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飛鷹將軍的侍衛長成親,放了一路的火紅熱烈的鞭炮。街道一排都是未散的紅紙屑,被灼烈的太陽照的刺目鮮豔。
午間生意清淡,不管是掌櫃的還是夥計,都躲在櫃檯裡面搖扇子,好給自己清涼清涼。一夥計仰頭打哈欠的時候,嘴張到一半忽然僵住了……他剛纔,瞧見地上的鞭炮紙屑飛起了一道旋兒。再起身往外瞧瞧,卻是什麼都沒有,連風都沒有一絲。
事實上,勁起飛身而過的張文隼,是實實在在的將地上的紅紙屑掃成了另一種零散的分佈。
一身冷冽氣息,肅面緊繃的張文隼躍入使館,不管當值人的詢問,直接就奔向忽蘭所住的四方院。
“少將軍,您要找忽蘭公主?”那人一直小跑着跟進到忽蘭的院子外面,沒有經過同意,他亦不管擅自入內。
張文隼沒那閒心思跟外人說話,一陣風一樣颳了進去。
院裡一片青翠綠叢,一排排柔白的梔子安靜團簇,角落處是一圈鮮豔的月季,熱烈純潔,交相成景。都是使館的人佈置的院子,忽蘭一直都認爲入鄉隨俗的好,儘管這景緻與她的性子不太相配,她也天天摸摸這個看看那個,心情很好。
外院中人驟然發現有人闖入,嘩啦啦涌出一批侍衛,持槍對峙。一看是張文隼,領頭的侍衛長微微緩和了臉色,“飛鷹將軍有何事?不先通報一說恐不是太好。”
“我要見你們公主。”張文隼臉色陰沉,瞧着心情極差。
侍衛長也不與他寒暄,直接道:“不巧,公主殿下剛剛出去。”
“去哪了?”張文隼上前一步急問,氣勢兇狠,愣是將與他正對面的侍衛長驚的往後一縮。
“公主的事,屬下無權過問。”
侍衛長黑着臉回話,張文隼理都沒理直接往外走。
來的時候太急,張文隼根本就沒有想爲什麼要先來使館,而不是先去皇宮詢問皇上的意見。
還有,突厥爲什麼會突然起兵進擊。忽蘭還在此,他們將這個突厥王最寵愛的小公主放在了什麼位置!律堅王子回去就沒有阻住?他與忽蘭可是親兄妹!
三天兩頭的出事,不是西涼就是突厥,還是有一個公主在中楚的京城呆着的情況下開始有動靜……他們腦子裡都是怎麼想的!
張文隼越想心中怒火越旺,踏出的步子帶着凜凜的氣息,直接將使館的石磚給跺裂了。
身後緊跟着他的人驚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少將軍這是誰惹您了,至於這樣使壞嗎?這些地磚可是去年才新換的,這又要破費多少銀子咯!
再說了,不就是忽蘭公主不在嗎?您多等會兒不就行了?以前也不是沒等過……
誠然,忽蘭在中楚的這幾個月,沒人與這小公主有矛盾,但也不見得有人與她交往密切,除了張文隼將軍。到底是皇上的旨意,讓兩人好好遊逛遊逛京城,忽蘭又喜歡纏着張文隼,不時就跑去將軍府找他,不然就發發公主脾氣讓他次日來找自己。一來一往的,總有忽蘭正半點雜事兒什麼的時候,張文隼便耐着性子在外面等會兒……
張文隼可不知身後的人心裡在想什麼,只是想到此時,忽蘭故鄉的人就在中楚邊境駐紮。而她這個公主卻在中楚京城,很有可能在不久之後,就被押上戰場,作爲不戰而勝的棋子。
她一個小女孩兒,才十幾歲,天真的像一朵花,怎麼能被自己家鄉的人丟棄,又怎麼能被這異國的人利用。
男人濃黑的眉緊緊擰成了疙瘩,雙眼深邃中散着濃濃的不虞和說不清道不明的緊張慌亂。這莫名其妙的心情更是讓他自己都抓狂,腦中一團東西雜七雜八的混亂不堪,而在寫雜亂中,忽蘭的音容笑貌卻異常清晰。
走出使館,大街開闊,周邊無民居,烈日光暈晃晃。
站在空曠的街面上,張文隼使勁閉了目。
這個時候,忽蘭不在使館裡呆着,跑到哪裡去了?難道已經被人秘密接出京城了?!
想到這個可能,張文隼頓時鬆了一口氣,卻同時升起了淡淡的失落,像小的時候每次離家離開文義的時候那種說不出的胸悶惶然,還想要和弟弟呆在一起,卻心知肚明,不能那樣任性。
再想想,忽蘭其實很聰明,她既是皇室的公主,必不會太蠢笨,會照顧好自己的,說不定一會兒人就安全回來了呢……
張文隼一邊想着一邊走着。街道牆邊還是有一人寬的陰涼,他卻獨身一人走在道路中央。
白花花的路被太陽烤的直冒煙,一身黑衣蕭肅的男人,如同夜裡獨自覓食的鷹,孤獨而堅韌。
忽蘭沒找到人,從將軍府出來回到使館的時候,就看見張文素這樣走在使館外蒼白泛光,如同死寂湖面的街上,心中不由得狠狠揪了一下。
身後的侍女也瞧見了人,剛想開口,忽蘭一個手勢,她恭敬垂下了眼眸。
他肯定是來找自己的!
