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和錢佐對望一眼,兄弟倆的眼中終於閃爍着同樣的光芒。還有什麼比恢弘的士氣更讓人害怕呢??
如今錢佐可是奉了神的旨意,只要上下一心,就一定能抵禦住契丹人的侵略。?
將士們接着吶喊,甚至有人鼓起了戰鼓,隨着隆隆的戰鼓聲,外面數十個壯漢妄圖衝進軍營,卻被御林軍攔在外面,儘管如此,他們的叫聲還是傳了進來,“皇上,我要參軍,我要參軍!”?
“是啊,我家狗子也交給佛祖!皇上帶他去打韃子!”有幾個婦人也把自己家的孩子送了出來,百姓於是紛紛響應。一時之間,志願參軍的百姓數不勝數。?
“好!好!哈哈!”錢佐豪邁地笑着,“就讓那些契丹韃子看看吧!朕的威武之師纔是真正的無堅不摧!”回到坤寧宮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一整天的時間,只顧着張羅錢佐的事,沒有吃一點東西,現在胃都有些疼了。?
一回來,我就嚷嚷着要欣欣替我除了鳳冠,只覺得頭頂頓時少了一個十斤的大西瓜,脖子可以喘息一下。?
一想到今天算是幫錢佐重振了軍心,更讓天下人認爲他就是彌勒佛轉世,就鬆了一口氣。天下歸心,可不就真的無堅不摧麼?錢佐的難題應該是迎刃而解了吧。?
我有些沾沾自喜起來,吩咐欣欣道:“快給我拿些點心來吧,我肚子餓了。”?
欣欣嘻嘻一笑,說道:“娘娘,吃什麼點心呢。皇上早命人預備好了蓮子粥呢。說等娘娘回來就可以趁熱吃。“蓮子粥?”我一愣,錢佐什麼時候這麼細心,連我回來要吃什麼都給我預備好。?
正想着。欣欣已經閃了出去,只片刻的功夫就端着一個托盤進來。除了蓮子粥,還有蒸餃什麼的。?
一陣狼吞虎嚥之後,錢佐來了。?
他的祭服還沒有脫下,看來是剛剛把朝上的事情料理妥當,就往我這邊來了?
我不無真心地對他說了一句。“謝謝你地粥。”?
錢佐淡淡道:“今日多虧你的計策,朕要謝謝你纔是。”?
“啊……哦。”錢佐對我如此禮貌,還真是讓我不習慣,從來都是我和他互相冷嘲熱諷,如今忽然客氣了,自然不知道說些什麼。?
“跟朕去一個地方。”“什麼地方?”我問道。但錢佐沒有回答。而是對着門外喚了一聲,兩個小太監拿了兩件粗布衫子進來。錢佐早已經預備好了。?
鬼使神差,我卻也沒有拒絕,跟着錢佐出了宮門。?
宮門外有一輛半舊的馬車。錢佐扶着我上了車,自己居然持着馬鞭當起了車伕。?
“皇上竟然爲悠夢持鞭,真是榮幸。”坐在車裡找不着話地我。說出話來總帶着點刺。?
錢佐並不反駁,只說了一句:“你坐安穩。別人趕車。朕不放?
我一愣。差點沒被一口口水給噎死,錢佐這話是什麼意思?他的意思是怕我摔着?所以不讓旁人趕車??
一時之間。我再說不出任何話,但錢佐地馬車確實跑得不快,更讓我絲毫感覺不到顛簸。當馬車停下來的時候,窗外的天色已經有些暗了。?
可是當我下了車,便更是心神一震,原來錢佐要帶我來的地方,竟然是----戴府!?
我看了一眼錢佐,他一言不發,而是領着我從側門進入。輕車熟路,果然來過不知幾次。此時已經有些昏暗,我跟在錢佐的身後隨着他橫穿戴府,繞過一片水塘,沿着假山向後行,居然有一個半圓拱門,木門用鐵鏈子鎖了,鐵鏽斑駁,許久沒被開啓過。只是那鐵鏈子上卻有一把新鎖,鏽斑還比較少,想必也加了沒有半年。?
我心裡敲起了小鼓,原來戴府還有這樣一處地方,我並不知道。?
錢佐用力扯了扯那柄鎖,鎖是新地,但卻和鐵鏈糾纏在一起,想弄開不太容易。他於是乾脆走向我,不等我同意就將我攔腰抱起,縱身一躍,翻過了圍牆。?
我還以爲這園子內別有一番洞天,可翻牆過來才發現不過是廢棄的的園子。中間什麼都沒有,除了幾棵樹木,便就是一地的荒草。?
“皇上你想說什麼?”憋了許久的我終於再次問道。?
但錢佐卻好像沒聽見我的話似的,而是一個人撫着一棵大樹,頭仰望着樹梢,彷彿那裡有他無盡的回憶。?
