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女工都下班回家了,林秀英芝娘墊底,將廠房那扇屋門鎖了。
芝娘臉色有點發白,額前冒着汗,林秀英看她難受的很,握上她的手道:“要不下午甭來了,看你臉色很不好呢!這次是不是太疼了?”
芝娘蹙着眉,黑白分明的眼眸泛着一絲焦慮:“不用,我回家躺一會兒就行。”
林秀英還是不太放心,走路都小心攙着她:“那你多喝兩碗紅糖水,要不去讓玥娘給你瞧瞧?”
芝娘輕笑:“不用,這還不是女人都有的事兒,忍這頭一天就好了!三嬸您可別去跟玥娘說,她的腿纔好。”
“好,我不說。你趕緊回家歇歇啊!”
林秀英先到了家,還在門口張望了芝娘一會兒才進門。
連程和重陽他們看女工都下班了,又幹了一會兒纔回家。
午飯的餐桌上,秦玥米分脣還顯得嬌嫩非常,似被細雨沾溼的玫瑰花瓣兒。少女看周恆的目光不善,下巴還時不時微微擺動一下。周恆只淡笑不語,旁若無人的在桌子底下覆上秦玥的手。
少女嗖一下將手收回,周恆再上,笑意更濃,秦玥嗖了數次周恆都不厭其煩的再來,最後那細嫩的手終於妥協,任由男子揉着捏着捻着。
兩人在餐桌上一向是旁若無人,想抱抱,想嬌寵就嬌寵,周雨只淡淡問:“嫂子,一下買這麼多驢子,除了做阿膠會不會沒有太大用處了?有些浪費呢!”
周恆在桌下對秦玥的手搓弄不已,秦玥抿抿脣,緩和了胸中鬱郁不忿和無奈,笑道:“嫂子怎麼會讓咱們做虧本買賣?做幾道好菜讓仙客來買,不就將驢肉銷出去了麼!”
周雨恍然,“對啊,驢肉也能吃,上次咱家請村裡人吃飯那驢肉湯是真香,現在想想,舌頭上還有那嫩肉的香氣兒呢!”
“那香氣怎麼樣?來讓我聞聞!”阿正說着就往她嘴邊蹭,小鼻子一皺一皺的,跟小豬拱食似的。
周雨捂上他的口鼻將他一推,小孩兒屁股呼騰一下墩在椅子上:“一邊兒去你個小毛孩兒!”
阿正揉揉屁股蛋兒,仰頭四十五度,鼻孔微張,眼簾微斂斜瞥她:“姐姐不是說有香味兒的嗎?害怕我把香味都吸走?”
說罷阿正從鼻尖狠狠哼了一聲,像刀鋒忽彈,上下波盪,閃出的金屬厲響。
周雨一捏他翹起的鼻頭,手勁兒之大,都將小蒜頭給捏紅了:“牙尖嘴利的小猴子!”
阿正晃着腦袋將自己的鼻子解救出來,立馬捂上怒瞪她:“姐姐一點都沒有二哥好,一點都不溫柔!欺負小弟弟!”
說罷,小孩兒又將椅子往秦玥跟前拉拉,重新坐好:“不離你那麼近!”
周雨哼哼了幾聲沒有理他,她大人有大量,不跟小孩兒一般計較!阿正還特意夾了一塊兒雞蛋要給周勤,結果桌子太大而周勤在他對面,所以小孩兒乾脆屁股一撅,手臂一揚,筷子一鬆,將雞蛋精準的扔進了周勤碗裡,一系列動作行雲流水毫不拖沓,終了,還揚眉朝周勤拋出個稚嫩又邪魅的笑。
周雨瞥了眼阿正,小子兒,你光屁股的時候,可是我整天餵你喝粥吃菜將你拉扯大的,現在長大了就要忘人?她閒閒的翻了眼皮,微微乾嘔一聲表示抗議。
周勤卻是平和的笑着,將阿正夾給自己的雞蛋送給了小雨,並還以更暖人的笑:“小雨姐吃,阿正乖,不要鬧了,安生吃飯。”
他說過話瞥了夫妻倆,幸而今日二人忙着打情罵俏,不然他倆這般動作,別說嫂子會說,大哥也會敲打阿正了。
周雨見他的眼神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瘦肩一聳,啊嗚吃了那塊蛋,末了,對阿正挑眉楊威。
小孩略略略對她吐舌,低頭繼續吃飯。
連程倒是沒多說一句話,因爲他一直在低眉順眼的觀察周恆與秦玥的互動。男人劍鋒般的眉卻一直微微蹙着,這就是周恆與秦玥的相處模式?抓來抓去搶手玩兒?男人表示他沒有這樣的情調,雖然他也想掰弄着石心的手……
秦玥要喝湯的時候,周恆終於將她的鬆開,但那隻小手的指尖都被他揉捏的似珍珠融霞光,沾着米分潤瑩白光澤。
“那碗湯是方纔盛的,該涼了的。”周恆輕按下她執盅的手,長臂一展悠然給她盛了第二碗,自己喝了先前那碗。
哼,算你好心吧!秦玥微微努着嘴,一副小家碧玉我見猶憐的樣兒。周恆卻又閒閒笑着捏了她的臉蛋:“娘子怎麼與阿正一樣開始撒嬌了?”
