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死?
她“夫君”沒死?
雲杉怔怔的看着秦熠知,腦子裡此時好似被漿糊裹住了一般,過了許久後,這才一臉懵逼而不敢置信的看着秦熠知:“他……他不是四年前就戰死沙場了嗎?朝廷連撫卹銀都給言家了,怎麼會?怎麼會又活着呢?”
秦熠知覺得雲杉的反應有些奇怪。
按理說,雲杉那麼愛着言正軒,一聽言正軒此時還活着,她的反應不是應該很激動?不是應該感到慶幸而狂喜的嗎?
可爲何她的眼裡,以及她說話的語氣中,只流露出對言正軒還活着的震驚以及不敢置信呢?
雲杉此時心煩意亂。
她這個中途借屍還魂過來的穿越者,既和言正軒沒有夫妻之實,更加不認識那什勞子的言正軒,可以說,對方於她而言,就是一個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陌生人而已。
如今……
她和兩孩子,這小日子過得正是蒸蒸日上,已經有了奔頭。
而她,也找到了喜歡的男人。
可這個時候,那死了的短命鬼,居然又莫名其妙活了過來。
她倒是對那短命鬼沒什麼想法,可兩個孩子呢?血濃於水,若兩個孩子一旦知道了他們的父親還在人世,孩子們會怎麼想?
見秦熠知沒有及時回答,雲杉心底越發的焦慮了。
“你倒是說呀?你從何得知他還活着的?”
“……京城。”
“京城?”
“他在四年前做了逃兵,在距離京城三百里外的盧昌縣,被京城一邱姓商戶人家的二小姐所救,因他後腦勺有一塊傷口,他聲稱什麼都不記得,得了‘失憶’症,被邱家取名爲葉新笙,因邱姓商戶家只育有兩女,於是就招他做了上門女婿,如今,他已經和邱家的二小姐,育有一兒一女了。”
“我擦~失憶?”雲杉嘴角抽了抽,忍不住爆了一句粗,並驚呼出聲。
該不會這言正軒纔是穿越來的吧?
失憶這個梗居然用得如此恰到好處!
若不是穿越來的,那麼,這言正軒還真真是心機頗深的啊!
秦熠知越發看不懂雲杉這反應了,話說,聽到那言正軒另娶別人,她不是應該氣憤,應該傷心欲絕的嗎?
怎麼她卻這麼一副表情?
雲杉恨恨咬住後牙槽:“人渣。”
秦熠知:“?”
雲杉看向秦熠知,滿眼怒意繼續問道:“那究竟是誰?是誰揭穿他是言正軒這個身份的?”
秦熠知:“……前段時間,他那剛滿三歲的兒子意外夭折,外面傳言,是他去京城宴請商客時,醉酒意外透露出了他的真實身份,鬧得京城人盡皆知,此事就此暴露,估計現在京城的京兆尹,已經開始插手調查他是否乃逃兵一事了。”
雲杉覺得有些奇怪。
按理說,這樣一個城府極深的逃兵賤男,怎麼可能會如此掉以輕心就喝醉酒?然後當衆吐露他隱藏在心底最深處的秘密?
秦熠知看着滿眼懷疑望向他的雲杉,垂眸苦澀一笑:難不成,她還懷疑是他在故意造謠詆譭言正軒不成?
果然……
她的心裡,最爲在乎的那個人,依舊是言正軒這個前夫。
深深的呼出一口氣,喉結上下滾動了片刻,隨後聲音冷冷而低沉道:“謠言是這麼傳的,但經我京城的家人調查發現,散佈葉新笙乃是三河縣言正軒的背後之人,很有可能就是當初收買馬賊擄走你的那人,對方似乎想要利用名聲盡毀的你去對付葉新笙,根據我的推測,那人若不是邱家商業上的競爭死敵,便是邱家內部爲了爭奪利益而發生的內鬥。”
我去~
合着她被馬賊擄走差點毀了清白,還差點被賣進青樓,她閨女也差點被當場砍死的原因,居然是因爲她們母子三人,只是以爲受到渣男牽連,而差點當被炮灰呀?
突的。
雲杉後知後覺的想起了一個極其嚴重的問題,驚慌的看着秦熠知:“若那人真是言正軒,他這從戰場上逃回來的逃兵,會受到何種懲處?”
秦熠知定定的看着雲杉,腦中靈光一閃,板着臉,神色極其嚴肅的沉聲道:“……根據大乾律例,逃兵者殺無赦,更會禍及家中父母,兄弟姐妹,以及妻兒們,男的會被髮配千里,女人們會發配至軍營。”
說完。
一瞬不瞬的觀察着雲杉臉上的每一個細微表情。
軍營?
