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柔快步從後面追了上來,及時地扶住即將歪倒的我。
我看到周巧蓮的裙慢慢有血滲出,我甚至真的懷疑有沒有撞到她。可看到她邊叫邊隱隱有些得意的神情,我明白了。
在我看來,不管是童薔薇還是柳語嫣,從來都不屑於去想的勾當,從來都不願去做的齷齪,卻被周巧蓮運用的風生水起。不是我看輕這個女人,而是我根本就不願意把她和我聯繫在一起。然而,卻是這樣一個女人用我不屑的方式將我推上風口浪尖,百口莫辯。若真的如她所說,我的行爲簡直就是謀殺。並且是以小輩的身份,謀殺公公的孩子。
可,事實上,我沒有。
“小姐,這是怎麼了?三姨娘你怎麼了?”小柔伸出手,也想把周巧蓮攙起來。
“放手!跟你的主子一樣下作。還怎麼了?你家主子趁我去找帕子的機會,故意撞到我們主子,性命攸關,一會兒太太來自有公斷。”彩冰一臉的囂張和恨意,將小柔伸出去的手生生打了下來。
“小姐……”小柔不可置信的看着我,我苦笑着搖搖頭。她們主僕二人一口咬定,我甚至都懶得去辯駁。
那邊遠遠的,早有太太,二姨娘還有我那高大挺拔的夫君以及一些丫鬟們急急的趕過來。周巧蓮真是聰明!她知道我們相遇的這條小路早上有打掃庭院的,有餵魚修枝的,更有來來回回往廚房運米送菜的。主人就這麼幾個,下人卻是一大幫。誰看到這樣的場面還不兔子似的跑去向太太回報呢?
太太一臉的威嚴面色凝重,看了看雲淡風輕的我,又看看蹲在地上痛苦莫名的周巧蓮。
“這是怎麼了?誰能說說……”目光掃視我,有一絲疑問,也有着些許信任和不忍。
“姐姐,哎喲!疼死我了……姐姐,恐老爺的孩子保不住了!姐姐,你要替我做主啊!老爺不在家,你要我可怎麼辦哪!我那苦命的孩兒啊!我那孩兒啊……”周巧蓮被彩冰扶起來,哭得肝腸寸斷一樣。
“彩冰,這是怎麼回事?”太太問一句,眼底的厭惡一閃而過。
“太太,一大早我去二少奶奶那邊尋帕子,回來時就看到,就看到二少奶奶撞了我們奶奶。”彩冰少有的溫良,低眉順眼的樣子。
“真是你親眼所見?再說,你的帕子怎麼會在《青苑》?”左梟雄,我的夫君凌厲的眼光看過去,彩冰嚇得低了頭。
“哦,是這樣的,我知道雄兒回來,纔要彩冰去回少奶奶的。知道他們小夫妻很久沒見,所以,我就……”周巧蓮用眼瞟着左梟雄,抽抽搭搭,不勝悲慼,“我想二少奶奶也許不是故意的。就算是我們平時有稍許誤會,她也不會的。”周巧蓮巧言善辯,表面聽來好似替我撇清,實則那種認同更篤定。
至少一直到現在,我一句話都沒說。
作爲童薔薇我,想當年在大學裡也是大學生辯論賽拿過頭獎的種子選手,我不知爲何面對這樣的場合竟會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不是說不出來,而是,我真的沒想到如此拙劣的伎倆,她居然還能夠振振有詞!
她知道我的缺點,她知道我不會說什麼,她也知道我的清高,斷然不會解釋。所以,她纔會如此這般。
憑什麼她左右我的思想,憑什麼她以爲怎樣就會怎樣。
“嫣兒,到底怎麼回事啊?你倒是跟爲娘說說……”太太語聲溫柔,許是怕嚇到我,隨即吩咐,“趕緊把三太太扶回房,雄兒,叫寶興請個郎中來,快!”