忽蘭想,這偌大的使館,如今也不過自己一個突厥公主在住着,還有誰能勞飛鷹將軍,獨自前來?
忽蘭腳下輕盈,緊緊跟在張文隼身後。
突厥駐紮在中楚邊境的事她已經知道了。那他應該也知道了,不然不會來使館。
他想怎麼對自己呢?質問自己爲什麼突厥會發兵?她留在中楚其實是明爲遊賞,實爲探查情況?還是什麼都不問,直接將她綁了送進牢裡關着,到適當的時候做人質以求勝利?
忽蘭走着走着,漸漸自己都沒有勇氣再跟下去了。
他可是中楚的少將軍啊,身負十幾萬大軍的性命,徵戮數年未敗,心機與智謀,豈是他人能獨自揣度出來的?
忽蘭喜歡飛鷹將軍,第一次聽大哥說起中楚的這位將軍的時候,就十分嚮往崇拜。當日在皇宮,她說起狀元郎,也只是真的挺好奇中楚的科舉和有學識的文人,卻不想他竟然站出來說要親自陪她。
忽蘭都被張文隼沉靜自然的模樣傾倒了,他毫無神色,卻十分認真,將小姑娘所有的心思都拽了過去。她不知道爲什麼飛鷹將軍要陪着自己,但既然有這麼好的機會讓自己與喜歡的人在一起,她何樂而不爲呢!
她像妹妹崇敬大哥一樣跟在他身後問這問那,鬧着要做花燈,要養魚,還要他陪着做糖人。她就是想多在他身邊呆一會兒……
突厥和中楚到底能不能一直很好的相處下去……全在這幾日兩方的態度上了……
她終究知道自己是來做什麼的,可她現在有些退縮了……她究竟能不能肩負起這樣沉重的責任和義務,自己都不知道了。
當初來中楚的時候,她一心一意爲了自己的國家。
現在……忽蘭瞧着前方漸漸走遠,身影逐漸模糊,花成一片的黑衣,心裡難受,悶疼的毫無方向,四處抽開的捨不得像噴水壺一樣往下灑,將人淋的溼透透的。
忽蘭停下腳步,微微垂着頭,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啪嗒啪嗒落在地上,霎時就蒸乾了。
“忽蘭,怎麼不跟着了?”
眼前暈開了一片人影,在淚花裡不住晃動,還有尖挺筆直的黑靴,被落下的淚滴砸個正着。
忽蘭心中一動,擡頭看去……
突厥屯兵中楚邊境的風聲傳開的時候,太子蕭明鈺立刻進了宮。隨後,請了假在連程家中觀禮的周恆被太子的人請走了。
連程納悶,爲什麼將軍走了,周恆也走了,難道宮裡出了什麼事?但是身邊這些弟兄一個個都在啊。
他正想着,又被一個交好的弟兄拉去灌酒了……
秦玥在連程家中呆了一會兒,跟連程娘說了幾句話,便帶着一衆人回去了。酒場兒人多又亂,瑾澤一直生氣的在她懷裡抓撓,小爪子勁兒不小,可着勁兒的擰她。再不走她就被這小子給擰出一肚子青紫了……
而大皇子蕭明延那邊,是立時就坐不住了。一人在書房思量數次,來來回回走的快將地磚給磨壞了。
父皇最近一些時日身子明顯更差了,連上朝都變成了每兩日一次,而早朝時亦是強撐的模樣,額上虛汗在臺下都瞧的一清二楚。這怕是,時日不久了……
可是父皇卻沒有停止對明鈺的指教,時常召他進宮,在御書房一呆就是一天,上御前打聽,那些人的嘴巴比封死的都嚴實。
且上次曹越的事出了之後,父皇對自己,明顯沒有以前用心,瞧得出來,就算有時自己是去獻良策的,他也說的模棱兩可,面上帶着若有若無的敷衍。
父皇身子雖然弱了下來,但心卻是比誰都清明,比誰都狠辣。他仍是一朝天子,老當益壯說不上,城府手腕卻是誰都比不上的。
蕭明延漸漸有了別的念頭。
朝中多數人是支持着明鈺的,嫡出皇子,文韜武略,脾性溫良卻不一視同仁,辦事果斷處理迅速。先前父皇交代下去的幾件事都辦的大刀闊斧,細小之處卻也不落下,將朝事和百姓的心思都抓了個全面,更是讓朝臣對他讚不絕口。
蕭明延沉吟幾番,一拳砸下,面色陰鷙恐怖,坐下提筆開始寫東西。
“西城,你來,將此物交給……此事秘密行動,不得讓任何人得知!”
面無表情的西城鄭重頷首,東西往懷中一收,後退出了書房。
------題外話------
今天跟寢室人出去浪了一圈,回來累的散架,只能寫這麼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