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怎麼不見秋闈?難道他跟着阿正去軍營了?”秦玥抱着瑾澤,夾了點炒的金黃的雞蛋送進他嘴裡。
之前秋闈總是跟阿正和連程在院子裡玩兒,打打鬧鬧的。現在阿正走了,連程要麼往軍營跑,要麼就是帶石心去看未來婆婆。秋闈卻是莫名其妙的就不見了,只有晚上吃飯的時候,使勁往嘴裡扒飯,瞧着跟餓了好幾天似的。
瑾澤巴巴地抿着嘴裡一點香香的雞蛋,大眼卻是瞧着身邊的周恆,水靈靈的眼睛頂在圓嘟嘟的臉蛋上,像要告訴周恆“你看我,吃着雞蛋,多好”!
周恆在一旁正喝着清淡的絲瓜蛋湯,掠見瑾澤的炫耀香甜的小眼神,心情爽朗的戳戳他的臉蛋,“好好吃飯!”
秦玥嘟嘴看看他:“我這不是正吃着呢嗎?”
“……我是說瑾澤。”周恆放下碗,伸手過去,“我吃好了,你先吃着,我來抱他。”
“哦。”將澤包子送到周恆手裡,秦玥悠哉哉夾了幾筷子菜,又道:“恩?相公,秋闈去哪兒了?怎麼說也是咱們家的大兒子!”
周恆送到瑾澤嘴邊一勺水,他伸着脖子往勺子邊湊,到了嘴邊又不吸,只伸出小舌頭一舔一舔的。
周恆低低笑着,“秋闈每日都偷偷跟着我到翰林院去,你不知道?李維大人喜歡他,他也喜歡大人,就跟到人家家中吃飯了。李大人家中只有三個女兒,李夫人也很喜歡秋闈。”
……啊,這麼說他們養了個兒子養成別人家的了?
秦玥有點吃味,秋闈不是一直離了周恆就不行嗎?怎麼人家一向他示好他就跟去了?
緩緩地又添了一口飯,秦玥也不吃了。看看一旁默不吭聲的周勤,愣了愣神兒,周勤好像也不是每天都在家啊……
“阿勤,你最近在做什麼?”
周勤已經吃的差不多了,正準備起身要走。秦玥一問,他又坐下,淡淡道:“嫂子之前說的餐桌上的轉盤,我已經做出來了。這幾天一直在外面找合適的幫手和酒樓飯館,要做出一批來,直接送貨上門。”
周勤說的風輕雲淡,疏淡的目光中卻泛着點點暖和的笑。
而秦玥恬淡的面上卻是一怔。這些在自己身邊的孩子們,竟然一個個都有了自己的打算,在她陪着瑾澤,帶着孩子學說話學坐學爬的時候,弟妹們已經不是最初時候的孩子了……他們漸漸的在爲自己以後的事鋪路,也十分認真謙遜,就像當初名不見經傳的周恆一樣。
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家中常在的人漸漸就少了,直到她發覺院子裡沒了嘰嘰喳喳吱嘎吱嘎的人聲和刨木聲,才恍然好似空氣都冷靜了一般。像母親看到一向膩人的孩子,在自己有事失陪的時候也將自己打理的很好,那種淡淡的欣慰,和更多翻砸在一起的落寞,空寂,和不被需要的失落。
周恆從瑾澤抓着自己衣襟的小手中擡起眼來,目光溫和落在秦玥肩上。
周勤瞧着嫂子,也沒吭聲。嫂子是覺得自己做的不好?還是……
這時周恆卻道:“找工人的時候注意別人的心思,儘量挑準了,別引狼入室。”
“恩,這個我知道,畢竟都是能學了就走的技術。”周勤神色也專注了些,頷首道:“重陽陪我去的,找的都是老實可靠的老手藝人。現在正在看地方,也不能直接將人帶到家裡不是?”
