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上官源(三)

日日在這城中走走停停, 整個城都要翻了個遍,可是仍舊是沒有找到想要見的人。五哥的精神依舊頹廢,整日整日的酗酒, 也沒個清醒的時候。每次去誠親王府, 五哥幾乎都在昏睡, 而每一回都是他爲五哥清洗。

有一段時間皇帝沒有召他入宮, 似乎在皇帝的心中早已經忘記他這個人的存在。也正因如此他纔有時間每日都去誠親王府照顧他的五哥, 照顧五哥之餘也在城中仔細的尋找,尋找那日日入他夢的女子。

這樣平靜的生活持續了一個多月,皇帝突然派人來召見他, 好在五哥已經漸漸的從悲痛中走了出來,也無須日日都去誠親王府。

只是皇帝越來越奇怪, 每次召他入宮也不說什麼, 有時站在御花園怔怔的出着神, 他猜不透這個曾敬愛的二皇兄心裡在想什麼。

敬愛也只是曾經,在幫着他迫害兄弟登上皇位之時, 那些敬愛早已煙消雲散。當年皇帝強搶五哥的未婚妻子,這讓他對皇帝的卑劣的行徑深深的憎惡。

終究那是天子,沒有人敢違背天子的意願,自古就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之語。何況不過只是一個女子……

蘇盈盈消失的七個月, 小魚消失的兩百零七日, 五哥突然消失在誠親王府, 不僅在誠親王府消失了, 整個帝都都沒有五哥的蹤跡。

倚在漢白玉的欄杆上癡癡的望着一池的碧水, 心下嘀咕:爲何如今的人都喜歡失蹤?皇帝失蹤一個多月,蘇盈盈失蹤七個月, 小魚失蹤兩百零七日,現在就連五哥也失蹤了。緩緩的嘆了一口氣,只是覺得很無力。

小魚離開的這些日子就連騎馬打獵也沒了興致,皇帝的召見越來越無趣,只覺得精疲力盡。

曾以爲自己絕不會沾染感情,如今才知當初的年少氣盛,之所以說出那樣的話,只是還沒有遇見命定的人。

曾有人說白色讓人覺得純淨,所以纔會一直穿着白衫藉以隱藏自己的不潔,沉默寡言不過是用以自保,身上的書卷氣不過是用來隱藏自己身上的血腥味。

穿白衫還有一個原因,那是企圖離自己的五哥……近一些。從小到大五哥甚少涉及兄弟間的爭鬥,總是置身事外,身上一直透露着一股聖潔的光,不可逼視。

渾渾噩噩的不知過了多久,突聞誠親王帶着蘇盈盈以及孩子回來了,心裡沒來由的一陣慌張。帶了禮物去拜見,這是第一次見到蘇盈盈,一女子抱着孩子坐在亭中淺淺的笑着,五哥指着那女子說:“十弟,這是盈盈。”

仿若被雷劈了,只是怔怔的愣在那裡,爲何呢?只因那要被自己喚作嫂嫂的女子是自己心心念念近一年的女子,只是臉上的黑灰已經洗去了,如今甚爲白淨。身旁的內侍拽了拽他的衣袖他這纔回過神,笑着道:“上官源見過嫂嫂。”

“源王爺多禮了。”那女子抱着孩子站了起來淺笑着說,他甚至已經不太清楚那究竟是蘇盈盈還是蘇小魚。若是蘇小魚,她自是不肯這般的恭恭敬敬的待他的,國色天香樓的兩次見面,蘇小魚那刁鑽古怪的模樣早已深深的刻進了他的腦中。

至於後來他一直恍恍惚惚的,不太記得那長的像蘇小魚的蘇盈盈說了什麼,也不記得五哥說了什麼。神情空洞的回到了源親王府,當夜就病下了,大夫來了一撥又一波,只是沒有人查得出他得的究竟是什麼病。

躺在牀上的時候細細回想着蘇小魚的模樣,想着想着那蘇小魚便模糊了……

也許只有他自己知道這一次是心病了,期間五哥也來了數回,病好後已過了半個月,整日悶在府中也懶得再出去了。

跟在身旁的內侍不住的催促他出去走走,說是大病初癒還是多走走的好。騎馬打獵已沒了興致,每日也就去紙醉走走。

紙醉是個書鋪,已經開了好些年了。他雖不喜規規矩矩的學習,可是卻愛看書,各類的書籍積多了也就開了紙醉這個書鋪。這鋪子一直是府中的一個先生看着,說是先生不過才三十來歲,甚喜讀書,便派遣了這麼個差事。

病癒後每日都會在紙醉留上一段時間,翻翻鋪子中的書冊。那日在紙醉呆了許久,剛要離去竟看到了在櫃檯付賬的女子,忙上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欣喜的喚道:“小魚——”

蘇小魚嚇了一跳,待看清了才笑道:“源王爺也來買書嗎?”

