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就着歇息了一晚上,第二天早飯過後,大家便各自行動了起來。
衛成帶着栓子,請工匠給看看,縣衙後宅怎樣修繕,需要多少銀錢。
西遠則帶着李東,在安慶城貌似漫無目的溜達,一小天下來,除了採買回許多吃喝,對這個小小的並不繁華的縣城也有了初步瞭解。
安慶城沒有彥綏大,中間只有一條主街,路兩側幾家飯莊,兩個布莊,三四家雜貨鋪子……不管什麼鋪子,裡面人都很少,店家應付完一個主顧,回頭坐在門前曬曬太陽,和鄰近鋪子的或者路過的熟人聊聊天,扯會兒閒篇。
如果不考慮經濟效益,這裡的生活倒是很悠閒。
主街不長,溜溜達達的走,半個時辰都用不上,路是沙石路,不過只在中間一段有沙石,兩邊已經露出土地,下雨天不用想,指定一片泥濘。
主街都這樣,其他的,更不必說。
店鋪少,貨品不多,買的人也少,大白天,路上就沒有多少行人,怎麼瞅都是一副蕭條的景象。
看着這樣個安慶城,西遠都無法想象,此處的人們是怎麼維持生計的,整個城裡,像樣的宅院沒有幾座,拐到小街,看到三三兩兩的居民,基本都是滿臉菜色,衣不蔽體。大多數人臉上木呆呆的,那是對生活無望的麻木。
唉!小韋這是接了個怎樣的亂攤子啊!西遠忍不住嘆息。
走了一圈,帶着李東幾個迴轉,縣衙後門那兒,大毛正在跟幾個孩子玩耍,奶孃和一個丫頭在旁邊照看。
“你們這裡的房子太破啦,都沒有我們家天狼的窩窩好。”離老遠,西遠就聽到了大毛的聲音,你別說,那小嗓門,完全繼承了他爹西韋小時候,很有穿透力。
“吹牛!那你不住房子裡住哪兒?”幾個毛頭裡邊偏大的那個反駁大毛道。
“切!誰稀罕住,窗臺上淨螞蟻,都長翅膀了。我大爹爹說不叫孩兒遭罪,咱住馬車。”大毛揚着脖子,彷彿住馬車是一件很值得驕傲的事情。
“啊?你家還有馬車啊!那有馬嗎?”幾個孩子爭先恐後的問,也許都是男孩,天生對馬這種生物情有獨鍾。
“當然有啦,我家有個這麼大的大馬棚,裡邊有好多好多馬。”大毛說着,儘量把兩個小胳膊張的大大的。
“真的?那麼多啊!”其他幾個毛頭驚愕得瞪大了眼睛。他們聽大人說過,他們安慶城最有錢的財主家,纔有十匹馬。那大毛家豈不是比財主家還有錢?
“嗯,我二爹爹的馬叫追風,跑的可快了,忽忽的。等哪天有空,我二爹爹說還帶我騎馬。”大毛瞪大了一雙烏溜溜的黑眼睛白話。
西遠看着昨天被後宅老屋子嚇得哇哇直哭,如今一轉眼又生龍活虎的侄子,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
“大爹爹。”大毛看見西遠,也顧不得新認識的小夥伴了,蹬蹬蹬,撒開小短腿,向大爹爹跑了過來。
“哎,白話半天累了吧?來,跟大爹爹回家。”西遠一把抱起來大毛,順手從今天買回來的吃喝裡邊,拿了幾塊糖給另外幾個孩子。
家裡別的孩子沒跟過來,大毛一個沒有玩伴兒,西遠當然要幫侄子籠絡“人心”了。
“這是我大爹爹。”大毛一隻小手摟着大爹爹的脖子,一邊看別的孩子接過糖果忍不住馬上放到嘴裡,一邊不忘介紹自己的大爹爹,要多忙有多忙。
看着大毛那副洋洋得意的小模樣,西遠鬱悶了一小天的心,豁然開朗,忍不住在小侄子圓圓的小臉蛋上親了一口。然後,帶着大家進了院裡。
院子裡,已經被留守的幾個人收拾得平平整整乾乾淨淨。做飯用的竈房也規整好了,大妮正帶着廚娘,和另外一個丫頭在竈臺邊忙活。
廚娘和奶孃都是當初衛成回來,爲了好好照看倆孩子才僱傭的,後來衛黎衛練倆小傢伙長大了,奶孃和廚娘都表示不願意離開這麼好的主家,想繼續留下來。
西遠考慮他娘年紀一年比一年大,家裡人口一年比一年多,也就順情留下了她們,並且給她們的家人,分別找了個差事幹,如此,兩個人在西家幹活更加安心。
用熟了的老人,脾氣秉性都瞭解,人也可靠。這次西韋爲官,西遠娘不放心,說啥都叫帶着,另外從莊子上選了兩個十四五歲的丫頭,好一起幫襯大妮。
後宅安寧了,老兒子好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衙門裡的事務上。更深奧的道理西遠娘不懂,但是這些過日子的道道,還是比較熟悉的。
晚上,天都擦黑兒了,衛成和西韋才陸續回來。
西韋一大早,帶着聘請來的師爺,出城去鄉下私訪了,這是昨天三兄弟商量好的。
西韋比朝廷要求的正式上任時間早來了幾天,因此,昨天就同迎接他的大小官吏言明,一路勞累,要好好休息幾天,謝絕一切拜訪,到日子再正式走馬上任。實際上是想打個時間差,瞭解一下本地情況。
凡事有果必有因,安慶縣如此貧窮,一定有相應的緣由,西韋今天出城去,就是想探訪一二。
“大爺,這地方窮啊是真沒辦法治,都是鹽鹼地,莊稼長不好,畝產量連咱們彥綏一半都到不了。”飯桌上,師爺王亮嘆了一口氣道,他今天和西韋走了好幾個地方,正好初春時節,好多村民在田間整地,隨便哪個地邊兒壟頭坐坐,聊聊天,情況就摸熟了。
王師爺今年三十八歲,曾經中過秀才,但是舉人考了幾次都沒有考上,是葉先生給推薦的,爲人處事有原則卻不乏變通,西遠側面瞭解過,覺得很滿意,因此給西韋聘爲師爺。
“那賦稅?”西遠問道,按理說這樣貧瘠的土地,相應的賦稅也應當減少。
“減是減了,不過,區別不大。”西韋接話道,說完,不知想起什麼,自己憋不住樂了。
大家:“……”貌似沒有啥可樂之事啊!