“那也好,重陽畢竟是在京城長大的,有眼色有分寸,讓他陪着你還好些,免得你在旁人跟前說不出話來……”周恆說着,揶揄地笑,瞟了周勤一下。
周勤抿了抿脣,目光開始小小的躲閃,有些不好意思:“大哥,該說話的時候,我還是,很能說的……”
周恆只低低笑了幾聲,將瑾澤抱着,腳丫落在自己腿上,澤包子就高興的張嘴流哈喇子。
周勤:“嫂子……”
秦玥擡眸,正見周勤有些猶豫又有些糾結的模樣,白朗朗安靜的面上蹙了眉。
“怎麼了?”
秦玥笑笑,是不是自己的沉默傷到這孩子的心了?
周勤又沉思了一番,才略略鄭重了:“嫂子,若是我現在整治這些東西能辦好……我不白用您的點子,以後賺的錢,都抽出來四成給你,可以嗎?”
秦玥一愣,隨即將神情鬆下來,也很認真道:“跟嫂子還說這見外話!你做的就是你的!嫂子就隨口一說,你能做出來那是你的本事,我可是盼着你們好的,哪有伸手給你們要錢的理?你該做麼辦怎麼辦,辦好了嫂子高興,若是砸了,咱們再來就是。”
嗨,怪她方纔神色不好了,讓阿勤想多了。
秦玥趕緊瞅瞅周恆,讓他幫忙給周勤做工作。
周恆託着瑾澤的小屁股,澤包子抱着他的胳膊,呀呀尖叫兩聲,刺的他耳鳴……
“阿勤,你着手幹就是。你嫂子有你嫂子的生意,你也辦你的事。不用專門給你嫂子錢,若是想孝敬她,賺錢了就多給她買些吃的用的就行。”
周恆從瑾澤小臉上移開視線,望着周勤淡淡笑了下,眼裡是春風樣的鼓勵和撫慰。
他以爲是自己用了玥玥的點子沒說,玥玥生悶氣了。但其實,秦玥只不過是老母雞護小雞的心思,現在小雞會自己捉蟲,她一時不適應而已。
秦玥也一臉贊成的看看周勤,周勤這才緩緩點頭,“大哥嫂子說的是。長兄如父,長嫂如母,我們是該孝敬大哥嫂子的。”
他看看坐着一直未開口的周雨,想叮囑她些什麼,想想又把話嚥了下去。現在又不摻和小雨的事兒,還是自己先做個典範再說吧!
“那大哥嫂子,我先出去了。”
“去吧,自己做事多留個心眼兒。”
“知道!”
小雨望着周勤出去的背影,淡淡嘆了口氣,瞧瞧瑾澤了呵呵呵的嘟嘟臉,支着筷子頂着下巴頦。
“阿勤也出去了,我在家除了陪着瑾澤,好像就沒別的事了……”她說着話,又輕輕含了下脣,看起來一副傷春悲秋的模樣。
秦玥喝着溫開水,“你不是還自己做繡活嗎?做好了若是別的用處,可以拿出去賣了,京城很多繡樓都收繡品的。”
小雨神色明顯一亮。
秦玥笑笑:“小雨的繡工精妙,拿出去賣了肯定也有個好價錢。繡樓裡還有專門的繡娘,你能在那兒結交個朋友也說不定。”
小雨兩掌一合,“這是個好主意,一會兒我就整理整理那些繡花什麼的,明兒出去走走。”
“恩,你也活動活動。在家怪悶的,讓秋桐陪着你。”
“好嘞!”小雨在將筷子敲在青瓷碗上,丁當響了一聲,馬上又一吐舌頭跑走了。
周恆頗有些寵溺地瞅瞅秦玥,將瑾澤換了個姿勢抱着,低低柔柔問:“將弟妹們都送出去了,你在家不是更無聊?”