“夫人,這位便是紙醉的東家。”掌櫃的立即接過話。

“這……這是源王爺開的書鋪!”蘇小魚驚訝的看着他,滿眼的不可置信。

他點了點頭,“閒來無事的消遣,小魚買了什麼書?”今日的她的臉上依舊抹了黑色的顏料,那雙眸子依舊靈動耀眼。

“咳咳咳……一些史書。”蘇小魚抱着書乾笑着。

“曾叔,小魚的數錢就不用收了。”他看着曾同說。曾同立即點了點頭,蘇小魚乾笑着道,“這哪能呢。”說着硬是付了銀子。

他無奈只得讓曾同收下了,這才同蘇小魚一同出來。蘇小魚抱着書,許久才擡頭看他:“當初在國色天香樓……咳咳咳,對王爺不敬,您可千萬不要往心裡去啊。”

“你……還記得?”心裡不由的一喜,一直以爲只有他一人念念不忘……

蘇小魚乾笑着應道:“自然是記得的,那段時間我從誠親王府逃了出來一直是在那裡藏身……”說着臉一紅便沒有再往下說。

原來如此,藏身青樓是誰都不會料到的,也正因如此才躲過五哥的搜尋。

“前些日子聽聞王爺病了,王爺的病好了麼?”

“好清了,我……你……”他頓下了腳步看着她,“我可以一直叫你小魚麼?”

蘇小魚看着他,許久才笑出了聲,“好啊,只是只能有我們倆個人在的時候喚,萬不能讓上官墨言知道,可以嗎?”

他使勁的點了點頭,蘇小魚又笑了:“告訴你一個秘密,其實……我不是蘇盈盈……”說着她自己便笑了,抱着書奔奔跳跳朝前走去,而後回首喊道:“王爺,記得要保守秘密哦!”

他一直站在那裡看着她漸行漸遠的身影,直到那身影從眼前徹底的消失。他本抱着一絲的幻想,幻想蘇小魚同蘇盈盈只是長得相像,直至今日才肯相信蘇小魚同蘇盈盈原本就是一個人。

他的生活又恢復了原樣,騎馬射箭,讀書遊玩,只是每日又多了一樣事,那便是在紙醉等蘇小魚。

也許蘇小魚並不知道他上官源對她的感情,可是隻要能這樣遠遠的看着她,心裡就已經很滿足了。怨只怨沒有在對的時間遇上對的人,只是在她心裡沒有任何人進駐的時候遇到她,如此而已。

整日在王府中讀書習字,很少再出去,皇帝倒是隔三差五的來這裡一起去國色天香樓找樂子。

早晨起牀的時候天氣晴朗,誰知到了中午竟變天了。突然想看一看落雨時節的櫻花林究竟是怎樣的惑人,拿着一把油紙傘也沒有帶內侍就去了櫻花林。還沒有走到櫻花林雨就落了下來,打在油紙傘上噼裡啪啦的響,鞋子與衣服上早已被濺上了泥水,他也不在意。

遠遠的似乎看到櫻花林的入口站在一個人,呆呆的淋着雨,動也不動,因爲隔得太遠也看不清究竟是什麼人。走進了卻發現是自己心念了很久的蘇小魚,心裡不禁一喜忙舉着傘上前爲她遮雨。

她似乎對打在臉上的雨水突然停了有些納悶,緊閉的眼突然睜開,扭頭看着他。他忙笑着說,““遠遠的就看到這裡有一個人,動也不動,我就上前來看看,不想竟是你。”

“源王爺。”蘇小魚伸手將臉上的雨水抹去,訕笑的看着他,“這雨天源王爺怎麼還出來了?”

“只是出來走走,不知不覺就走到了這裡,不想還遇到了小魚你。”

她突然垂着頭,臉上的笑也隱下去了:“心情鬱結,想讓這雨水沖洗一下自己。”

“魚……”他有些不知所措,很想將這樣的蘇小魚攬進懷中卻顧忌着她是五哥的侍妾,是他的嫂嫂。

愣愣的聽着她的抱怨,她心裡的鬱結,卻不知該如何的安慰。見她對他笑,他彷彿是想起了什麼,將手中的雨傘朝她手中一塞,蘇小魚不解的看着他,他忙將自己的外袍脫了下來裹在她的身上:“淋了雨……會受風寒,若是不介意,隨我回王府將這一身的衣服換去吧。”

見她點了點頭,心裡是很歡喜的,蘇小魚跟着他回到源王府,他忙拿出一套自己的衣飾給她便出去了。站在長廊下心裡百轉千回,無端端的歡喜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