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風瑾搶過我的匕首,拉過我的手,他的手指摩挲我的手心,一遍一遍的凌亂書寫着:“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跟我一起!”我張開嘴虛無的喊,卻只能吐出一串破碎的氣泡。
他緩緩的搖頭,繼續寫:“活下去……”
我的眼淚瘋狂的掉下來,拼命的搖頭,死死的拽住他。跟我一起!跟我一起,跟我一起活下去,我不要一個人上去,我不要一輩子生活在對你的虧欠之中,我不要你死,我不要,我不要!
腰上的力量不斷的將我拖拽上去,我已經被凍僵,只有手指仍舊在死死的抓住他。從來不知,原來他的死會讓我這樣心慌,從來不知,原來他已在不知不覺間這樣深入我的心,從來不知,原來所謂的仇恨不過是我爲自己找的一個不去正視的藉口,從來不知,看到他的離去我竟會如此的心如刀割,身如凌遲。
南風瑾, 南風瑾,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如此殘忍,不要讓我揹負一生的痛苦,如果我無力償還,那就讓我用性命陪着你一同赴死,也好過一輩子生活在對你的虧欠之中!
光線越來越盛,我無聲的痛哭,眼淚模糊了我的視線,只能看到他溫和的眼睛,手指絕望的扣着他的臂彎,所有無法出口的話語都透過那奮力的指腹傳遞過去,我仍舊在拼命的搖頭,在絕望的懇求。
恍惚間,我是那樣的後悔,後悔爲什麼我要對杜廣飛說出那些話?爲什麼要激怒他?爲什麼不可以早一點低聲下氣的請求?如果這樣,南風瑾也許就不會死。
痛苦和恐懼如同無止盡的深淵,將我漸漸的吞沒,我抓着他,不肯放手。
南風瑾仍舊是如此英俊,生平第一次,他如此溫柔的望着一個人,多年的夙願如同一個短暫可恰的夢,在一瞬間得到了淺淺的迴應,他用力的划水,輕輕向上,伸出雙臂擁住我單薄的背脊,然後,在我的嘴角處,留下一個溫柔冰冷的吻。
我的淚水霎時間奪眶而出,混在水中沾在南風瑾的脣角上,絕望似乎在一時間將我的心臟刺破了,冷水呼啦啦的誨進來,填滿了我心底的隨洞。
我的身體已然完全僵硬,腰腹上的力量不斷龔來,緩緩向上,緩緩向上,手臂漸漸拉直,他一點一點的掰開我緊握着他的手指,兩隻手終於分開、交錯、越來越遠,我頹然伸着手臂,看着他一點一點的沉下去,一點一點的沉下去,清澈的目光被水波淹沒,溫暖的嘴脣蒼白若紙,就在這瞬間,有一道綠光閃過,之後,四周恢復一片的漆黑。
我心底是撕心裂肺的疼痛,天光射入水中,我看不見周遭的一切,唯剩他的眼睛,溫柔和堅定的望着我,似乎仍舊在一遍遍的訴說: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別忘了,你還有很多心願。
曾幾何時,我也曾這樣對別人說過,可是驀然回首,卻恍然發覺竟有另外一雙眼睛,默默的注視在我的背後。
破水而出的那一剎那,我覺得自己已經死了,陽光照在我的臉上,讓我一瞬間那般恍惚。
杜廣飛緊張的抱着我,大聲叫着我的名字,可是我完全聽不到了,我的一切都死在了下面的那個東海中,如今走出來的,只是一具冰冷的血肉了。
東海上的風靜靜的吹着,天上掛滿了閃閃地星星,真好看,真漂亮。可是這一切,他終究再也看不到了。
我突然開始心慌,身體瞬時間神蹟般的有了力量,讓我不顧一切的一把推開杜廣飛,踉蹌的向着船尾處跑去。
杜廣飛大驚,幾步追上來緊緊抱住我,我離那船尾。只有不到五步遠,卻被死死的抱住,一步也不能上前。
我的絕望和心痛如同潮水般鋪天蓋地的襲來,終於再也控制不住的跪在地上,悲聲的嚷:“上來啊!南風瑾,你快上來啊!”
一口鮮血驀然間噴灑而出,落在杜廣飛的手腕上,我絕望的哭倒在地,身體好似秋風中的樹葉,劇烈的顫抖着。
“雪兒!”杜廣飛在耳邊叫着我的名字,我卻覺得那聲音一時間是那般的刺耳。我猛地回過頭去,止住悲泣,目光清冷的望着他。
那是怎樣的眼神?
憤怒,憎恨,失望,悲傷,一一滑過,最終只剩下死灰一般的絕望和痛心。我望着他,眼淚一行行的流下。
杜廣飛訕訕的鬆開手,站起身子,居高臨下的看着我。
湖面吹起冷冽的風,將蒼白的顏色一點一點的蒙上了我的雙眼,我的神智漸漸飛走,恍惚間,似乎又看到幽幽深湖下的那雙黑眸。
“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這低沉的聲音不斷地在耳邊響起,我絕望的閉上雙眼,委頓於地,就此淪入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惟願大夢一場,再也不要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