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墨鴻飛的意料, 泰夜明很爽快地答應了。事不宜遲,當晚,端木淳、端木涵來到將軍府。墨鴻飛預備了一個房間, 擺上了一桌飯菜, 將閒雜人等一律清出, 只留下兄弟三人。
端木家兄弟三人都有些恍惚, 愣愣地互相看着, 彷彿要找回童年時的影子。過來許久,端木淳澀聲道:“溟弟,你長大了……”端木涵心中疼痛感驟然而起, 二皇弟只是說要見個故人,沒想到卻是溟兒。這是溟兒嗎, 是那個溫柔如水、整日含笑的溟兒嗎, 爲何不能將眼前人同記憶中的溟兒重合。他想了唸了十年的弟弟啊, 那個他曾呵護備至、不忍其受到傷害的弟弟,最終還是因他而毀, 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反觀泰夜明卻是很鎮靜,他做了個手勢,道:“兩位皇兄,請入座, 難得鴻飛準備了一番, 我們若不吃他一頓, 恐怕辜負了他的一片心意。”端木涵眼尖看見他的手有些顫抖, 彷彿在壓抑着什麼。
端木淳兩人慢慢坐了下來, 卻不知如何開口。還是泰夜明灑脫,拿起酒壺, 給三人分別斟上酒,端起自己的酒杯道:“大皇兄、二皇兄,我們多年未見,應該慶祝一下。我先喝了這一杯。”說完仰頭喝下了一杯酒。端木涵立刻端起杯子跟着他喝乾了杯中酒,端木淳略一猶豫,也端起酒杯喝了。喝完這杯酒,氣氛有些活絡,端木涵急切地問起他這十年來的情況,泰夜明輕描淡寫地撿着說了說自己的從軍經歷。端木涵一陣心酸,眼中也盈着淚水,終究拍上了他的肩膀,哽咽道:“溟兒,這些年你受苦了……”泰夜明失笑道:“大皇兄,我不再是個小孩子了,那些磨練也不算苦。”端木淳也插話道:“溟弟呀,你忘記了麼,大皇兄從小就對你溺愛偏頗的緊,那時候我還嫉妒過你呢,因爲他整天溟兒長溟兒短的,眼中就是沒有我這個二弟。”端木涵有些發窘,臉一紅,道:“這個自然,誰讓二皇弟你整天像個小大人一般正兒八經的,哪裡有溟兒那麼可愛啊。”兄弟三人都默契地沒有談十年前的事情,只是喝着酒吃着菜,說着小時候的事情,那是他們共同擁有的一段美好記憶。
事情總歸要面對的,敘完舊就要言歸正傳了。泰夜明放下筷子,看着端木淳,正色道:“二皇兄,十年前的事情我根本不知情,你可相信?”端木淳微微一笑:“我一直認爲不可能是你。”轉頭看看臉色有些蒼白的端木涵,道,“大皇兄也不可能做出刺殺兄弟的事情。”
“我……”端木涵心情萬分複雜,一邊是手足兄弟,一邊是他的母妃,他該如何抉擇。端木淳沒有等他說完,便對泰夜明道:“溟弟,我以派人查明,十年前刺殺事件和澹臺一家慘案,都同秦升有關。我會還你一個公道,還澹臺家一個公道。”端木涵臉色煞白,終究他們還是知道了,他知道總有一天會真相大白,卻自欺欺人想能瞞多久就瞞多久,畢竟那些人是他的親人,矛盾掙扎了十年,到頭來一場空,既害了兄弟也沒能拯救親人,他到底該如何做呢?
