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魂藉着遠遁之術急切地回到了大荒境。在那裡,鍾化、虎鍾天、孫靈秀、天照、素盞嗚尊等人早已整裝待發,鄭老、何月華、魯妙典、龍格,以及從女兒國趕來的奇辰也在那裡。每個人都知道這場仙妖浩劫的決戰即將來臨,他們也早已做好拼死的覺悟。
風魂落在廣場上,看着這些人,沉默着。他本以爲自己可以讓他們在這場大戰中置身事外,然而現在他終於知道自己錯了。
靈凝、袁寶兒、媚兒也飛了出來,在她們身邊竟還有慧紅和黑羽
黑羽落在他的面前,沒有說話。慧紅焦急地道:“大哥,隱娘不見了。她早已離開了胎藏界,但她卻沒有回來……”
“我知道,我知道她在哪裡……”他苦澀地道。
慧紅與黑羽等人互相對視一眼,慧紅驚訝地道:“你知道隱娘在哪裡?”
“嗯。”風魂心痛地道。
隱娘在阿鼻地獄裡。
阿鼻地獄是十八重地獄中的最底層,那裡根本就不是活人應該待的地方,每一個墮入其中的惡鬼都不得不承受最深的苦難。那裡的時間與其它地方不同,在人間界僅僅是一彈指,在那很可能便已過去了許多天。
這是爲了讓那些生前惡貫滿盈的鬼魂受到漫長得近乎無止盡的惡報。
隱娘竟然會被人扔進這樣一個地方。
如果不是在無意間以太乙白玉輪讀取到阿蟾內心中的這段記憶,他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這樣的事。
是阿蟾把她扔進去的。
見他突然沉默不語,鍾化踏步上前,稟道:“大戰在即,我等該如何行止,請陛下示下。”
風魂張開口,正要說話,卻又沒有說出來。他看着周圍那一張張注視自己的臉,只覺得腦袋亂如絲麻。
阿蟾爲什麼會知道重新封印魔風界的事?
她是從哪裡知道的,又還知道些什麼?
此時此刻,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犯下了一個很可能將無法挽回的錯誤。上次從靈霄寶殿回來後,他太過輕率地將王母娘娘準備以四方聚仙旗重新封印魔風界的事在會議上說了出來,儘管當時參與會議的只有鍾化等多次與他出生入死的蒼天戰將,但是,這消息仍然很有可能是從他這邊泄露出去的。
他太信任自己身邊的人了。
當然,這也僅僅只是一個猜測,但無論如何,他現在都不得不更加小心一些。
深吸一口氣,他注視着面前的一衆將領,沉聲道:“召集所有能夠參戰的人,我們馬上便趕赴炎天。王母娘娘與南極仙翁、真武大帝將在銀河與祝融等魔決一死戰,而我們的任務是在炎天看住五位魔神中的后土娘娘,不讓她有任何異動。”
命令很快分配下去,風魂則轉過身,往青元宮走去。經過黑羽身邊時,他停住腳步,靜靜地看着夜叉族少女。少女緩緩跪下,黑色雙翅收攏在身後,安靜地磕了三個頭,低聲道:“師父!”
風魂點了點頭。
這是他的第五個徒弟!
……
青元宮內。
黑羽和龍格守在偏殿入口,殿內,風魂看着面前的孫靈秀、靈凝、鍾化、何月華四人,道:“我必須先離開幾日。”
孫靈秀訝道:“大戰在即,你怎可在這個時候離開?”
風魂道:“我已經知道隱孃的下落,我必須去帶她回來。”
四人互相對望,鍾化道:“陛下這一去,需要多久?”
“我也並不確定,”風魂道,“我會帶着慧紅和黑羽一同前往地府,並儘快趕回來。”
然而阿鼻地獄卻是三界中僅次於九幽的恐怖所在,地府一十八重地獄中,唯有阿鼻地獄沒有渡處,乃是萬劫不復的所在,他也不敢肯定這一趟是否會被拖延。
鍾化道:“陛下不可以讓別人代你前去麼?”