秦玥一掃桌上的人:“我哪有撒嬌了?在座的各位可沒見我有說什麼話!”
嫂子在大哥身邊不是時時刻刻都在撒嬌的嗎?阿正想着,卻是夾着米飯吃的香沒說話。
連程面上沒什麼兩樣,只想着,原來女人撒嬌是這樣子?那小兔子在也是能跳到他身上蹦躂了吧?恩,他允許她那樣!
一餐飯很快吃完,連程卻還在邊上發呆,阿正在他肩上一拍:“二師父,你不是還要去修馬棚嗎?還不快動身?偷懶呢?”
連程目光空虛似入定,阿正看不見的地方,連程瞳孔深處濃霧縹緲飛瀉而下,倩笑着的小兔子踏破虛空盈盈而來,膚白軟嫩,入手滑彈,像極最好吃的深海鱈魚的嫩肉帶汁兒,嘶,丫頭翩翩近身,耳側還冒出軟語如鶯,連程眼皮一掀,心中的人兒正傾身伏來要吻上自己……
啪,霧歸人碎,耳邊清晰傳來阿正的聲音。連程心中那叫一個抓撓急躁,眼瞪如銅鈴直視阿正。
小孩嘴一撅,“怎麼了嘛!你該去幹活兒了……”
連程一提氣,抿的脣白,對他哼了一大聲,擡腳走人。男人手揚,門簾乍起撩起半丈空氣波盪,石心在外要進來收拾桌子,凌波忽至,她身子驟然往後一仰,腳尖不挨地兒,臉瞬間驚白。連程一驚撲開門簾,一瞬展臂,殘劍越過青天釘進崖壁幽花旁,小丫頭驚呼還未落音就嘭一下被撞進男人堅硬的胸膛,真如堅石……
“你沒事吧?”連程眉心憂,攬着石心纖細腰肢手臂不鬆。
石心手抵着男人前胸,驚慌後的面還透着蒼白,膽戰心驚未落,但男人離她太近,呼吸已撲到她面上,燙的很。
石心脖子後仰,臉拼命往後退:“沒,沒事……”
“你,你可以鬆開我了!”她穩穩了心神,拍打着連程。
但對男人來說,這種力道的打撓跟小貓爪下的嫩墊子一樣軟嫩可愛,他看着石心滿臉驚羞不定,蹙眉囁嚅的模樣,雖與剛纔幻想中的情景不太一樣,但他腹中邪火悠然竄起,真的,直想低頭吻上去。
正當連程緩緩湊近石心嘴脣,石心又尖叫不斷,五官都要扭曲,兩人的脣只餘半寸便要捱上時。一邊阿正一本正經夾了句話:“二師父,你的腰帶要掉了!”
連程倏地一震,低頭,他綁的緊繃繃的腰帶竟然正像粘在衣服上的菜葉兒一樣,鬆垮垮掛在衣袍邊兒,還有逐漸往下掉的趨勢。
連程剎那黑紅了臉,轉身要將石心擱進屋裡,腰帶卻要玩兒他,束縛全開,掉了下來。連程衣衫半敞,蜜色胸膛肌肉橫亙光澤熠熠,褲子,也要掉!