“這棵樹?”我看他對着大樹有些奇怪,也走近一看,是一棵樟樹,應該有二十年的樹齡了。?
樟樹?我猛地倒抽了一口涼氣,想起了那日看到地戴悠夢自畫像,她煢煢孑立,背景裡的樹也是樟樹吧?是巧合還是根本就是同一棵樹??
錢佐也聽到了我的自言自語,不禁轉過頭來看着我,“還記得這棵樹嗎?”?
我一愣,看來這棵樹還是有故事地。我沒敢吭聲,錢佐卻追憶道:“當初朕和你還有錢,咱們三個人在這園子裡玩捉迷藏,這棵樹還只有一人高,你爲了躲避朕,爬上樹去藏着,誰知卻摔下樹來,最後在牀上躺了整整一個月。你沒忘吧?”?
“當然……沒。那麼痛,我怎麼會忘。”我閃爍着回答,完全不明白錢佐想說什麼。?
誰知錢佐輕輕一笑,眼睛裡的眸子被一層霧氣給籠罩,“是麼,你都記得?”?
我茫然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想幹什麼。錢佐問完卻又不等我地回答,而是拉着我地手,踏着落葉往園子深處走去。這處園子本就不大,盡頭是一口廢棄了的枯井。?
錢佐看了我一眼,笑道:“走吧,下去瞧瞧。”?
“啊?下去?”我瞪大眼睛,一百個不情願加不明白,“好端端地幹嘛要下去?”?
錢佐詫異地瞄了瞄我,黯然道:“故地重遊罷了。你忘了我們小地時候還一起下去玩過的。”?
“哦。”我支支吾吾地說道,“嗯,今日不同往昔,現在哪裡有那時候的玩性。”算是一筆帶過。?
我站在廢井處,向外張望,視線中,正是那一株大樟樹,樟樹隱隱綽綽卻映得後面的半垣院牆,青磚黑瓦,牆上正好有那鏤空的菱形漏窗。?
錢佐又信步走回樹下,撫摸着那棵樟樹的樹幹,一如畫中戴悠夢所做的。戴悠夢畫中的場景原來就是這裡。我忽而想起院門上的舊鐵鏈上掛了一把新鎖,莫不是戴悠夢曾經回來過?她在自殺之前畫得一副畫竟然是這裡,是和錢佐有着特殊記憶的地方。?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戴悠夢想要了解生命的時候卻想起了她與錢佐的過去麼?她那幽怨的眼神,遙望着院牆之外又是在祈盼着錢佐的回來麼?那個時候的她,或許開始後悔自己對錢佐所做的一切了吧。她原本只是想騙取那顆血伏參救慕容楚歌,但卻一而再再而三的傷害錢佐,甚至暴戾地爲鞏固後位而謀害季淑妃,她一定是擔心自己的後位被威脅,就不能救慕容楚歌了吧。可是她做了這麼多之後,面對錢佐的深情,終究是動了?
她在戴家還未失勢的時候或許便萌生了死的念頭,對於她來說,只有死才能解決掉所有的矛盾,纔是她唯一的選擇。因爲她已經不能承受錢佐的愛了。?
想到畫像上戴悠夢那伶俜煢煢的身影,我竟忍不住嘆息了一口氣。?
錢佐繞着樹走了一圈,腳踩在厚厚的落葉上,沙沙地響,他每走一步,我的心就好像多了一個坑。錢佐這幾日對我的態度和從前簡直是天壤之別,應該說是越來越好了。倘若說在人前還是演戲,那麼他帶我來這裡回味過往又是什麼意思。?
準確說來,自從我住回坤寧宮以後,錢佐就有些奇怪,完全異於尋常,對我的態度根本來了個三百六十度大轉彎。倘若說沒有尹德妃的死,他認爲我是被尹德妃陷害,現在真相大白,所以和我冰釋前嫌我還能相信。可是錢佐明明在那日說了那樣絕情的話,我也明明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戴悠夢自己做的孽,錢佐卻突然對我示好,這不是莫名其妙是什麼??
“皇上,你這是什麼意思?”看他在這園子裡逛了半日,我有些不耐煩了,“你不恨我了嗎?”?
錢佐聽到恨這個字眼,身子動了動,迴轉頭來看着我,“你都不記得了,我還有什麼恨的。”?
“什麼?”初聽到他說這句話,我還以爲自己的耳朵聽錯了。半晌沒吭聲。可是錢佐根本沒有收回那句話的意思,他已然把目光從我身上收回,重新看着這棵大樟樹,幽幽道:“你從樹上摔下來,是朕託着你的,在牀上躺了一個月的,也不是你,是朕!”?
“這口水井,你跟我也不曾下去玩過!”他說完,整個園子靜的要命,只聽見風吹着樹下厚厚的落葉,沙沙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