古代女人們進了那地方還能是什麼?
自然是作爲泄慾的工具。
思及此。
雲杉嚇得渾身直髮顫,氣得理智盡失,煞白了一張臉直接破口大罵:“老孃艹他言家祖宗十八代,言正軒這個龜孫子,無恥渣男,自私自利的孬種小人,他腦子裡面裝的都是屎嗎?老孃艹他家的仙人闆闆……”
秦熠知:“……”
“老孃真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黴了,纔會重生在這個渣男的妻……”嘴上一禿嚕,雲杉驚得後背一涼,反應過來了後,機警的立馬改口補救:“老孃嫁給這個賤男,真真是倒了血黴了,老孃和孩子們被他們一家子喪了良心的畜生逐出家門,好不容易重生開始新的生活,他居然死而復生又出來禍害我們……”
一番怒罵的話罵完,雲杉偷偷的觀察秦熠知的反應。
話說……
這個地地道道的古代人,應該聽不懂什麼叫“重生”吧?應該不懂“重生”的具體意思吧?
秦熠知衣袖下的雙手顫抖得很是厲害,傾身一點點朝雲杉湊了過去。
雲杉又驚又怕,下意識的後退着,試圖避開着秦熠知的靠近,身子也不住的朝身後仰去,可秦熠知卻步步緊逼,雲杉後仰的動作幅度過大,身子失去了協調性直接朝身後倒去。
“啊~”雲杉嚇得驚呼出聲。
秦熠知在雲杉的後背即將和巨石碰撞上時,粗糲而寬厚的大掌充當了肉墊。
“嗯~”雲杉倒下去後,雖然後背不疼,但由於驚嚇,還是悶哼出聲。
秦熠知一手墊在雲杉背後,一手撐住他自己的身子,眸光深邃的灼灼看着雲杉,隨後俯身湊近雲杉耳旁,聲音低沉而充滿磁性道:“你的真名……叫什麼?”
“……”雲杉被這一聲問話,嚇得渾身一抖。
秦熠知英挺的鼻尖,親暱而纏綿的磨蹭着雲杉的鼻尖,痞氣而邪氣道:“抖什麼?心虛?害怕?”
“……”雲杉嚇得呼吸都暫停了。
秦熠知見雲杉如此緊張,同雲杉稍稍拉開一些距離,脣角勾起一抹安撫且蠱惑的笑:“我知道你不是真正的厲雲杉,乖~告訴我,在你的世界,你的名字叫什麼?”
轟隆——
雲杉腦子瞬間一片空白,一張臉煞白如紙。
完了……
完蛋了……
吾命休矣……
究竟會被當成妖魔鬼怪給捆起來燒死?還是會被這武力值爆棚的傢伙給砍成一灘爛泥?
不管哪種死法,雲杉都怕,怕死了……怕的同時,心裡也抽抽的悶痛不已,畢竟,這可是她前世今生,第一次喜歡上的男人。
如今,她即將就要死在他手上了。
這一份感情……還真他孃的虐心,虐身。
左右都是一個死,說與不說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反正這傢伙也不會給一個外來的孤魂野鬼豎立一塊墓碑?
沉痛的閉上雙眼,猶如一條死魚一般的直挺挺躺着,聲音哽咽而嘶啞道:“要殺要剮隨便你。”
秦熠知看着雲杉這反應,真真是又好氣又好笑,雙手固定住她的腦袋,氣悶的直直吻上了她的脣。
雲杉刷一下睜開眼:“嗚唔~”
你想幹什麼?
一張嘴,便給了秦熠知可趁之機。
一刻鐘後。
秦熠知氣喘吁吁的放開雲杉。
雲杉被吻得都快要窒息了,腦子因爲缺氧而昏沉沉的,一雙水霧霧的眸子透着憤怒與不解,此時猶如一條缺氧的魚兒一般,張大了嘴直喘氣。
指腹輕輕劃過她水潤而紅豔豔的脣,秦熠知看向雲杉痞笑道:“再給你一次機會,若是你還不說,我便一直吻到你願意開口說爲止。”
“?”明明知道她可能是妖魔鬼怪,有可能會吸乾他的精氣,有可能會利用妖法對他不利,可他還願意吻她,這是不是說明,他其實並不怕她?他其實是真的喜歡她?