連程一手遮着石心的眼將她安穩放好,門簾一動風聲呼嘯,只見一條黑色長龍曳尾遊離,殘雲片片忽蕩,一剎,只餘門簾晃。
阿正瞟着飄動好長時間的簾子,今兒你受委屈了!又幽幽看石心,卻軟軟沾着狡猾道:“石心,好手段!”
石心驚羞未定,心坎還顫巍巍着,像積在樹梢尖尖兒上的雪,少有風就掉落。
方纔她撐着連程卻不能將人推開,眼看那男人就將臉湊到自己跟前,她情急中手上下巴拉着,碰到連程腰帶時將計就計開始拉扯,還好她平日干活多有點力氣,總算是在他親到自己前扯開了!
石心撫着自己心口,嚇死了嚇死了!嚇死她了!以後是真要躲着他走了,見個面都想對她動手動腳,以爲她是他手裡的木偶想怎麼玩兒都行?!
還有,主子和爺聽見自己叫喚竟然在裡間不出來對她置之不理!石心嚥了口間微涼的唾液,他們兩人就是吃人不吐骨頭的笑面虎啊!再也不要教主子繡花了!
石心面薰紅,怒氣收拾桌,碗盤碰撞瓷聲脆亮,在她耳中卻是讓人急惱的雜音。她蹙眉嘆氣,又溫柔柔慢了動作。
裡間臥室,秦玥終於喘着氣兒從周恆懷裡掙脫出來,仍是面紅耳赤,嬌媚泛水兒的模樣,憤憤瞪着男子,眼裡還噙着淡淡霧氣,瞧着十分委屈,卻又沾了引人犯罪的水靈,細細觸着人的心坎兒,癢的難受。
周恆微微舔了脣,突然笑的天光雲影一般朝秦玥伸出手,勾手指,玉指粹光,磁聲魅惑道:“玥玥,過來!”
秦玥捂嘴,搖頭:“不!方纔你可有聽見心兒尖叫?”
周恆懶懶坐着沒動,笑容不減:“連程在外面,她不會有事的,這不是不叫了麼?來玥玥,來爲夫這兒!”
“不!”秦玥一轉身去開房門。
周恆疾步穿來,衣袍飛撲,雲影遮情,掠過桌面的長羽碰倒了一隻茶盞,脆響如雲間仙人撥弄琴絃。兩人卻是沒有心思去理會那隻杯子,因爲男子已經再次鉗住秦玥,溫熱的脣湊在秦玥耳邊喃喃細語:“娘子,我有些後悔跟你說晚些時候要孩子了……”
薰熱的氣息撲到耳孔,秦玥從脊椎麻到了周身各處神經末梢,心中卻是警鈴大作,她還沒準備好!
少女睜大的眼被男子俯來的俊臉擋住視線,紅脣再次被攫住,輾轉碾磨吮吸。喘息嗚咽都像裹了一層熱火,雀躍叫囂。
周恆將人一抱,兩人相偎到牀上……
三個孩子也都去午休了。石心將餐盤收拾到前院廚房一一洗淨。連程氣惱整好了衣服,靜思片刻,還是帶着幾個小夥子去修馬棚了。
院中一片安靜,兔子成堆,雪白皮毛蒙起了玉山綿綿,須臾,一隻兔兒磨蹭離了羣兒,米分紅珠子的眼晃了幾晃,緩緩伸展了四肢將整個鬆軟的身子都癱在籠子裡,肚皮朝上曬一會兒,嬌背朝上再曬一會兒,舒服的抖抖毛,鋪坦坦一片熒光閃耀。
軒窗浴在日光中,物影深短,陳擱腳下。棚中小鹿忽起,黑曜石眸子急轉,尖耳微皺,揚吮望向窗邊。窗口有淺藍紗簾半露,小瓷盆瑩白閃星,悉索的喘息微淺輕浮。
錦繡棉織之上,少女雪頸香肌,潮紅擦上雙頰耳邊。男子眸色深沉,低伏吻上那玉頸,深淺探尋。手下少女橘米分衣衫盡數剝落,周恆揚臂,衣袍展翼,蘿花飛,嘆息搭上矮凳。
身上忽涼,秦玥低呼,啓眸隔霧氣,恍惚見溫潤男子化身成矜貴白澤,獸氣撲喘。
周恆眸中星輝閃爍不滅,身下少女着柔白內衣,繡雪蓮朵朵,銀絲耀人。他俯首吻上,秦玥只覺溫熱軟香劃過,嗚咽猶自溢出,卻是身子微顫,胸中涌起擔憂浪潮,瞬起飛昇,片刻拍打連連,直擊的她幾近窒息。
聽說很疼!很疼!疼!