“溟兒。”端木涵痛苦地看着眼前人,淚流滿面,“皇兄對不起你。十年前,我得知事情真相時,父皇已下令將你和淑妃處死,可是我沒有勇氣去父皇那裡告發母妃和舅舅,眼睜睜看着你們含冤而去。因爲那是我的親生母親,我做不到,做不到啊……”端木淳心下惻然,道:“自從你們被賜死後,大皇兄像變了個人一般。瀟灑不羈的他沒有了,只有整日花天酒地、無所事事、一身惡習的大皇子了,父皇曾多次斥責他,都無濟於事。而德妃卻仍然逼着他做不想做的事情,大皇兄心中一直很痛苦,卻瞞着所有的人,獨獨苦了自己。”想想他這個皇帝根本沒有做到兄友弟恭,一味地防備將兄弟之情生生磨滅了。
泰夜明扶住痛哭的端木涵,輕聲道:“皇兄,一切都過去了,我不怪你,你有你的苦衷。我們身爲皇家人,總是有些身不由己啊。現在我只想爲澹臺家討一個說法,端木溟已經死去,不需要再出現了。”他心底的秘密又如何同兄弟們言語呢,難道坦白浣月被偷抱出宮的事,幕後指使是淑妃嗎?正是因爲此事,父皇纔會在一氣之下藉着二皇兄遇刺的事情,賜死了她。死者已矣,作爲兒子又怎能讓其再受指責。大皇兄的矛盾心情,他感同身受,又怎能怨恨呢,怨只能怨自己出生在皇家。
端木淳敏銳地撲捉到他話中的意思,問道:“溟弟,你不想公開身份嗎?”泰夜明笑了笑,一派灑脫:“皇兄,端木溟對我而言沒有任何意義,而泰夜明能夠滿足我想要的。有人在等着我一起遊遍天下,何必再回去受些約束呢?”幸福溢於言表,端木淳也是一剎那的恍惚,讓人好生羨慕。“二皇兄,大皇兄是無辜的。不管如何,我希望我們兄弟三人都能活得幸福。”
端木涵聞言更是羞愧,擦了擦淚水,對端木淳哀求道:“懇求皇上饒我母妃一命。”端木淳嘆了一口氣,道:“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皇兄,你覺得太妃能受得了冷宮生活嗎?”照德太妃的性格,寧爲玉碎不爲瓦全,若是被打入冷宮,搞不好會想不開。“只要她活着就好。”端木涵一臉悲傷,喃喃道。端木淳、泰夜明沒有再說話,拍拍他的肩膀給予鼓勵。房外天寒地凍,北風呼嘯,房內卻能感受到陣陣溫暖,如沐春風……
寧靖彥在五天後趕到了京城,先是到宮裡同皇帝密謀了一番,方去公主府見浣月。墨鴻飛利用這五天的時間,徹底將羽林軍整頓了一番,將涉及謀反的將領一一抓獲,搜出了不少證據,就等着皇帝一聲令下抓捕秦升了。
端木淳想做的是在天下人面前將十年前的事情做個了斷,還溟弟和澹臺家一個清白,覺得不知該同澹臺家的人說些什麼,也就沒有召見他們,畢竟是皇家的錯誤使澹臺一家被滅門。於是,澹臺羽就是李翔宇的事情,不是刻意卻被矇在鼓裡。
翌日早朝可謂波瀾起伏,開始時風平浪靜,大臣們按部就班地彙報着工作,皇帝嚴肅認真地做着指示。一切待到太監通傳澹臺雷炎、澹臺羽、筱娘求見,爲澹臺一家喊冤時,大臣們敏感地預感到這朝堂怕是要翻天覆地了。秦升滿臉慘白,難以置信地聽到了澹臺這個姓氏,腦中一片空白,耳邊沒有了聲音,只能呆滯地看着三個人一路走到了他的面前,對着皇帝三拜九叩。她還活着,依然美麗如昔,依舊不看他一眼。十年前,他身不由己不得不殺她,這十年又何曾放得下思念?夢中的她總是背對着他,他越追,她離得越遠,直到消失蹤影。悔恨被他深深埋入心底,既然沒有了她,權力成了他的最愛。爲何現在一看到她,無盡的悔恨立刻從身體深處奔涌而出,將他淹沒……
身着女裝的翔宇,一直低着頭行禮,待到皇帝喊平身後,方擡起頭來。“啊?”端木淳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嘴上帶着冷意道,“墨愛卿,你不解釋一下嗎?”墨鴻飛出列,面無表情道:“啓稟皇上,李翔宇即是澹臺羽。”說完便無二話了。端木淳氣得哭笑不得,這就是解釋嗎?
殿中早已嗡嗡一片,大臣們誰不知道李翔宇的大名,上次在大殿中還是個男人,這次就變成女人了?而且還是罪臣的家人,如何不令人感到震驚?
澹臺羽正色道:“民女澹臺羽,爲了躲避追殺,不得已女扮男裝十年。今天,要爲澹臺一家伸冤,自然要恢復身份,還請皇上明鑑。”看着亭亭玉立的澹臺羽,端木淳心中欣喜大過震驚,有時候女子的身份比男人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