思及此。
雲杉心中很是甜蜜。
見雲杉不說話,秦熠知再次俯身狠狠親了過去。
又一刻鐘過後。
雲杉被吻得腳趴手軟的,渾身已經沒有了半點力氣,連連識趣的投降告饒。
“我,我說,我說……”再這麼法式深吻下去,她真有可能會是史上第一個被吻死過去的奇葩穿越者。
秦熠知喘着粗氣,伸手颳了一下雲杉的鼻尖,隨後同雲杉肩並肩的躺在巨石上,平息着體內的燥熱,側頭看向雲杉,痞氣的調侃道:“其實,我倒是更希望你能有骨氣的再撐一會兒。”
“……”雲杉給了對方一抹白眼,氣喘吁吁道:“不管你信不信,我姓雲,名杉,讀音和寫法與厲雲杉的名字一模一樣。”
秦熠知一臉“你耍我”的神情看向雲杉。
雲杉:“至於其它的,等我心情好的時候,以後再慢慢告訴你。”
“……”秦熠知也不敢逼得太緊是,生怕會弄巧成拙。至少,現在他已經知道了她的真實名字。
而且……
雲杉也已經承諾了,今後她都會告訴他。
一想到他們的關係又再進了一步,秦熠知內心便竊喜不已。
大半夜的跑來這山頂,又是被刺激,又是被驚嚇,又是被霸道強吻的,情緒大起大落的雲杉,這會兒已經有點撐不住了,眼皮子直打架。
“我困了,想睡。”
“睡吧,我抱着你。”秦熠知把打着哈欠的雲杉抱進懷裡。
肉墊不錯……
雲杉美滋滋的暗想着。
秦熠知大手摩挲着雲杉的髮絲,安慰道:“若證實了葉新笙真的是言正軒,你也不用爲此擔心,一切有我,保證不會讓你們母子三人有事的。”
“嗯。”雲杉點點頭。
覺得只要在他身邊,只要聽到他的承諾,便安全感十足。
似乎沒有什麼事情可以難道他?
他在她心裡,就好似一個無所不能的超級英雄……。
腦子裡天馬行空的想着想着,雲杉便沉沉的睡了過去。
看着熟睡過去的雲杉,秦熠知總覺得,他似乎忘記了問最重要的東西?可是一時之間,卻又怎麼都想不起來?
究竟是忘記了什麼呢?
……
京城。
大牢內。
葉新笙此時的四肢被鐵鏈鎖着,整個人呈“大”字型被懸吊牆壁上。
“啪~”
狠狠一鞭抽打在葉新笙血肉模糊的身體上,葉新笙死死咬住牙,痛得渾身直痙攣,嘴裡發出痛苦的嗚咽抽氣之聲。
這一間審訊室內。
除了受審的葉新笙,還有另外四名獄卒。
其中一名男子坐在圈椅上,手裡端着一杯茶正悠閒的喝着,絲毫都沒有受到大牢內滿地污穢,刺鼻的惡臭,以及受審人員滿身血污的影響,蓋上茶盞遞給一旁的衙役,起身走到了葉新笙身前,厲聲道:“今兒……你究竟是交代?還是不交代?”
葉新笙滿臉的悲憤之色,哆嗦着脣,顫聲的叫屈:“大,大人……小民冤枉啊,小民冤枉啊……小民腦部受到重創後,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求京兆尹大人明察,求京兆尹大人察……”
京兆尹冷厲的看着葉新笙,寒聲道:“你以爲‘失憶’便會是你的保命符嗎?呵呵~若是所有逃兵都如同你這般鑽空子,大乾還不得天下大亂?葉新笙,本官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若是老實交代了,本官還能給你一個痛快,如若不然,後面可有得你苦頭吃。”
獄卒示威狠狠甩着手中的皮鞭。
啪啪——
那皮鞭擊打在地面,發出瘮人的抽打之聲,擊打得地面的灰塵四處飛揚。
“京兆尹大人,小民冤枉,小民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求大人明察,求大人明察……”葉新笙滿臉無辜的苦苦哀求,隨後腦袋猛的一沉,耷拉了下去。
“去看看死了沒?”京兆尹大人聲音有些急促的對獄卒吩咐道。
“是。”獄卒立馬上前查看,伸手一探,隨後回稟道:“大人,只是暈過去了。”
“那就好,行了,放下來,等會兒找個大夫來了給他瞧瞧傷口,可別真讓他死了。”若是這人逃兵的罪名還沒定下,便死在了牢房內,他一不好向鎮國公府交差,二又會受到言官的彈劾,所以,不得不小心行事。
“是,大人。”
京兆尹吩咐完獄卒,一甩衣袖,便帶着兩個隨從走了出去。
傍晚。
鎮國公府。
秦七走到鎮國公的書房門前:“主子,京兆尹派人傳話過來了。”
鎮國公府冷聲道:“進來。”
“是。”
秦七進入書房並關上房門後,這才半跪在地彙報道:“主子,剛剛京兆尹派人帶話過來,說大牢內的葉新笙,無論這麼毆打,一直都抵死不認逃兵的這一條罪名。”