少女身子如入冰窟忽起戰慄,周恆覺不對,探起,見她眉頭緊皺,額前汗溼,神情不適連連。他錯愕,忽覺自己情急不耐,將錦被一拉覆到二人身上,側身而臥,撫着少女的背將人安撫。
“玥玥,爲夫不鬧你了。乖,別怕!”
秦玥背上全是汗,脊背微涼,汗液溼熱,沾的他滿手愁容。
周恆突然就後悔莫及,心中陣陣後怕涌起,直翻騰的他呼吸緊促,痛楚連連。師父說過,沒斷藥之前,是不能的。雖然他方纔沒真的要行事,但娘子顯然信以爲真,該是擔心自己身子卻又不想讓他一直忍耐,才任他亂來。若是自己真的把持不住,那……
男子患得患失,眉宇間鬱郁不散,卻還是將錦被拉好,裹緊她的身子,輕撫着她彎起來的脊背,臉抵上她的額頭微微蹭着。
“娘子,娘子不怕了。爲夫不好,嚇着你了,爲夫再是不會了。”他低低看着她。
少女軟臂瑩白纏來,緊緊抱着他的肩。懷裡人兒緩緩安靜,眉間緊皺疏散,周恆心中遣散褶皺,終去了緊張。
她聲音低微,如蜻蜓點水輕過漣漪:“相公別擔心,我,就是有些怕。”
“爲夫太過唐突,又驚着娘子,娘子可別記恨爲夫。”周恆淺淺說着,將她發間簪花取下,長指過發拆散盤髻任黑髮柔淌而下,好讓秦玥躺的舒服些。
秦玥從他懷間擡起頭,芙蓉面上還浮着米分紅,“你一學子,白日宣淫可是罪過!不合君子之道!”
“確是不合的!”周恆再次將人攥進懷裡,悶聲道:“爲夫錯了,娘子現在可還好?”
“……好。”
秦玥這隻老處女是害怕了。未經人事多年,周恆平日也是淺嘗輒止,今日可是嚇到她了。且比着周恆目若精火的熱度,秦玥自己給自己的驚嚇緊張更勝,若是這事發生在酒後,哪還有什麼緊張怕疼?說不定她纔是那個將人撲倒的猛獸附身!
周恆仍輕緩撫着她的背,像哄孩子一樣,一下一下順着,輕柔又蘊着熱量。
正午太陽直射屋頂,整間屋子好似都泛着熱氣,而炭火噼啪,驚紅星眸閃。
靜謐中,驚慌後,緩緩沉靜,竟有沉重疲倦上涌,直拉的眼皮往下墜。
秦玥小手捏上週恆衣襟,恍若夢語:“相公,睡了……”
周恆春光靜布的面上浮了輕笑繾眷,將她背後的被子拉好,讓她安生躺着,抽手離去,自己安靜側臥,望她,聞少女呼吸漸沉,綿長。
玥玥,我們還有漫長時間共度,春花秋月,夏草冬雪,我陪你……
室內靜,窗外光盛。小鹿微晃腦袋,低鳴一聲,呦!
籠間獨只躺臥的兔子倏地豎耳,米分珠子遙望而來。小鹿瞅它一眼,兀自俯身蹲臥,舔舐皮毛,陽光味道濃厚,皮毛溫熱。兔子鼻頭一聳,懶懶躺下。
午間無事,石心在自己屋裡捏着繡帕,卻是一下都沒有落針。
小丫頭只咬着脣,滿臉的怒氣沉沉,只覺羞煞逼人,想撈住那男人狠狠往他臉上砸幾拳。說得清清楚楚不要來煩她,爲什麼總是這般樣子?不是將她正在做的事搞砸,就是動手動腳,太氣人!
