“夫人,馬大管家這也是爲難,老爺脾氣誰人不知,這會子派人去尋只管是落得個狗血淋頭的下場去,況是若咱們派了馬大管家老爺還不把這邪火都發到您身上來,到時候就是您也裡外不是人來着。”
大夫人聞言,思索了片刻,覺得有理,又問:“可若是不尋他回來誤了時辰老太太那裡也挨不過去不是。”
方沉碧斂目,上前輕聲道:“夫人,早上時候聽說北邊四少爺早上發熱了,這會子正請大夫過來瞧,老爺不在府裡自是不清楚,您別急,不容那個我們去找三夫人必是會派下面的人去尋老爺回來,老爺知道了也必定會急着往回趕來着。”
大夫人還是不放心:“你怎知她一定會派人去尋老爺,若是誤了可怎麼辦?”
方沉碧道:“夫人不必憂心,我剛從院子裡過來時候,正巧碰上旺香園裡頭的婆子往老太太院子裡急匆匆的趕,這會子怕是蔣府上下都知曉了,還能落下老爺一個人嗎。
再者說,若是老爺誤了時辰您也落不着個不好,只當是爲着忙四少爺的病給耽誤了,老爺如今這般誰人都放任着不敢管,可說來咱們院子這麼大,能管的上罵的上的,還讓老爺不敢反嘴的,也不就是老太太一人而已,趁着當口也得讓老爺跟着醒醒味了。”
大夫人漸露喜色道:“你說這也在理,這渾水我也不跟着趟了,操心勞碌也不知值得幾兩銀子花,卻是到最後連個好都落不下,猶是老爺這幾年也跟着越發的不懂分寸了,北邊的小娼婦鬧過幾次也都徒勞無功,我若是再去重蹈她覆轍,只管是更討老爺火氣兒,還不如這般隔岸觀火才安全。”
方沉碧莞爾:“夫人精明,我這就是跟你報一下,三少爺差遣人從來的東西我自顧分了兩份給院子裡頭的小姐夫人分了去,特意讓翠紅沒留您的那一份,只道是過些日子,外面跑辦的說蘇杭要進一批上好的緞子,我已經給夫人定下幾匹繡功最好的來,眼下這幾匹就容她們分了去您也不心疼。”
大夫人聞言更是歡喜,連連道:“我的兒,難得你這份水晶心肝剔透玲瓏辦的事也讓人一百個放心來,只道是你這麼討我愛,我也不由你委屈,日後決意不虧待你。”
這話音剛落,外面跑進來一個人,正氣喘吁吁的撫着門框喊:“夫人,大管家,不得了了,不得了了。”
幾人一回頭,見門口喊人的是潘鼎,馬文德瞧他失了分寸又放肆,開口就罵:“你這冒失鬼是逢着身後有鎖魂兒的小鬼兒追你不成,大哭小叫個甚,看我一會兒子怎麼抽的你皮開肉綻……”
潘鼎哪裡還顧忌得了這個,趕忙着撲倒在地,張口就道:“夫人,管家,老爺,老爺給人從南橋那面的天香樓給擡了回來了,人剛進院子……”
話一出口,當場三人無不是驚了一跳,猶是大夫人猛地站起身,臉色都變了:“怎的出了什麼紕漏,如何是給擡回來的?”
潘鼎磕磕巴巴回:“小的不知是因着啥緣故,只聽那老鴇派的幾個龜公進來時候說老爺一早起來也不知是犯了什麼毛病,歪着嘴淌了哈喇子就地兒栽地上了,左右也沒找個大夫給瞧一眼,興許是怕人在她那兒出了事兒沾包賴上就直接給擡回來了。”
大夫人聞言只覺得眼前一黑,倒退了好幾步跌坐在暖炕上,方沉碧連忙扶了上去,往外喊:“劉婆子,綠安巧月,快進來服侍。”
那幾人本也就等在外面,一聽方沉碧喊,連忙進了屋子,又見大夫人昏昏然不醒,只管是七手八腳的往牀上搬,端水擦汗的忙不停手。
而潘鼎急的滿頭大汗的還跪在地上擡着頭問:“夫人,管家,那怎麼辦,剛讓下人出去請那張大夫去了,人說是一大早就出城去了鄉下辦事兒,現下醫館裡頭也沒什麼能那事兒的人剩下了,要找就得找別家的。”
馬文德跟着着急的直跺腳,揮手道:“張大夫不在,總得找人來給老爺先瞧着病,管他什麼張王李趙的,趕緊去請,快給給我都請過來,快去……”
說罷跟着跌跌撞撞的往外走,邊走邊道:“沉碧,你得安撫好大夫人,老太太那裡頭你想着走一遭,老爺這麼一病誦經什麼的怕是辦不成了,回頭我有了信兒你再幫我傳着。”
方沉碧應是,簡單交待了幾句只得快着步子往外走,等着到了院子,見別的院子裡也有人正往這邊趕過來,頭上跑的快的正是五夫人來鳳的丫頭明月。
明月看見方沉碧,忙問:“方姑娘,你瞧這是怎的了,聽說老爺是病了怎麼着的。”
方沉碧點頭:“剛停下人說是給送過來,我也不曉得到底怎麼了,這不正要往老太太那屋子裡去呢。”
明月眼珠間或一轉,側眼道:“姑娘得了空可到我們夫人院子裡逛逛去,這滿院子裡算着我們夫人最歡喜您呢,這不本是想讓我過來找您過去說說話的,見這狀況怕是也說不成了,您且先去忙着,回頭得了空我去梨園親自請您去。”
方沉碧微微彎了嘴角,道:“事出緊急,我便不多留了,先走一步。”
明月朝他揮揮拍子:“姑娘可趕快去忙着呢,別耽擱了。”
方沉碧剛走幾步,又聞明月突然喊她:“對了姑娘,我前兒聽人說三少爺是要回來了,你可知曉不?”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春節快樂,萬事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