“嗯,帶話給他,既然葉新笙不認,那麼,明日便把葉新笙押送回三河縣原籍,交由三河縣縣令繼續調查。”
“是。”
“退下吧。”
葉新笙交由京兆尹審問,本就只是走個過場而已,鎮國公本就沒有指望京兆尹能審問出什麼,而且,根據他的人調查回來的消息來看,這葉新笙和邱府的當家女主人也不是個蠢的。
故意當逃兵的性質惡劣,下場只有死路一條。
而在戰場上被敵軍重創了腦袋,導致失憶無意當了逃兵,指不定還能博得一線生機,這也就是葉新笙死扛到底的原因。
鎮國公手指在書案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擊着,片刻後,對房外的隨從道:“去看看書墨回來沒?回來了讓他過來一趟。”
“是,主子。”
一刻鐘後。
秦書墨嘴巴鼓鼓,滿嘴油光的走了進來,手裡還抓着才啃了幾口的燒雞,含糊不清道:“爹,你叫我啥事兒呀?”
鎮國公沒好氣的瞥了兒子一眼,砸了咂嘴:“雞腿分我一個。”
“不行,大夫說爹你年紀大了,腸胃功能可比不得年輕的時候,晚上不能吃太油膩的。”秦書墨嘴裡振振有詞的說完,害怕他爹硬搶,還很是無恥的伸出舌頭,把整隻燒雞都給舔了一遍。
鎮國公眉頭突突的挑着——想打人。
秦書墨有些害怕老爹衝他瞪眼珠子,一臉的怕怕表情,不敢朝書案靠近,就站在房門口的位置,一邊啃着雞,一邊緊張的試探道:“爹,你叫我來,該不會是老遠就聞到了這燒雞的味兒?想要搶我媳婦給我做的燒雞吃吧?”
讓你上次不給我雞腿,現在讓你也嚐嚐被人眼饞的滋味兒。
鎮國公看着這嬉皮笑臉沒個正形的兒子,無語的翻了一抹白眼。
深吸了好幾口氣後,這才壓下想要衝過去暴揍一頓的念頭。
“這兩天,可調查出些什麼了沒?”
一聽是這事兒,秦書墨神情一正,立馬屁顛屁顛的湊近書案,一屁股坐了下去,滿臉氣憤道:“爹,你還別說,這次還真讓我查到了些蛛絲馬跡。”
“說。”
“爹,經過我的多番調查發現,三河縣綁架厲氏的那一夥馬賊,以及散佈雲杉和熠知的事兒,乃至這一次揭穿葉新笙真實身份這事兒,十有八九,會是邱府那個大小姐邱如媚乾的。”
鎮國公眉頭一挑,陰沉着臉道:“細細說來。”
秦書墨緊攥着手裡的燒雞,兩片嘴皮子翻得飛快:“那邱如媚便是葉新笙的大姨子,本是邱府下一代的繼承人,但在五年前遇上了一個男人,那個男人迷得邱如媚昏了頭,不願留在家中招婿,和她老孃鬧得母女失和,最後匆匆遠嫁雲錦縣,也就是三河縣隔壁的那個縣城。”
鎮國公黑着一張臉,壓抑着滿腔熊熊的怒火,道:“繼續說。”
秦書墨把手中的燒雞往書案上一放,伸出油乎乎的手指頭對他爹一一道來:“爹你聽我給你分析啊……熠知剛剛把厲雲杉從馬賊窩裡救出來,剛剛把馬賊窩給端了,才過了五天,那邱如媚,便在她生母劉氏生辰前一個月提前來京,明顯就是心虛害怕熠知查到她頭上。”
頓了一瞬,秦書墨豎起第二根手指頭,繼續道:“而她一來到京城,先是爆出了雲杉和熠知在三河縣的事兒,緊接着,那邱府二小姐和葉新笙的唯一長子,便因爲吃太多,而導致睡夢中嘔吐物堵塞住了氣管而窒息死亡。”
說到這兒,秦書墨豎起了第三根手指頭:“最後她剛離開京城還不到半個月,緊接着又爆出了葉新笙乃是逃兵的事兒,這一環扣一環,這麼多線索都和她的出現有關,兒子可不信這些只是巧合。”
鎮國公滿臉欣慰的看着兒子:“不錯,長進了不少。”
秦書墨胸膛一挺,油乎乎的手拍了拍胸口:“那是當然的,也不看看我是誰兒子……”
這一番話。
誇了他自個不說,還順勢拍了老爹的馬屁,秦書墨覺得他真是聰明又機智,心中暗喜不已。
鎮國公冷冷的瞪了兒子一眼,沉思了片刻,撩起眼皮子看向秦書墨:“把你這些推測找人傳給大牢內的邱府母女,看看能不能詐出一些有用的消息來。”
秦書墨點點頭。
鎮國公道:“這事你好好辦,這可是關乎到咱們鎮國公的臉面,以及你兒子終身幸福的大事兒,萬不可怠慢。”
“是,老爹。”
“滾吧。”
秦書墨抓起書案上的燒雞,一溜煙的衝出了屋子。
“來人,替我磨墨。”
“是。”
兩刻鐘後。
鎮國公寫好了給秦熠知的密信,交由暗衛明日一早便送往三河縣。
若這一切,真是那商戶之女邱如媚乾的,呵呵~
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鎮國公府,真當鎮國公府是軟柿子不成?