他都在家裡留了這麼長時間了,爲什麼那張文隼還不將他叫走!難道連程是張文隼特意留在周家的棋子,想暗中探查主子的情況,以便他隨時知道些什麼?可是那人平日除了跟正哥兒去山上,也沒擡出去過啊……難道山上有他們的人?
石心亂七八糟想着,瞬間覺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麼天大的秘密。那將軍也不是什麼好人,知道主子的情況還兀自一頭栽進來,一點大將風範都沒有!真是什麼樣的將軍什麼樣的兵,上樑不正下樑歪!
小丫頭手中的帕子都被她攥的皺皺巴巴,視線落上去驚得她手一抖,趕緊將帕子鋪展勻了。這是給秦玥繡的,可不能成一團亂紙樣子。
安靜下來,石心暗自輕嘲自己,主子什麼樣的心思。怎會留人在自己身邊監視?就算主子不知道張文隼心思,爺也不會任由其在自己地盤上撒野安人。連程是張文隼親自送來的,他怎會愚蠢到以這樣的手段獲取一家人的消息?再怎麼說也是一將軍啊!
“唉”石心嘆聲氣,望望窗外晃亮的陽光,喃喃道:“什麼時候才走啊……”
廠房處忙活的連程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重陽笑嘻嘻道:“怎麼回事兒啊連程?誰想你了?”
連程心知是家裡那小妮子在罵他呢,只埋頭給木樁上釘子,沒搭理重陽。
重陽不解,看男人手中錘子敲的似雷,一下一顆釘子,咚一聲整根入木,重陽頭頂震盪,感覺那釘子釘到了自己天靈蓋。
有風,天很藍,陽光明冽,幾人站着蹲着,綁繩敲釘。一旁的馬和剛醒過來歪歪扭扭站着的黑驢,再是不敢吱聲,委屈地甩着尾巴,不時偷吃馬槽裡的草,吧嗒幾口水,聽着感覺那水十分香甜。
不多時林秀英就來廠房開了門,把屋裡的布料斷線都打掃了。看他們在幹活,還給幾人盛了茶送去。
“謝謝三嬸兒!”石青接過水幾口喝完,將碗還給林秀英。
“沒事兒。這些個驢子倒是安靜了,沒剛開始鬧騰。”她看看老實巴交的驢子們,笑着道。
廠房離馬棚還有一段距離,她們在屋裡是不知道連程上午將驢子打暈的事兒的。
石青笑笑:“都是連程大哥的功勞。”
林秀英驚訝瞅着連程:“沒想到你會的本事還不少呢,技多不壓身啊!”
林秀英是長輩,連程停下手中的活兒淡淡道:“它們再叫就拉出來一頭直接殺了,讓它們都瞧瞧不聽話的後果。”
“哎呀!”林秀英一收下巴繃了嘴臉上嚴苛了:“這纔買來的驢子,可不能亂糟蹋。”
連程瞅了往那邊靠攏遠離自己的驢子,一嘴白牙朝林秀英笑道:“開玩笑的!”
“你這小子……”林秀英收了碗回去。
幾人繼續幹活兒,石青卻老覺得有人在看着自己,盯的他背脊汗毛都根根聳起,他環視一週,連程正睨着狼眸一樣尖利的眼睛盯着他,若有所思。
石青心裡發毛,訕笑道:“連大哥,怎麼?有事嗎?”
“有!”
“什麼事?”
嗓音落,石青就被連程一把拽走,繞到離馬棚好遠的山腳。
“怎,怎麼了……”石青小心翼翼將連程揪着自己衣襟的手拿下,臉上還得掛着笑。
連程卻放了他,還好樣子的幫他整了衣服,兩手掰着他的肩,正色道:“你別擔心,以後我就是你姐夫,只會對你好,不會傷害你!”
石青呵呵噠,“我姐還沒答應你吧?她好像一點都不喜歡你……”
連程霎時黑了面,重重地拍了他的肩:“小子纔多大?不知男女情事!你姐是欲迎先拒,早晚她會答應我的,那你便是我大舅子了!”
“……那你是叫我來做什麼?”
人家問了,連程又不知該怎麼說了。男人鎖眉,思忖片刻:“我剛纔又將你姐姐氣到了……我是要救她,沒存別的心思,你回去跟她解釋一下。”
石青一臉疑慮的樣子:“你怎麼我姐了?雖然我對你還算滿意,但我還是跟我姐站在一條線上的!你敢欺負她我跟你勢不兩立!”