剛剛還患得患失的秦玥,此刻又神情無所謂的樣子,“不是還有這個小鬼頭陪着我嗎?再說心兒也不是每天都出去,她也能陪着我。”
不說還好,一說瑾澤,他就像只見到樹的猴子一樣,抓着周恆的衣襟使勁兒撒歡,眼睛賊亮,兩盞小燈似的,瞧着精神頭極好。
秦玥嘴一咧,眼角眉梢都是飽滿溫柔的笑:“你瞧瞧,咱們家瑾澤多會招人眼球!”
在周恆身前的澤包子一揮胳膊,似是想捂住眼睛,沒夠着,又朝秦玥露出個靦腆十足的笑,小嘴抿的弧度柔和的像一條彎彎米分米分的洋蔥片。
周恆側臉在他臉蛋上親了下。瑾澤就麻利地回身,撞到周恆臉上,回了個水光十足的吻……
“說不定以後瑾澤會像阿正呢。”他自言自語道。
秦玥認可點頭:“很有可能。阿正也不錯,性子多好,還吃苦耐勞的,再沒有誰家孩子比咱們家的更討人喜歡,讓人放心了!”
周恆注視着秦玥,目光清冽而柔和:“恩,玥玥也是讓人極放心的。將弟妹們照顧的這般好,有心思有能力。咱們家瑾澤也養的白白胖胖。”
秦玥好笑的瞅着瑾澤臉蛋上嘟嘟出來的肉,“希望以後瑾澤不會長成個小胖墩兒,不然他估計會怪我呢……”
“胖胖的也很可愛。你不是說有動物叫熊貓,胖的滾圓的才受人喜歡嗎?”周恆一臉認真,懷裡的瑾澤小小軟軟的一團,手感纔是極好的。
“熊貓啊,那可是國寶!”秦玥起身來牽周恆,“不過瑾澤是咱們家的寶就對了。”
“你也是我的寶。”附在秦玥耳邊,周恆低聲道。
秦玥笑的開心:“知道啦知道啦!休息去,下午晚點去吧,又沒有人看着你們……”
“今天怕是不行。秋闈跟着李大人呢,李大人一向按時工作。到時候秋闈跟着他回翰林院了,我卻不在。你說,是秋闈着急找我呢?還是李大人找我?”
瑾澤聽不懂這些,捏着周恆飄到前面的髮帶玩,還嗚嗚的嘟囔,觀察的仔細。
秦玥嘆氣:“那好吧!那現在你馬上午歇一會兒,我來看着瑾澤。”
“不用,讓瑾澤跟咱們一起睡。我來哄着。”
周恆輕拂的聲音漸漸小了,像是虛幻的夢境。瑾澤嘟嚕一聲,噠噠吧砸嘴,趴在他肩頭,自個兒老實了下來。
端午之後,天氣更加炎熱了。眼看夏至就來了,太陽熱烈烈的,天空卻是碧藍一片,水滑一般。
家裡連水果都不用經常出去買,張文義時常來家裡看瑾澤,每次都帶不同的水果來,有時直接是一桶冰,讓光着屁股只穿一個紅肚兜的瑾澤嘎嘎地想往桶裡的跳……
秦玥對此哭笑不得,每次都像攔兔子一樣攔着他,不然真鑽進冰桶裡,出來還不得發熱?
“樑城那邊的店都上去新貨了嗎?”
“上了!”張文義乾脆利落答。
瑾澤已經能晃晃悠悠坐起來了,小腿兒軟軟彎着,咬着自己的手指更熟練了……
他一伸手,張文義就往外扒拉一次,兩人一來一往樂此不疲。
秦玥把葡萄細細剝了皮,拿小刀切成碎碎的小塊,再盛一小勺送到澤包子嘴裡。他才收回對手指的興趣,一個勁兒盯着秦玥的動作,眼饞巴巴的。
“瑾澤是不是想吃成個小豬?”張文義戳戳他西瓜皮一樣的小肚子,樂呵地自己笑笑。
“這不是有你這個大爺整天送吃的來嗎?我們不吃就壞了,不是浪費嗎,浪費可恥!”秦玥又給瑾澤餵了一勺,“是不是瑾澤?”