哪怕鎮國公府如今處於式微階段,那也容不得一區區賤商之女來踩踏,來挑釁。
京城有書墨在追查。
雲錦縣有關邱如媚的調查,便只能交由熠知親自去調查,親自去出這一口惡氣……
……
大牢內。
劉氏,邱如雪和邱珞靈三人,此時蜷縮着身子躺在潮溼的枯草之上,一歲多的邱珞靈,正呼呼的睡着,一張小臉消瘦了不少,此時熱得滿頭大汗。
邱如雪淚眼婆娑的扯着衣袖,充當扇子給女兒扇着風,試圖能讓女兒稍微涼快一點。
劉氏雙眼紅腫得很是厲害,生無可戀的看着那從小小的窗口,投射進來的那一束金燦燦的陽光。
完了……
徹底的完了……
她和丈夫辛辛苦苦打拼出來的這一份家業,如今,全都要毀了。
毀在了她識人不清。
毀在了她把一個禍害,一個災星給當成了寶貝招進了家門。
就連她和丈夫的血脈延續,也會就此斷了。
本來,她的心裡還留有一份僥倖,以爲只要葉新笙咬死不承認假“失憶”邱府還能博得一線生機,沒想到,京兆尹直接就派人查封了邱家的所有商鋪,還把她和女兒以及孫女全都抓進了大牢。
那京兆尹說了。
就算那葉新笙真的失憶了,那麼,她們邱府的人依然有罪。
就跟人在路上救了朝廷抓捕的罪犯一樣,雖然你是出於好心救人,但是因爲救錯了人,這叫好心辦壞事兒,一律會被視爲窩藏罪犯,一律被視爲罪犯的同黨論罪。
“老天爺,我究竟是造了什麼孽啊?爲什麼我邱家如今居然落到了這個地步?爲什麼?”劉氏趴在枯草上失聲痛哭起來。
邱如雪替女兒扇風的動作一頓。
還不等邱如雪開口勸慰母親,隔壁監牢正在補瞌睡的犯人們,頓時就怒了,七嘴八舌的叫罵聲,猥瑣的調戲聲,真真是不堪入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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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喪啊哭?孃的,再哭老子弄死你。”
“給老子閉嘴。”
“你一個半老徐娘哭起來,這聲音聽的人瘮得慌,要哭就讓你那如花似玉的閨女哭,那才帶勁兒呢!”
邱如雪翻身坐了起來,隨後一邊替劉氏後背順氣,一邊含淚勸說道:“娘,快別哭了。”
劉氏一把揮開邱如雪的手,咬牙切齒,目赤欲裂看着邱如雪,就跟在看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
“滾~都是你這掃把星,天下那麼多男人你不挑,偏偏挑了葉新笙那個禍害,如今好了,咱們邱家完了,辛苦奮鬥的家業沒了,如今連我們的性命都保不住了,都怪你,全都怪你……”
邱如雪看着歇斯底里朝她怒吼,朝她叫罵的娘,眼淚不住的啪啪直落。
她以爲,她設計陷害姐姐失身,把姐姐從家裡趕出去了,也讓姐姐徹底絕了生育,再也沒有返回邱家的可能,她邱如雪便會是最後的勝利者。
她曾嘲笑邱如媚這輩子毀在了識人不清,毀在了男色之上。
而她何嘗不是呢?