少年還握拳朝連程揮舞,男人覺得好笑,他這拳頭嫩的……不夠自己玩兒。
“我出門她進門,她被門簾甩到要摔下臺階了,我抱着她將她安好送進屋裡,算欺負嗎?”
“你敢抱我姐?!看我不打你這登徒子!”石青豎眉大喝,掄起拳頭往連程胸上夯。
男人胸肌卻是鐵般硬,他一點顏色沒變,石青卻是掄地手骨疼。
打了五六下,連程將石青手臂一掃,大掌鉗住:“可是打夠了?那麼一兩瞬的時間,你讓我怎麼將她完好無損接過來?可能不碰到她?”
連程一臉嚴肅板正,倒讓人覺得是青小子無理取鬧了。
“那我不管!我姐定不會因爲你爲了救她而抱了她就與你生氣的,你定是還做了什麼下流的事!我姐最討厭被人強迫,我做弟弟的不能不考慮她的感受,恕我無能,不能幫你了!”石青也是義正言辭,頂着一張青澀的臉,揣着一顆火熱的心。
小子轉身就走,連程又是若有所思,小兔子最討厭被人逼着……那他最近所做之事,是不是都有些強迫人了?冷冷山林邊緣,男人面色冷清,帶着點兒後悔,他又錯了……
女工陸續都來上班了。周雨睡了一會突然醒了就再睡不着,在牀上躺着看着帳子好長時間,起身整了衣服也來廠房。
林秀英看她過來了,將桌上的東西往邊上一掃,給她騰出個位置。
“謝謝三嬸兒!”周雨朝她甜甜一笑。
“沒事兒。”林秀英輕捋了她的小辮子,目光柔和:“小雨今年就十歲了,再過個三兩年也該出嫁了!”
“早着呢三嬸兒!”周雨不嫌嬌羞,只努嘴道:“人家還小,纔不說嫁不嫁呢!”
林秀英笑:“扎眼就就是一年,過的快着呢!前年紅妞還在我身邊,這就成人家家媳婦了……”
“三嬸是想紅姐了?初二不是纔來過嗎?哪日你想她,捎個信兒讓她回孃家住幾天不得了?”
“哪有無緣無故回來的,人家還以爲她在婆家受委屈了呢!”林秀英道:“嗨,不說了幹活兒!”
周雨點頭:“誒。”
村中的姑娘有十二三就嫁人的,秦玥嫁過來已屬大齡。但對於嫁人,周雨不知怎麼的,就是覺得遙遠,她還從未想過那事。
雖然有時看大哥嫂子恩愛非常,會偷偷想象一下,但真跟她提了這事,她反倒心裡沒底了。她還小,懂的事情太少,這般青黃不接的年紀就嫁做人婦,能侍奉好公婆,照顧好夫君嗎?她覺得自己還不夠呢!
再者,大哥的天賦是他們看在眼裡的,雖纔不外道,但他們都相信,大哥遲早會出頭做官。做了官會去更大的城池,他們自然也會跟去。
大嫂說世界博大,優秀的人會在高遠處,以後跟隨着大哥,她會遇見更多更好的人。嫂子不會擅自做主爲她找人家,只看她喜歡什麼他們過過眼,行就行,不行就直接給她說,不耽誤她。
所以,周雨不急,秦玥周恆更不急。厚積薄發,他們都是耐得住寂寞,經得起誘惑,守得住初心的人。
芝娘一直未說話,林秀英以爲她還不太舒服呢,自己也勸了好幾次,再勸不太好看,就沒說什麼。女工休息的時候,周雨玩了會兒沙包到屋裡喝水,芝娘狀似無意道:“我看他們幾個在修馬棚呢,那驢子都是從鎮上買的?”
周雨:“算是吧,是嫂子的師父找人送來的。”
“哦,就是上午跟石青說話的那些人?送來了驢子他們就不會再來了吧?”芝娘靜靜注視着周雨,素手捏着半個繡花紗巾,指尖泛白。
“不會啊!他們是送貨的,送完就走,還來咱們村做什麼!”周雨喝了水又跑出去了。
芝娘卻似鬆了一大口氣,手一鬆紗巾飄落在地,她趕緊拾起來拍拍上面的土,面上僥倖苦澀齊涌,不知所起。
下午秦玥醒來,發現自己竟是隻着內衣蜷在周恆懷裡,眉頭一皺便想起睡前之事。他還在睡着,自己卻是先醒了過來,他定是被自己那顫抖樣子嚇到了吧?