風魂搖頭。隱娘是一定要帶回來的,阿鼻地獄那種地方,他在這裡多等一日,隱娘在那裡便不知會受多少苦。而他又如何能夠讓別人代他進入那種很可能有去無回的險地?
孫靈秀道:“那我們該如何做?外面那麼多人,都還在等着與你並肩作戰,共同面對這場很可能直接決定誰勝誰負的浩劫,如果知道你在這個時候離開他們……”
風魂道:“你們先在這等我。”
說完,便匆匆走了出去。
孫靈秀等人不知道他要去做什麼,只好先等在那裡。好在沒過多久,風魂便又走了進來,進來後,也不說話,就只是站在那裡。
靈凝疑惑地問:“師父,你怎麼了?”
風魂衝着她笑了笑,伸出手托起靈凝的臉,當着其他人的面親了一下,道:“我又突然想到,其實我根本不用離開。我會跟你們一起前往炎天。”
鍾化等人不解地看着他,不明白他爲什麼變得這麼快。靈凝卻抿着嘴兒,悻悻地道:“你不是師父,你是小方。”
“風魂”沒有想到這麼簡單就被靈凝看穿了,怔了一怔,只得搖身一變,變成少女模樣,詫異地看着靈凝:“我覺得我不管是聲音還是動作,都已模仿得很像了,爲什麼你一下就看出來?”
靈凝臉一紅,沒有回答。小方模仿的只是師父的形貌和聲音罷了,但她對師父的每一個撫摸,每一個吻都熟得不能再熟,小方如果只是站在那裡不動,她或者還分不出來,偏偏要多餘地親她一下,自然就瞞不過她。
風魂在旁邊現出身來,道:“小方會代替我跟你們同赴炎天,此事只可你們幾人知道,不可再告訴他人,靈凝,這次你只怕也需要跟着小方一同涉險。有什麼要事的話,你和鍾將軍可以自行計議作主。但在我回來之前,萬不可與后土娘娘生出衝突。她的修爲勝於玄冥,絕非輕易對付得了的。”
靈凝道:“師父,我明白了。”
“靈秀,”風魂看向孫靈秀,道,“我另有一件事要你去做,只是,這件事太過兇險……”
孫靈秀定定地看着他:“你我之間,又何必再說太多?不管是什麼事,你告訴我便是,我定然不會令你失望。”
……
******
魔風界。
祝融、蓐收、玄冥三魔的神識聚於一處,一道彩光閃過,后土娘娘也現出身來。
祝融冷冷地道:“你來遲了。”
“也沒遲多久”阿蟾嬌笑一聲,道,“反正勝負已定,我就不信仙族這次還能翻得了天。”
蓐收嘿然道:“仙族的昊天金母、紫光夫人、南極仙翁、玄天真武等都已到達銀河,正等着與我等決戰呢。”
“那我等就讓他們得償所願好了。”祝融冷笑着,看向阿蟾,“你的事又做得如何?”
“沒什麼問題,”阿蟾笑道,“他們以爲在羅酆山使用四方聚仙旗就能重新封印魔風界,那就讓他們這樣做好了。他們絕不會猜到我們的意圖。”
又道:“不過我又覺得,我們的計劃雖然能重創仙族,令金母等人萬劫不復,卻還差了點什麼,何不……”
她緩緩說出自己的主意。
祝融等人對望一眼,句芒陰笑道:“你倒是比我們更狠得多,只是這樣的話,天界那些仙仙神神固然無人可活,我們手下的那些傢伙,豈非也得犧牲不少?”
“那又如何?”祝融冰冷冷地道,“就算三界盡毀,我等也能在魔風之中存活下來,何況只是捨去一個天界?至於其它那些人,是生是死,又有何干?”