本以爲找到了個能吃苦耐勞,長相英俊,還對她一心一意的好夫君,結果……
呵呵~
這個夫君同李雄相比,甚至比李雄還要無恥,還要來得具有破壞力,如今,因爲一個葉新笙,害得邱家落敗,害得她娘,她,還有才僅僅一歲多的女兒就要因爲他而喪命。
邱如雪心裡恨得不行,也不很是不忿。
不忿她如今的下場,居然比姐姐還要悽慘……
“開飯囉~給老子趕緊把你們的食槽拿到邊上來。”獄卒用木勺敲擊着裝飯的木桶,粗聲粗氣的朝牢房的衆人吼道。
一聽開飯了。
前一刻還半死不活躺着的犯人們,就跟打了雞血似的,動作那叫一個快啊,拿起碗便飛奔向牢房木欄邊,眼神熱切的看着給他們舀飯的人,似乎只要能越討好對方,越殷勤,對方就能給他們從木桶底部,給他們舀一些黏稠些的飯食似的。
邱如雪和劉氏也不例外,端着碗便撲了過去。
邱如雪覥着臉,滿臉的討好對獄卒祈求道:“差爺,求求你,能不能再多給點,孩子還小,餓得直哭……”
雖然明知道會死,可是在死之前,身爲人母的邱如雪,還是希望女兒儘量少受一些罪。
負責舀飯的肥胖獄卒勾脣冷冷一笑,直接朝邱如雪的碗裡吐了一口唾沫,笑得滿臉猥瑣:“呸~孩子餓了,你不知道給孩子喂女乃嗎?以爲這地兒是你家邱府不成?想吃多少就吃多少?魚翅燕窩都任你們挑的呀?”
邱如雪臉色紅了白,白了青,青了紫,氣得渾身發顫,卻終究還是沒敢頂嘴,端着被吐了唾沫的稀粥,踉蹌着回到女兒身邊,那眼淚直往下落,啪啪的砸在粥碗裡。
“什麼東西……居然還敢給老子擺臉色看,也不瞧瞧這是什麼地兒?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了,餓死和被砍頭死有什麼區別?”獄卒罵罵咧咧着,因爲邱如雪惹怒了他,所以輪到劉氏時,那獄卒直接提着木桶便去了隔壁牢房。
劉氏端着空碗,身子一軟便跌坐在地。
獄卒把粥發放完後,便提着木桶走了。
兩個巡視的獄卒腰間佩着大刀,一邊走,一邊說着八卦。
高個的獄卒一臉八卦的對身旁的矮壯獄卒道:“你聽說了嗎?據說邱府這次倒大黴,並不是因爲有外人在整他們,而是因爲邱家大小姐和邱家二小姐,曾經私底下發生過什麼齷齪之事,聽說就連邱家二小姐的長子之死,也是邱家大小姐暗地裡收買了那照顧小少爺的房裡人,然後下了黑手給弄死的,而且……揭發邱家上門女婿的人,其實就是邱家大小姐私底下乾的,”
矮壯獄卒:“不會吧……他們可是同父同母的兩姐妹,又不是同爹不同娘,就算再怎麼有仇,弄死小外甥想要奪得家產這還能說得過去,可揭發邱家上門女婿是逃兵這事兒,可是會讓大小姐的孃家——家破人亡的,那大小姐應該不會這麼狠吧?畢竟,她老孃還活着呢,她怎麼能忍心眼看着她娘去死呢?”
高個獄卒用看白癡的眼神看着矮壯獄卒:“喲喲~我說你這個二愣子,你這就不懂了吧?我跟你說啊,大戶人家裡面的齷齪事可多了,若不是那邱家二小姐對大小姐做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兒,大小姐怎麼可能瘋了似的連她老孃的命都不顧了?”
矮壯獄卒撓撓頭,呵呵呵一笑:“說的也是……”
牢房的犯人們,一個個放緩了呼吸,豎起耳朵傾聽這最新的八卦消息。
一刻鐘後。
當這個消息傳到劉氏和邱如雪的耳中時,劉氏滿臉的不敢置信,邱如雪這手裡的碗,哐啷一聲就掉地上了。
一歲多的邱珞靈一看碗底還有未吃完的米粥,這一下子灑在地上,當即就放聲大哭。
“哇嗚~啊啊啊~吃,吃……”
劉氏一看邱如雪這表情,當即就怒急攻心,噴出一口血來,死死咬住舌尖,踉蹌着朝邱如雪走去,就算要死,臨死之前,她也要弄個清楚,弄個明白。
“說,你說,你究竟有沒有出手害過你姐姐?”