她七分鄙視三分懊悔的從周恆懷裡鑽出來平躺着,看男子溫潤眉眼輕風一般,恰到好處的脣微抿着,酣睡香甜。
呀!真是羞愧,不就是疼一下麼算什麼啊!
事後了,秦玥在心中將自己鄙視了一大圈,她一快三十的人還沒那啥過,這就要那啥了又退縮,退你妹啊!
周恆還穿着一整套衣服,自己竟然是光着身子的……這白日宣淫的,她怎麼跟爬上男人牀卻被人嫌棄擱在一旁不理的雞呢?明明是周恆要親熱,爲什麼他穿的完好?
秦玥嘀咕不已,周恆卻是緩緩睜了眼望她,看她一會兒皺眉一會兒嘆氣一會兒拍自己,便捏了她的手止了她的動作。
“玥玥怎麼了?頭疼?”男子眼眸岑着亮,閃的似山巔常年不化的雪,冰淬虹飛。
他聲音帶着初醒的低啞,磨在秦玥耳邊卻癢到了心裡。
“沒有……”她平躺着一會兒,肩膀涼涼的,便動了胳膊將自己肩側的被子裹嚴實。
周恆卻以爲她不願讓自己看見,還是被他弄怕了?物極必反,情過易傷,周恆垂了眸遮住眼中黯然,起身將她的衣服拿來:“娘子,睡了好一會兒了,起來吧。”
“唔,我肩膀涼,讓我暖暖再起。”秦玥將周恆起身帶起的一角被子塞嚴實,只露着滿頭烏髮的腦袋。
“娘子冷?”周恆微怔,清水般的眸子望她。
“恩,肩膀涼。”
秦玥被中的手摸摸輕薄的肩膀,好像暖和了。看周恆那一臉失落樣兒,不知心中又怎麼自責折磨自己了,她還是起來吧!
心中這樣想着,秦玥便忽地坐起,香肩鎖骨橫,似雪海中扁舟輕劃,雪肌淺光,長髮散落成影,睡美人初醒不過如此。
周恆眸間一暗,將她的貼身襖子披到她肩頭,輕斥:“不是說肩涼嗎?還這般坐起,快將衣服穿好!”
“哦”秦玥低低應一聲,兩臂伸進袖子裡。裡料是極細的精棉攙絲,極滑,觸到肌膚便開始發熱,秦玥很是喜歡。
周恆起身立於牀邊,看着她將衣服穿好。秦玥慢騰騰穿了襪子踩進鞋裡,緩緩起身,張臂。周恆淡淡瞟了她瑕白的小臉兒,眼中浮了清淺笑意,環上她的腰將她的腰帶束好。
“謝謝相公!”秦玥主動牽上他的手,清亮的眸專注:“相公,我們還是找一個合適的時間吧!找個花好月圓,我斷了藥,身子極好,我們早已準備好生個寶寶的時候,再……”
少女面從容,月間玉蘭亮,柔白透着花枝堅韌,言語輕輕,風過翠葉伏,影纏絡絡成纓。
“好”他頷首,尊重、關照且寵愛着,目光柔和蓄着鄭重。
秦玥再見石心,是小丫頭沒事兒出來給兔子喂東西的時候。她想起午間石心的尖叫,過去道:“心兒,中午你是有什麼事嗎?”
石心側首垂眸,劉海輕飄:“沒有。”
秦玥微側身跟着她低垂的目光:“真沒有?是不是連程欺負你了?”
石心擡頭,脣半抿,眸中忿忿:“沒欺負成,讓奴婢給頂回去了!”
到底是自己人,秦玥也是向着石心的不願她受委屈,牽着她的手道:“你可是直白的拒絕他了?”
“說過了!”主子是好心,她卻不是恃寵而驕。主子問,她便答,不問,便不嚥着。
秦玥:“連程是當士兵習慣了,想對人好就按着自己想法來了……你別擔心,過些日子阿正可以自己練武了,我便將連程送走,不再煩着你了!啊好心兒!”
