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亂哄哄地一大片,君越卻視若無物,回了營帳,全然不管隨着她而來的人是個什麼樣子,點起燭火,在紙上唰唰地開始寫字。
君越不曾想太多,卻是將那些所學的都給寫了個大概,如今這大雍,要想少奴隸,多平等,這話本子絕佳的故事自然不可少。
而最好的,就是這所謂《西遊記》中的美猴王,敢作敢爲,外加大鬧天宮,這個宣傳反叛,那麼那個所謂的《竇娥冤》改編一下,便是可以當作苦於奴隸之本,還有華夏近代而來的那些悲慘故事,簡直是數不勝數。
要想傳播的迅速,便要雙管齊下,革除這所謂的陋習,自然要先靠民間之力。
君越咬了咬脣角,將編出來的竇娥又加上了所謂的堅強反抗性格,到了最後,除了這所謂的名字,竟然一丁點內容都不剩下了。
這劇本,編的倒是挺有那麼一個樣子的,當然,隨着君越編劇本的這個過程,她腦海中關於平定以後要實行的新政又多了幾個想法。
而君越奮筆疾書的同時,跟上來的夜絕難得靜坐在一旁,竟然毫無打擾,他如墨的眼神癡癡地看着君越認真的模樣,將她寫完放在一旁的宣紙一一拿來,眼底的餘光瞥過那上面的字時,微微笑着的脣邊又添上了幾多不可言說的複雜。
自由,平等!
這兩個本不該出現在戰神越弦手中的字,如今竟然就這樣堂而皇之地赫然被她親手寫出,君越!越弦?對,定然是這樣!
那一刻,在心底印證了許久的答案呼之欲出,夜絕忽然起身,修長的手指往前抓去,卻又在那一剎那停住了動作,那鎮靜的容顏上帶了一絲的激動,但伏案的君越沒空管身旁的人在幹些什麼,夜絕也沒有繼續,只不過一瞬間,他便又重新坐下,將君越寫的故事大致給看了下去。
數十張宣紙寫完,從童養媳竇娥變成奴隸,再憑藉着自己的堅強和不服輸而成爲了名滿天下的女將軍竇璇的故事,雖然過分誇大其詞,卻洋溢着濃濃的反抗之感,縱然梗概居多,但這短小精悍的故事之中卻不乏深意。
這樣的戲劇和話本子雖然民間也有,但如此露骨針鋒相對地抨擊貴族,讚頌貧苦奴隸的劇如果真的靠着君越的能力傳頌開來,勢必會掀起波濤洶涌。
“怎麼,是覺得本尊寫的太好了,還是太爛了?”夜絕還在看最後一張宣紙上的揮灑自如字跡,耳邊突然傳來了半調侃的聲音。
君越笑盈盈地看着那些宣紙不曾離去的夜絕,莫名地又對眼前這個人添上了許多好感。
這外面嘈雜的聲音已經散了差不多,她這一寫,就是兩個時辰,這個傢伙非但沒有離去,還在這裡將自己寫的東西給一字不落地看了下去,並且也沒有覺得自己驚世駭俗,果然是能入了她的人,這思想,還算不上太拘泥。
“自然是極好的,而且,這竇璇的故事一旦傳播開來,定然會在三國之內掀起波瀾。”夜絕放下手中的紙,微微看向那不過離他咫尺之遠的靈動的少女,吐出這樣一番話。
他不曾做的,她卻在做,到底還是他過於拘泥了,想着維護這個時空的一切,殊不知,既然已經來到,便早已經融入其中,無法抽身了。
“何以見得?不過是一個普通的話本子罷了?”君越聳了聳肩膀,目光灼灼地看着對面脣角微微上揚的男人,故意又詢問道。
“若是普通話本子,阿越你會如此迫切?自由,平等,這些旁人想都不敢想的詞語,阿越你怎麼會寫出?這其中所涵,本宮懂。”夜絕睨了一眼那紙上飄逸的字體,一字一句地開口。
“夜絕,本尊又重新認識了你一遍。”君越斂眉,將這一塌糊塗的桌案給整理了一下,鄭重地開口道。
“本宮也重新認識了阿越,不只是戰神英姿颯爽,還有公子之柔美筆觸。”夜絕也伸出手,將十多張宣紙全部整整齊齊地沓好,放在了那桌案上。
“過譽,不過是雕蟲小技,雙管齊下罷了。夜絕,我問你,如果我這樣做,你是否會站在我的對立面,一旦走的是自由這條路,面對的便是那數千年都無法撼動的貴族根基,甚至是千百年來都不可戰勝的制度,你可會後悔?”原本還有些開玩笑的君越突然停下手中的動作,擡頭,等待着那一句回答。
她想找的男人,如果不能堅定站在她身後,不贊同她的觀點,那麼,她情願不要!