本來挺直的脊背有着說不出的倔強,本來亦沒打算爲自己辯駁,可是,被太太溫言軟語地一問,我鼻子一酸。“母親,孩兒沒有撞三姨娘。是三姨娘在前面走忽然轉回頭,孩兒根本沒有提防,還沒等撞到,三姨娘就蹲在地上了。”我覺得我的眼前有些模糊,我看不清腳上的繡花鞋鳳穿牡丹的繡樣。
“太太,小姐不會那麼做的。小姐她那麼善良,她從來都不忍心傷害小動物,怎麼會撞三姨娘呢?請太太您明察!”小柔“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爲我苦求。
我閉上眼睛,一滴淚順着眼角悄然滑落。
左梟雄看着月餘沒見的語嫣,身姿再不似當初那般豐腴。柳腰纖纖,盈盈一握。眼神倨傲而無奈,那眼睫上晶瑩的淚滴透着些許辛酸。這楚楚可憐嬌媚動人的模樣讓他的心倏然一緊,痛得宛如針刺。想那個三姨娘妖媚狂放,擄去了父親的心,卻又在此搬弄是非。
左梟雄剛要說話,太太開了言。“語嫣,娘知道你不是故意。雖說你三姨娘平時口不擇言,生性潑辣些。但,畢竟是她親生骨肉,若真有個好歹,她遷怒於你也是情有可原。最多你就略委屈些,陪個不是罷了!”
“母親,語嫣不會去撞三姨娘的。是三姨娘她自己不小心……”左梟雄急了,看着語嫣委屈的雙眼淚光點點,心疼不已。
“住口!你沒做過母親怎會知道爲孃的心?難道是你三姨娘自己故意把孩兒弄掉?簡直是荒唐!”這些話分明是說給我給我聽的,是啊,我沒做過母親。
我沒做過母親?我的心在微微滴着血,終於知道什麼叫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想來太太也是知書達禮深明大義之人,爲何卻這麼認定是我撞得呢?也許善良的人都不願意那麼想,孃親會對自己未出世的孩兒起殺心。
“好了,雄兒,扶嫣兒回去吧。有什麼事,等你父親回來再說。”太太說完這句,搭上丫鬟的手,扭頭走了。我記得二姨娘劉婉桐看着我欲言又止的樣子,我知道,她是在擔心我。
小柔還跪在地上,她的話竟是沒有人聽。我扶起小柔,替她擦了擦腮邊的淚珠。
“小姐,都怪我,彩冰去咱們那兒把你喜歡的蔥蘭踩倒了好幾顆,我給扶好,待過來就晚了……”小柔嚶嚶哭着,替我委屈。
“傻丫頭,沒事的。就算是我撞了又能怎麼?難不成要我償命?”內心極其失望,原本指望太太用她智慧聰明的心爲我做主,沒成想,卻只是更加認定我雖撞,但實非故意。
“語嫣,真的是你撞的?真是嗎?”左梟雄抓住我的肩膀,言之鑿鑿。被他的手抓得生疼,我的那股子倔強又升騰起來。
“是不是我撞得又能怎樣?你瞭解我麼?你在乎過我麼?從我們拜堂成親的那天開始,你何時關心過我?花開花落,冷暖自知。你根本就不相信我!”不想在他面前哭,從第一天他質問我是否是柳語嫣的那天開始,就不想讓他看出我的軟弱。可是,此時此刻,我還是禁不住淚雨滂沱。
挺直了脊背絕然而去,我不知道前路還有怎樣的荊棘。淚水漫卷,我更不知誰會在我疲憊時,給我一絲溫暖的撫慰。
路的盡頭,一個白衣男子急匆匆趕來,看着怔怔發呆的左梟雄,又望了望柳語嫣遠去的背影。幾日沒見,她又瘦了。那纖纖背影,透着孤寂落寞和倨傲,心疼,更甚從前。
“表哥,剛回來,才聽說……我相信語嫣,相信嫂嫂她不是那樣的人。就算是無心,她也不會。”關離若也同樣望着那漸行漸遠的背影,幽幽地說。
“你相信?難道你比我瞭解她?”左梟雄看着關離若,眼底的探究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