石心微愣,垂眼道:“正哥兒還是孩童,沒人教着恐長進不大。主子不必因爲奴婢耽誤正哥兒學藝。”
“重陽楓楊都會武,誰都指點阿正。”秦玥牽着他往屋裡走:“阿正也是人小鬼大,不會因爲換個人就學不好的,相反他會更吃苦的去學,不讓人看輕。”
“主子心中有數便好。”
——
家裡幾個小夥子都是有力氣幹活賣力的人,一天就把那馬棚擴建好了,傻驢子都被牽進了棚裡。有了遮風擋雨的地兒,它們也不再亂叫喚,安生又乖順。
秦玥已經開始計劃做小騎車的事項。由周勤報來的數量,村中有十來人會一點半點的木活,都不是太精,還數三叔的手藝最好。但是若練上個二十幾天半個月的,還能開始做零部件。
秦玥請三叔去問了那些人的意願,看他們是否願意在秦玥手下做工,若是願意,便與女工是同樣的性質,成爲秦玥工廠的人,且他會先教他們半月手藝他們再上工。
幾人卻是統統答應下來。這年頭,種地的糧食都繳稅了,沒個固定經濟來源怎麼能養活婆娘孩子?雖說這幾家裡也有女工,但男人嘛,多多少少好面子,總不能一直靠女人辛苦幹活吃飯!給秦玥那廠房幹活兒是又掙錢又掙面子,光看女工過年發的福利就知道秦玥對工人有多大方,他們早就希望玥娘能出個注意給男人們找活幹了!
周復奇知道這事兒,還特意來敲打了幾人,道是若真想幹活兒就耐心踏實幹,不能背信棄義學到手藝人就跑了,那不是周家村的子孫!若是真有那人,周家村就不讓呆了!
幾人都老實點頭,表示一定好好幹,不讓村長操心!
這麼一簽合約,周家村包括週三叔在內的十三個人,成了秦玥木工廠第一批工人。當天週三叔和周勤便開始教學,別看周勤年齡小,卻因爲整日鑽研木活,比那些早就接觸這活計的人會的多又精。
練手的木料都是好木頭,秦玥道是人都需要謹慎的心和靈巧的手,但不是所有人都能每時每刻全神貫注,畢竟,人的注意力集中時間有有限的。想要他們更快更好的學到手藝,只有用好木料!他們都是窮苦農民,對一切得之不易之物都有着默契如一的倍加珍惜。他們會因不忍心浪費好用料而反覆琢磨力道手法,每一次推出刨刀,每一道劃下槽鋸,都更用心,更精細。
週三叔不禁感嘆這侄媳婦的心思,木工真的是一個比一個認真,一毫弄不真切都來問他,幾人的手藝突飛猛進。
正月十八,又有馬車進了周家村,直直朝着周恆家駛去。
石青在門口灑水,見那褐木棗紅頂,壯馬揚蹄踩的馬和車,看着車簾被人掀起,熟悉的面孔含笑露出。
“楊公子您來了。”
“來看看你家爺!”楊潛下車後沒進門,卻是站在車邊擋着車簾,滿面春風笑容:“晨晨,下車吧!”
邢晨從車裡探出頭來,看看周家的高門大院揚了揚眉。
“來啊!”楊潛伸着手在半空,小狗兒一樣等着邢晨將手放上去。
姑娘盯着他眨眨眼。
這是楊公子的情姑娘了吧,石青識趣的進了門裡報信兒。
楊潛只滿目期待的與邢晨對視,來啊來啊,他心中叫喚着。
邢晨緩緩將手擱到他手上,指尖溫熱瑩白。楊潛一瞬笑開,像快鏡中枝葉抽開綠意舒展,剎那成春。
楊潛握緊邢晨的手,還想將人家抱下來,結果邢晨輕輕一躍就落到地上,同時抽回了手。
楊潛心忽落,好沉!
磨蹭了好長時間,玉兒終於在邢晨下車後跳了下來。
“來啊,站在那兒做什麼?”邢晨回身看他。
“來了來了。”楊潛對身後趕車的小廝道:“將車停到村頭的廠房那兒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