“沒事兒,我剛纔就是想起來今天在外面聽到的一句順口溜了。”西韋夾了一筷子菜放到嘴裡,看大家都瞅他,一邊吃一邊解釋。
“啥順口溜?”衛成舀一小碗湯放到西遠面前。
“安慶到明達,一口大黃牙。”西韋邊說邊樂。
“五爺,這話啥意思啊?”李東聽了,一臉好奇,趕忙問。
“這不鹽鹼地嘛,喝的水裡邊鹼性自然也大,人在這兒生活時間一長,牙都變黃了。哥,趕明兒你和二哥回去,我看還是把大毛帶回去吧,不然,等孩兒大了,一回老家,一張嘴說話,好嘛,一口大黃牙,還不得讓老家人笑話死。”西韋笑着道。
“對,明達就是安慶的臨縣,也是鹽鹼地。”王師爺補充着說。
其他人:……
恨不得馬上吃完飯,回去照照鏡子,看自己的牙黃了多少。
“畝產少,賦稅重,難怪老百姓生活這麼困窘。”西遠綜合王師爺和西韋倆人的話沉思道。
“對。歷任縣令,要不耗年數,要不瘦狗身上刮油,不管老百姓死活,據說也有幾任打算勵精圖治的,到最後也是束手無策。”王師爺喝了口酒感慨道。
西遠再未言語,飯後,只剩哥仨時,試探着問西韋:“要不,咱別做這個倒黴縣令了,掛印封金回蓮花村吧?”
說白了,西遠後悔叫弟弟來做官,開始心疼了,如此窮山惡水的地方,即使能治理好,不知道要花費多大的力氣。他的弟弟,可是一直捧在手心裡養的,哪裡捨得讓他吃這樣的辛苦。
“可是,哥,我都來了,不想半途而廢。”西韋雖然也撓頭,態度卻很堅決。若是現在回去,說是做官當知縣了,結果沒幾天跑回老家了,還不得被人笑話死。而且,在他們西家幾兄弟的字典裡,壓根兒沒有遇到困難打退堂鼓這一說。
“好吧,既然如此,就想想怎麼解決這些問題吧。”自己的弟弟,西遠能不瞭解嘛,因此也沒有再勸解。
“哥,當務之急,還是先把住處安置好。”衛成思索了一會兒,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怎麼……”西遠和西韋一起疑惑的看着衛成。
“我今天問了幾個工匠,合計了按照咱的標準,修繕宅院所需要的花費,結果快趕上蓋座新的多了。”衛成皺眉道。
“那,要不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宅子,咱們買一座?”西遠思索着問道,與其把錢花在修繕上,不如買座私宅,即使以後西韋不在安慶做官了,還可以賣掉,錢不會全部白白花掉。
“哥,我白天打聽了一下,也看了幾所要賣的,估計以你的意思,夠嗆能相中。”衛成對他哥那是一百二十個瞭解,西遠有多寶貝他衛成,就有多寶貝小韋,哪裡能受得了一家人在老家舒舒服服的,叫小韋在外面遭罪。
不過,按照老家的標準,安慶城能夠達標的宅院絕對鳳毛麟角,即使有,關鍵人家還不一定賣啊。
“那就買塊地兒蓋新的,正好讓那些官吏瞧瞧咱家不差錢,省的以後咱給小韋送點兒啥好東西,別人還以爲是咱小韋貪污來的呢。”西遠聽了衛成的話後拍板。
衛成點了點頭,瞅着西韋笑了笑,他一猜就得是這樣,他哥的心如果能夠分成兩半,絕對一半給他,一半給小韋。好在,衛成也一樣疼這個弟弟,不然,必定是吃不盡的老陳醋。
第二天,衛成帶人購買建宅院的各種材料,同時,用了幾天時間,先建了幾間木板房,好在如今天氣不冷,住木板房也可以。
關鍵是他們這些男人可以將就,女人和孩子可不成,總不能一直以馬車帳篷爲家吧,儘管大毛一點兒不介意,沒事還跟小夥伴們顯擺呢。
而西韋,則在哥哥和師爺的陪伴下,進一步下到民間來了解情況,力圖對症下藥,找到好的解決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