左右兩邊監牢的犯人們,齊齊伸長了脖子,滿臉興奮的看着即將上演的這一出大戲。
邱如雪渾身劇烈的顫抖着,原來,原來文修的死,真是那邱如媚乾的?
一想到兒子在她面前痛苦的死去,邱如雪再聽着她孃的這一番逼問,索性也豁了出去,面色猙獰的看着她娘,歇斯底里的怒吼。
“對,他們還真說對了,的確是我指使李雄去勾引的姐姐,也是我設計姐姐失身於李雄未婚先孕的,更是我收買了李雄身邊的人,給懷胎六月的姐姐下了藥令她產下死胎的,更是我在她坐月子期間,讓人給她下了絕育的藥,讓她這一輩子都生不出孩子來,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我乾的。”
“嘶嘶~”犯人們齊齊倒抽了一口冷氣。
“娘咧~這女人的心也太狠了吧?”
“誰說不是呢,這還是同父同母的親姐姐呢,從一個娘肚皮裡爬出來的呢,嘖嘖~這手段也太他孃的歹毒了。”
“……最毒婦人心,最毒婦人心啊~先是害得親姐失去清白未婚先孕,然後又害得親姐產下死胎,最他娘狠毒的就是,居然下藥讓親姐一輩子再也沒法生孩子,也難怪她親姐就跟瘋了一樣,寧願毀了孃家,寧願害死親孃,也要把這妹子一家給弄死。”
囚犯們又是驚歎,又是嘖嘖稱奇。
劉氏聽着小女兒這一番話,當即就氣得再次吐出了一口血來,這還是她那個天真嬌憨的單純女兒嗎?這簡直就是個六親不認的魔鬼。
“……。你,你這個孽畜,你怎麼能那麼對你姐姐?”
邱如雪聽到母親的職責,臉上的神情不僅不怒,反而還勾起輕蔑而不憤的笑:“你以爲,是誰把我變成這個樣子的?是你,是你和爹把我變成一個心狠手辣的人,這一切的一切,全都怪你們……我和姐姐都是你們的女兒,憑什麼你們的眼裡,你們的心裡,全都是姐姐?對,我是沒有姐姐長得好看,也沒有姐姐聰明,但這就能成爲你們忽視我的原因嗎?既然你們一直忽視着我,那我就要自己來爭取屬於我的一切,爭取你們對我的關愛,爭取邱家的這一份產業,我有什麼錯?”
“孽畜,孽畜……早知道生出你這麼個表裡不一的玩意兒,老孃當初就應該直接掐死你。”
“呵呵~可惜,你當初沒掐死我,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對了,姐姐這次回來給你過壽,想必她應該還沒告訴你吧?姐姐她現在啊~可是被李雄一家當成了‘家女支’在利用呢,只要一有談不下來的生意,或者是需要結交權貴,李雄就會把姐姐親自送到對方的牀上去呢,嘻嘻嘻~娘,聽到這個消息震驚吧?意外吧?”
如媚……
她的如媚……
劉氏一手緊緊揪住左胸口,一手哆嗦着指向邱如雪:“你,你……噗~”
一句話還未說完,劉氏嘴裡又噴出一口血,目赤欲裂的瞪着邱如雪,一頭栽在地,已然沒有生息。
左右兩邊囚牢裡的囚犯,失聲驚呼,紛紛議論着。
“啊啊啊~該,該不會活活氣死了吧?”
“有可能,你看她嘴裡那血一個勁兒的朝外流,流這麼多血,現在不死,就這環境,也熬不了兩三天就會死了……”
“哎~我現在才知道,這女人狠起來啊,可他孃的比男人還狠,得罪了男人,最多就是被對方揍一頓,或者是被對方打壓一番,得罪了女人,比如眼前這種女人,嘖嘖~直接一使陰招,就能害得人斷子絕孫不說,更是能害的人生不如死。”
“是啊,邱家大小姐被親妹妹和丈夫如此算計和對待,不瘋纔不正常呢!誓問哪個女人,不期望遇到個好男人,然後生兒育女,然後兒孫滿堂?”
邱如雪看着倒在地上,一雙眼睛死死瞪着她的孃親,哆嗦着手,伸過去一探,發現已然沒有生息,身子一軟,便癱倒在地。
壓抑在心口多年的不憤,終於全都當着孃的面發泄出來了。
可爲何……
爲何只有剛剛說出來的瞬間感到心生痛快?