“如果爲你,本宮不懼於天下人爲敵,而那些人,本宮也從未無畏。”夜絕說此話的時候,黑眸凝視着君越,那一刻,真正屬於他的霸氣流露而出,因爲那是許諾,是哪怕萬骨枯的許諾。
真正放在心中的人,他會拿出所有,拼勁一切,而這,不過纔是開始罷了。
“夜絕,謝謝你。”君越臉上的嚴肅悄然而化,她不由得咧嘴一笑,恢復了那輕鬆散漫的樣子,打了個哈欠,有些睏倦,索性便靠着對面的肩膀闔上了雙眸。
她也不知道爲什麼,想去做便隨心而做了。
“不用,你我之間,不言謝。”夜絕被君越的動作有些給嚇到了,但轉瞬,他便反應了過去,用充滿磁性的聲音開口道。
“夜絕,我累了,想睡覺,借你的肩膀睡上一睡可好?”君越合着雙眸,淡淡地開口道。
就好像她突然在心中接受了所有一樣,自然而然的,她便開口說了那一句話。
第一次,他在和他一樣的人懷中有了所謂的安全感,有時候,強大如她,也會在午夜夢迴之時被滅門慘案攪擾的無法再次入眠,說好的天不怕地不怕,卻還是會有所謂的弱點,她既喜歡黑夜那殺人嗜血的味道,卻又懼怕黑夜中被驟然驚醒,那不知道何時就會降臨到頭上的利刃。
那一夜,她的世界從夢中變爲血淋淋的現實,一切全部都消失,她活着就只剩下復仇。也自此以後,她大多不在晚上真正入眠,每每睡着,卻也要時刻準備着偷襲和刺殺。再後來,她便嚐嚐晝伏夜出,成了這黑暗中的神,那片刻休憩之時,除了秦風她不會留下任何人。
而今,她不知道爲什麼,竟然有些留戀他肩膀的溫度,竟然想讓他不再離去。
也許,這就是所謂的緣分吧,似乎從心底認同了他之後,她就開始把他當做了最信任的人,哪怕,她對他也算的上一無所知,哪怕,他是夜宮宮主……
“好,阿越,你睡吧。”夜絕放緩了聲音,第一次對女子那樣溫柔地開口,他低頭,看着那一張緊閉着雙眸俊俏的臉,若有所思,因爲,第一次,他感受到了君越的脆弱。
也就在那一刻,他知曉,她心中有了他,若不然,以她這樣高傲的性子,怎麼可能讓別人看到自己的弱點呢?
燭火一滴滴燃燼,凝結成一堆蠟油,黑暗縈繞在周圍,卻又一寸寸地被小簾幕裡透射的光芒吞噬,遠處傳來金雞報曉之聲,還有那營帳之內的口哨和訓教之聲。
夜絕一動都不曾動,生怕讓那個他所珍視的人醒來,他靜坐在那裡,右臂雖然傳來隱隱的痠麻感,但那肌膚相觸的感覺,卻讓他異常的清醒。
他眸中含情幾許,耳邊聽着那間或夾雜的嘈雜之音,臉上卻縈繞出淡淡的不捨。
天亮了,他該走了。
終於,夜絕穿着黑色的衣袍,撐着那有些憔悴的身軀,慢慢地將那睡着的人給抱在了懷中,放在那牀上,又尋了薄單,爲君越蓋上,一舉一動,全部落在剛剛進入的幽晨眼中,簡直驚嚇地讓他眼珠子都掉了下去。
宮主,竟然會有如此柔情的一面,而且,對象,還是那個比男人還像男人的戰神越弦!!
這實在是太不可思議!
“幽晨,今日全軍休整,記住,這裡不允許任何人打擾。”夜絕回頭冷覷了一眼表情怪異的幽晨,壓低聲音開口道。
“可是——”幽晨爲難地看了一眼睡去的君越,想了想,還是把到嘴邊的話給嚥了下去。
他好歹跟了宮主十年,也從沒見他冷情的他對誰那麼好過,如此,必然是未來的宮主夫人,他自然惹不起,雖然得罪了那位殿下日子也不好過,可是兩相對比,他纔不會白癡落到讓自家宮主和戰神越弦圍毆地步。
如此以來,那位殿下所說要請神醫夏葉,自然是請不到了。
“怎麼,你想違抗本宮的命令?”夜絕涼涼地開口,語氣中有了一絲絲的慍怒。
“沒有,幽晨這就去做,只是,殿下醒了。”幽晨往後縮了幾步,迴應道,身形卻是一溜煙地沒了蹤影。
他豈會不知宮主的心思,昨夜送人給她越弦砍,今天又直接爲了讓她睡覺下令全軍休整,雖然舉措荒唐,可是那卻全然是滿滿心意,他自然不能得罪了自己主子。
“簫,你醒了。”夜絕也沒管一溜煙沒影的幽晨,掀開那簾幕,嘴角閃爍着攝人的笑容,他回望了一眼睡得正安穩的君越,喃喃自言自語道,瀟灑凌厲的身姿直直走出。
簫,雖然今日本宮如願以償,但昨日之事,你還是要爲之付出點代價的……
涼風習習,捲起幾顆飄來如浮絮的離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