“那就這樣定了,”阿蟾的笑語中帶着凜然的殺意,“就讓那些傢伙知道,這天、這地,都是我們開創出來的,能夠主宰天地的,只有我們。”
魔風颳過,四魔一同消失。
阿蟾神識回到炎天福壽山中,長生殿雖已盡毀,她又在斷井殘垣上重建了一座美侖美奐的玉宮。在她身後,神秀、月晦雙童子一動不動,宛如玉雕。
皇天,這可都是你逼我的!阿蟾在心中正自冷笑,卻見一女使進入殿中,跪凜道:“娘娘,大荒境東方東天青華大帝派玉女林秀容求見娘娘,正在殿外等候娘娘召見。”
阿蟾怔了一怔,蹙眉沉默片刻,道:“先把心月狐叫來。”
心月狐進入殿中。阿蟾淡淡道:“風魂派來的這個人卻又是誰?”
心月狐道:“林秀容便是孫靈秀,在數百年前便與風公子相識,聽說風公子曾爲了救她,不惜違反天命。風公子進入蒼天后,孫靈秀便一直是風公子身邊的智囊,亦是風公子所喜歡的那些女子之一。”
“是麼?”阿蟾道,“讓她進來,我倒想看看,她到底有着怎樣的姿色。”
只一會兒,女使便將孫靈秀引了進來。阿蟾冰冷看去,卻見進來的女子姿色雖好,衣飾卻樸實無華,不修粉妝。孫靈秀行至階下,恭敬拜道:“大荒境玉女林秀容奉東皇陛下之命,前來拜見娘娘。”
后土娘娘冷笑道:“他若有話要對我說,隨時都能見到我,又何必要派你來?”
孫靈秀取出一封書信,道:“陛下之意,奴婢不敢妄自惻度,他只讓我將此信親手交予娘娘。”
后土娘娘緩緩走下階臺,接信展開,見上面有一行歪歪斜斜的毛筆字,寫的是:“梅定妒,菊應羞,畫欄開處冠中秋。騷人可煞無情思,何事當年不見收?”
本想繃住表情,不由又菀爾一笑,想道:“他的字實在是醜得很。”
又忖道:“我說要做他身邊的月,他便將我比做月中桂子,又說各花皆不如我。我雖不屑於去跟他身邊的那些女子相比,但他昧於前世,對他來說,遇見這些女子乃是在我之前,若設身處地的爲他着想的話,其實這也不能怪他。我本以爲他在知道我將他的那女徒弟扔進阿鼻地獄後,定會怨我恨我。但他現在卻寫了這首詩詞給我,分明是有心與我和好,由此可見,他將我看得遠比他人更重,這樣想來,倒是我太過小氣了。”
心中雖喜,臉上卻沒有顯露太多,只是低頭看着,問:“他還說了什麼?”
孫靈秀說:“陛下說,他已按娘娘的計劃,帶着蒼天兵將往炎天趕來。只是爲了避免惹人懷疑,不好親自來見娘娘,希望娘娘不要責怪陛下。”
后土娘娘點了點頭,心中暗自後悔:“想不到他如此信我,我也實在太過沖動,在他不顧而去後,也不曾給他一些時間,便向祝融提出毀去天界的主意。萬萬年前,燧人以皇天跟涓涯的私情來激怒我,令我在怒火之下將他殺死,事後才知燧人不過是用計騙我,他與涓涯乃是清清白白。我這容易衝動的性子若是再不改改,日後難免既誤了他,又誤了自己。”
沉默片刻,道:“你回去後,告訴他,三日之後,午時之前,讓他和他所帶來的人不可再留在九野天中。否則,他或無事,他身邊的其他人,不免會俱化飛灰。”
孫靈秀聽她說得如此肯定,心中劇震,道:“是,我這便回去告知陛下。”
“不急,”后土娘娘看着孫靈秀,漫不經心地問,“你在他身邊有多久了?又是何時認識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