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該怎麼辦?”韓姝兒問。
她如今雖然已無妃位,在很多人看來已是一個死去了的人,是一個早已不存在這個世界上的人,可是她還是感謝吳雙還了她自由,讓她終於可以不用再被困在那高牆豪院中。
蒙毅與吳雙感情交好,有蒙毅這樣的一個寵臣在,無論李斯做什麼,都有一個牽制,這是她樂意看到的,她知道,要扳倒這個一朝丞相併沒有那麼容易。
所以,她一直在等,一直在忍。
“我現在憂慮的,不是他目前的處境,而是這件事情日後的發展。”
“日後?”
“雖然陛下心思難料,但也不是笨人,絕不會單單以這麼一樁案子就否認蒙毅掌管禁軍、護衛皇帝的能力。斥罵也好,杖責也好,都不過是皇帝震怒之下的發泄,蒙毅是可以承受的。可惜這頓打併不是結束,如果半月內破不了案,又如果接下來再來兩樁類似的新案發生,陛下對蒙毅的信任會越來越低,那纔是真正的危險。”
“新案?你是說還會有……”韓姝兒臉色微變。
“這只是我的預感,你想想,殺人都是有動機的。爲什麼有人殺這幾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內監,情殺完全不可能,內監沒有被情敵所殺的可能性,仇殺也幾乎不可能,常年呆在王宮深庭裡的他們,能與誰結下這麼仇深似海的冤仇。這幾個人,手無重權,壓根兒就掀不起風浪。你剛纔說的,江湖人所爲,那麼在江湖上有這樣一種殺人動機,那就是高手相鬥,可是用到這幾個人身上,也不太可能,這三個人,拿來練手都不夠格。”
韓姝兒連連點頭,默了默,試着說道,“既然如此,想來想去,就只剩下一種可能,衝着他們的身份而去。兇手想殺的就只是皇帝身邊的近侍,至於是誰,他完全不在乎。”
吳雙讚賞地看了一眼這個風韻猶存的女人,不愧是韓非子的妹妹,果然思緒轉得夠快,“應該是這樣。”
“可是到底誰要做出這種事情,表面上看,似乎毫無意義啊。”韓姝兒又迷惑了。
吳雙淡笑了一聲,低聲緩緩道,“就目前的情況來看,殺了這三個人似乎確實沒有多大的影響,可是這樣下去卻會直接削弱隨行禁軍的勢力,更嚴重的是,或許能夠控制隨行的兵力。那麼進一步,可以推測,想要控制兵力,自然是離皇權最近的人。”
季揚和韓姝兒同時一震,都爲吳雙這樣的推想嚇得魂飛魄散,這樣
的推斷,涉及的是謀奪君權?
是誰這麼大膽?
陛下這樣聰明的人會意識不到嗎?
震驚之後也平靜了,難怪李斯會跟陛下推薦說,帶上公子胡亥,可以長點見識?他們的目的竟然在這裡。
難怪公子胡亥和扶蘇公子一直貌合神離,是啊,身在帝王家,誘惑太多,那個位子能夠帶給人的可不是一點兩點,而是皇權至上的皇位啊。
如此說來,蒙毅是擋着他們的路了,暫時清理不了這顆擋路石,那也得想辦法把他踢開。
想通了這些,季揚馬上跳起來,“我要北上。”
“你給我坐下!”吳雙冷聲喝道,“你要是活得不耐煩了,儘管去,我敢保證,你只要一踏入大秦的地盤,就會被人截殺。”
季揚被這樣一喝,頓時清醒了,是啊,他們這一路南下,根本就沒有隱藏行蹤,他們如今窩在南方,那一黨的爪子不夠長,伸不過來,可是,出去了,就是死路一條啊。
急死他了,喃喃得沉吟道,“那該如何是好?我們要在這裡坐以待斃嗎?”