澤包子一邊吧砸着嘴裡甜滋滋的葡萄肉,一邊唔嚕嚕點頭,不知聽懂了沒。
兩人逗了瑾澤一會兒,秦玥忽然問:“少將軍還在陪着忽蘭公主呢?”
張文義臉一木,擡眸看看秦玥的神色,看着還好,很自然,還瞅着瑾澤笑呢!怎麼突然問起大哥了?奇怪……
“恩?你不知道?”秦玥自個兒又道:“也難怪,你整日跑南跑北的,估計不知道少將軍在做什麼吧?”
“哪裡不知道了?這麼大熱的天,我往哪裡跑?”張文義撇撇嘴,斜長的脣縫誘紅邪魅,“也沒整日出去,大哥也有自己的事。再說了這都一個月了,京城再大也轉悠完了。不過忽蘭還是很喜歡到府裡找大哥。她們那邊的人,都按心情做事,想怎麼樣就怎麼樣,沒多少束縛。”
秦玥不解皺皺眉,“忽蘭公主爲什麼這麼長時間還沒走?跟你們的事……有關係嗎?”
張文義挑了眉,“大概沒有,若是有,也是和親之類的事。但太子已經有太子妃了,且相敬如賓。大皇子,也不喜歡忽蘭那類型的……”
“突厥的人都沒走?”
“不是,律堅前兩天突然走了,但是給忽蘭留下一整個侍衛隊。”
秦玥默默思索着,難道忽蘭此行就是爲了和親的?但是爲什麼皇帝壽宴的時候律堅王子沒有先提出來,現在自己又先走了?
想着正入神,手上突然多了點熱熱的溼濡感。低頭一瞧,瑾澤正呼哧呼哧趴在自己手上張嘴咬着……
秦玥哭笑不得將瑾澤的小身板抱起來放到懷裡,點點他不屈不撓的鼻尖兒:“怎麼?瑾澤想吃肉肉了?”
瑾澤晃着腦袋不讓她碰,還篤篤囔囔着,小手伸出來使勁拍着秦玥。
張文義一笑,揉揉瑾澤毛絨絨的腦袋,“這是嫌咱們倆說話不顧着他了!小子多有脾氣!”
瑾澤扁着嘴兒,哼哼往張文義身上蹭,小狗一樣。
秦玥將他的腦袋往自己跟前帶帶,“好了寶貝兒,娘陪着你好不成嗎?別生氣了,乖點兒。”
張文義又呆了一會兒,家裡沒有男人,他一直在也不好,就告辭了。
他一走,瑾澤也打起了盹兒,許是剛纔玩的有些瘋了。大腦袋往秦玥懷裡一耷拉,就沒動靜了。
秦玥輕笑着,緩緩抱起他送到屋裡。幾個月的孩子了,明顯沉了不少,抱的時間長了胳膊酸的慌。天氣熱,但睡覺的時候還是不能光着身子,秦玥給瑾澤搭上一條專門爲他做的小枕巾,小肚子就鼓出來一個圓圓的弧,隨着呼吸一上一下,看着就好玩兒。
兒子一睡,秦玥無旁的事,拿起丟了很長時間的那本醫術,在客廳看了起來。
從她坐的位置往裡看,正好能瞧見瑾澤的小牀,他一有動靜,秦玥就能看見。
不多時,秋闈姿態悠閒的走了進來。
歪頭看看秦玥,再往裡屋瞧瞧,低聲問:“娘,瑾澤睡了?”
“恩。”秦玥掀了一頁紙,拍拍身旁的位置,“坐。”推推桌子上的葡萄和桃子,“吃,剛冰過的。”
“恩!”
秋闈高興坐下,一顆一顆葡萄往嘴裡扔。半晌,斜着眼兒看看秦玥手裡的書,俊美的臉龐瞬間有些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