而此時,心裡卻空落落的呢?
邱如雪木愣愣的癱在地上,就跟丟了魂人似的。
邱珞靈把地上的米粒撿起來吃完後,含着手指頭不住的吸吮,微偏着腦袋,一雙黑溜溜的眼睛看着孃親好一陣後,發現孃親似乎沒有大吼大叫,沒有生氣的跡象後,這才跌跌撞撞的爬起來,搖搖晃晃的走了過去,小小的身子,依偎在邱如雪的懷裡,揚起小腦袋,軟糯糯的道:“娘,餓,吃,要吃……”
低頭看着懷裡的女兒,邱如雪緊緊摟住女兒,放聲大哭起來。
聽到孃親哭,珞靈也嚇得哭了起來。
監牢裡。
母女兩個抱頭痛哭。
這一次,沒什麼囚犯出言制止和呵斥了,一個個全都興奮的講着剛纔看到的這一幕。
剛纔巡查的兩個獄卒對視一眼,高個的獄卒隨後走了出去。
當鎮國公和秦書墨父子知道了邱如媚和邱如雪的齷齪之事時,皆是愣了一瞬。
好一陣後。
鎮國公拍拍兒子的肩頭,語重心長的教育兒子,並擠兌道:“看到了吧,同母同父的姐妹都能爲了爭奪父母的關注和寵愛,爲了能爭奪家產,兩個女人尚且都能鬥到這一份上,鬥得邱家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家業毀於一旦,斗的家破人亡,你覺得同父異母的兄弟?可還能和和氣氣不爭不搶嗎?”
秦書墨被父親懟得一臉黑線,瞬間啞口無言了:“……”
理虧的摸了摸鼻子。
這不是年輕時思想不成熟,一時禁不起誘惑嘛~並不是所有男人,都如同老爹這般有定力,能一輩子只心繫一個女人。
這都多少年了?
時不時的還要被父親拿出來唸叨。
如今兒子都大了,他還能怎麼辦?
鎮國公冷冷的瞥了一眼兒子,隨後道:“今年的科考,讓秦濓暫時不要參加,即便是參加了也儘量別朝前幾名鑽。”
“……”秦書墨一臉的愁容。
這小兒子是個心高氣傲的主。
一直都想要急於證明自己,證明他自己並不比熠知這個哥哥能力差。
兒子大了。
不再是當初那個沒有主見,比較容易糊弄的和拿捏的小崽子了。
鎮國公看着兒子這神情,臉色一寒,一巴掌重重的拍在桌子上,沉聲道:“皇上身體越發的不好了,下面的幾個皇子各個都不安分,正四處拉攏朝臣,秦濓是鎮國公府的人,一旦他捲進去了,這在外人的眼裡,就代表着整個鎮國公府已經開始站隊了,自古以來,出人意料之外的皇子,登基的例子多得舉不勝數,從龍之功,可不是誰都有那一份獨到的眼光,咱們安安分分當個忠於皇上的臣子便可。”
話都掰開了,揉碎了說到這個份上,秦書墨神情嚴肅的點點頭。
“爹,我會好好和他說的。”
鎮國公沒說話,只是疲憊的揮了揮手示意秦書墨出去。
當秦書墨離開後。
鎮國公坐在椅子上,深深一嘆。
若是那秦濓母子能聽得進人話,那便好;若是聽不進,那就麻溜的給他滾出鎮國公府。
……
言家村。
秦熠知這一次來待了兩天後,便匆匆回了縣衙。
這天晚上。
母子三人並排躺在牀上。
小川睡在最裡面,中間睡着晴空,最外面睡着雲杉。
聽着外面淅淅瀝瀝的雨聲,呼呼的風聲,雲杉心裡亂成一團。
秦熠知說了,估計再等十多天,那言正軒就會被押送至三河縣,到時候,還會押着言正軒回言家村,讓父老鄉親們幫忙辨認身份。
雖說是住在半身腰,能瞞得了一時,卻瞞不住孩子們一世。
孩子們早晚都會知道的。
思及此。
雲杉重重又是一嘆。
“娘,你……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對我們說?”小川冷冷淡淡的聲音,在屋子裡響起。
該不會是妖怪娘答應要嫁給秦熠知了吧?
不好意思對他和妹妹開口?
“娘,你說吧?晴空聽着。”晴空胖乎乎的小手,拍了拍雲杉的肩膀,一副小大人的口吻。
“……”雲杉一咬牙,決定今晚還是說吧。
“那個,小川,晴空,你們的親爹並沒有死,過幾天好像就要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