吳雙並沒有回答季揚的疑難,而是深深地看了一眼韓姝兒,她相信,韓姝兒比季揚看得明白,“爲了防止君權受到威脅,陛下將文臣武將分開,我們沒有值得推心置腹的文臣,可是他們卻有信得過的軍將。而且是就近取才。”
“三川郡尉李由。”韓姝兒面色恍然,立馬接道,“李由手中執掌三千兵馬,手裡勢力不容小覷,軍中數年,也有些軍力可以調派,禁軍一旦被打壓,或者蒙大人被免職,只有他可以順利支援。”
“你的推測不無道理,不過陛下也是聰明人,不至於這麼糊塗,罷了蒙毅的職,最多被留下查案。”吳雙單手揉眉,疲倦不已。
“會不會像你剛纔推測一樣,時不時的製造新案?”
“蒙毅從這兩日起,一定會大力整頓,再殺人也就不會那麼容易了。”
“可是,你忘了趙高手下有的是江湖人士嗎?有他在,再怎樣,只怕都是防不勝防吧。”
“你說的也有道理。”吳雙回了一句,閉上眼睛,將腦袋支在手上,便沉默了。
良久,自語道,“要我是趙高,肯定不僅僅自有殺人這麼一個方法來對付蒙毅,要想讓陛下不再信任蒙毅,就必須要讓陛下對蒙毅生疑。”
“而我們陛下最大的性格便是多疑。”季揚在一旁說道。
此言一出,吳雙突然睜開眼睛,琉璃般的瞳仁一凝,一下子從座椅上站了起來。
“而陛下信任蒙毅,就是因爲蒙毅一心忠於他,與扶蘇也好,胡亥也罷,都沒有過多的親近,扶蘇常年駐守邊關,談不上多親近,平日裡也沒有信件往來,而蒙恬與這位幼弟蒙毅似乎一直都有隔閡,家書都是極少的,可如果這個時候,蒙恬突然從邊關回來,那麼形勢就不一樣了。”
“蒙大將軍會趕來?”季揚不解的問,“當年那件事情,這兩兄弟可是撕破了臉皮的,要不是扶蘇公子從中調解,蒙毅記着公子的情,只怕也不會跟公子往來,即便是與公子往來,也只是談論公事,從不會問及關於蒙大將軍的任何事。”
吳雙的眉頭越擰越緊,“就是如此,纔會顯得更加不平常,這個時候若是有人告訴蒙大將軍說蒙毅因爲辦事不力,陛下震怒,有威脅蒙家的存在,你說,蒙大將軍會不管不顧嗎?”
季揚瞬間啞口無言,是啊,若說這兄弟倆兒得個人恩怨,可能沒有問題,可是,要牽扯到了整個家族的利益,那要另當別論了。
雖說蒙家不在乎權傾朝野,但不可能毫不在乎侯門世家的地位。
所以說,這是極有可能的。
“你不必在這裡乾着急,我馬上讓青鳥傳信去雲中。”吳雙起身捲起簾子,對着黑夜吹了一聲,片刻之後,便有一隻渾身都是翠綠色的鳥出現在他們眼前,唯獨小腦袋上的羽毛是黃色的,腦袋上那一雙又機靈又調皮的黑眼睛格外的醒目,此時正在吳雙的面前撒嬌賣萌。
吳雙走到按桌邊,青鳥也跟了過去,眨巴着大眼睛在吳雙的身邊飛來飛去,那小模樣,讓原本有些緊張的氣氛,一下子淡了很多。
好在筆墨紙硯都有現成,提筆在一張紙上寫了幾句話,招呼青鳥,青鳥晃了晃腦袋,那神情似乎頗不樂意,不過還是乖乖的停在了吳雙的手上。
吳雙將紙卷好,綁在了腳上,順了順青鳥頭上的羽毛,道,“青鳥乖,把這個送到關外去,找到他,這件事情相當的緊急,你要小心,回來我獎勵你,給你備下你最愛吃的瓜子等着你。”
青鳥一聽見‘瓜子’,就雙眼冒光,撲動着翅膀,朝窗外飛去,在窗口上回頭望了吳雙一眼,似乎在說,“主人,你要說話算話哦……”
吳雙笑笑不語,望着青鳥消失在夜幕裡,良久,才低聲地喃喃道,“希望一切還來得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