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君苒因爲腦袋兩次開花的關係,並沒有跟隨在程府大小姐的後頭,前往主院上房請安,自然也就沒能瞧見程張氏如何處置三姨娘跟程語瑤,就更別提隨後程慶業與朱廣袤之間的結仇過程。其實就連程語嫣身邊的貼身大丫鬟白芷,也因爲要照顧李君苒,這會兒也沒出現在主院上房,而是留在了靜雅軒。正是因爲錯過這次,沒在那個睚眥必報的朱廣袤跟前出現過,在之後的某一天裡,李君苒跟白芷很是好運地避開了朱廣袤第一次的無恥報復,也算是好運氣。
當然,這會兒的李君苒還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事兒。這會兒她正倚靠在牀上,無聊地瞧着端坐在八仙桌旁的白芷,專心致志地低頭繡着手上的荷包。別瞧着李君苒這會兒一臉呆滯表情,其實心裡只恨不能扎個稻草人,然後拿上小錘子跟鐵釘,狠狠地捶打一番。
她都要悶得發黴了好不好?
李君苒扯過一旁繡籃裡的兩根大紅色絲線,開始慢慢的編纓絡繩。想想,她不過是回了趟李家屯,回到程府後,有些事兒就不太一樣了。之前,她又不是沒受過傷,兩頓結結實實的板子挨下來,使得過去的幾個月裡,大半的時間都是躺在牀上養傷。這養病期間,程府大小姐仁慈,給了個恩典,多了個佩蘭負責照顧她的生活起居。
李君苒知道,其實像白芷這樣,小姐或者夫人身邊的一等大丫鬟或者管事嬤嬤,可不比那些個庶出小姐的待遇差。平日裡身邊也是有一兩個粗使丫鬟婆子照顧着,幫着打理一些瑣事,比如打掃所居住的房間,整理牀鋪,洗衣服什麼的。
現在,她好歹也是二等丫鬟,加上又是個傷患,多個小丫頭照顧着也是情理之中。佩蘭因爲意外斷了脊樑骨癱瘓在牀後,已經被親生爹孃領回了家。佩蘭被炮灰掉後,程大小姐又讓白芷安排了另外一個小丫頭負責照顧。新來的小丫頭比佩蘭勤快好多,可總歸還是有不再屋裡的時候。哪像現在這般,白芷親自出馬照顧,一天十二個時辰,除了方便外,幾乎就沒有離開過屋子。
李君苒雖然也明白,這是程府大小姐擔心她這個新出爐的小師妹再出意外,這才讓身邊最信賴的白芷休息幾天,順便在閒暇時照看一下她。可這對於李君苒而言,簡直比要了她的小命還悲慘世界。李君苒這會兒還惦記着努力刨地賺錢還債呢。
沒辦法,光是這兩天連着腦袋開花這兩筆醫藥費,就又多了六百兩白銀的欠款。雖說是蝨多不癢債多不愁,可若是按照這個欠款速度,或許還是哪裡找棵歪脖子樹直接上吊重新投胎更有錢途。當然,就目前的情形,李君苒是想死都死不了。真若自殘,估計這醫藥費又得翻倍了。真真是,負債累累的娃傷不起啊傷不起……
想明白怎麼回事的李君苒,也只能鬱悶地繼續窩在牀上,無聊地靠編織纓絡繩打發時間。
“七柳,你那額頭的傷真的是回家後,你自己不小心摔倒磕到的?”正在繡荷包的白芷許是察覺到了屋子裡太過安靜,便隨意找了個話題,用略帶着幾分責怪的語氣說道,“你也太不小心了。”
“怎麼可能。”李君苒手中的纓絡繩是越編越順手,沒一會兒功夫便編了好大一截。小七柳曾跟在親孃李徐氏的後面學過如何編織纓絡繩,賣身進程府後,女紅針黹更是必修技能。而李君苒在沒穿越前,有段時間周邊颳起中國結的風,便跟在後面學了一陣子。到現在還隱隱記着如何編最基礎的盤長結。自打穿越到了這個陌生的天啓朝,從小七柳那兒繼承到的殘碎記憶力,這些編織小技能還是殘留了下來。其實再不濟,眼前就有個女紅高手的白芷在,再跟在後面學習便是了。
“上次我娘不是來探望我嘛,回去後就跟錦繡齋接了宗大件的繡品單子。這次我回李家屯……”早在李家二房時,李君苒便跟李家人商量好了說辭。在沒贖身脫籍前,程府對於李君苒額頭的傷不可能不追問的。程府大小姐若是不過問也就罷了,若有派人來詢問,如何受傷的經過還是得簡明扼要地讓程語嫣知道。畢竟有些事不是想隱瞞就能瞞得了的。與其回頭從旁人那裡知道,還不如早早地說明白。
白芷靜靜地坐在那裡,聽李君苒描述回到李家屯後所發生的事,越往下聽越覺着膽顫。白芷忍不住感慨了一句,道:“天,那李小馮氏這心未免也太狠了,到底不是親生的。”
小七柳當年爲何會賣進程府,白芷也曾聽人說起過。之前跟程語嫣身旁的奶嬤嬤夏嬤嬤閒聊時,夏嬤嬤還曾搖着頭感嘆過,小七柳那個叫李小馮氏繼奶奶太過刻薄,當然李平海這個當親爺爺(親爹)的也不是個好東西,真真驗證了那句有了“後孃就有後爹”。
“這麼說,現在你爹這一支跟你親爺那一脈再無瓜葛了?”白芷聽李君苒將前因後果敘述了一遍後,稍稍整理了一下思路,再次確定道。
“現在只是同族而已。在李家族譜上,我爹算是七叔祖那房的孩子,然後過繼給了二房,給李平河當嗣子。”
李君苒覺着這一趟李家屯之行收穫還是蠻大的,最起碼現在將李家人從極品的李家四房那兒給剝離出來了,雖然代價稍稍大了點兒。如此一來,將來發達了,這些個極品也能少拖後腿。
李君苒倒也不是嫌貧愛富,嫌棄李家四房窮。事實上,李家四房在整個李家屯甚至周邊幾個村落,都是富裕的中等偏上人家。要不然也不可能讓家裡好幾個男丁讀書考科舉了。
“那就好。以後遠離那些人……”白芷靈光一閃,想到了另外一樁事,“七柳,那你這次回來豈不是有銀子脫籍贖身了?”
就算親爹孃拿不出這筆贖身脫籍的銀子,難不成新拜的師父徐大夫還能讓自家徒弟繼續奴籍下去?白芷在心裡暗暗加了一句,對於李君苒的好運氣,多少有點兒羨慕。原本就是程府家生子的白芷,在年歲上好賴年長了幾歲,有些事她雖然嘴上不曾說出來,可心底多少還是很清楚的。旁的不說,就之前徐大夫收徒弟這事來講,她雖說也跟着磕了頭敬了茶,也算拜了徐大夫爲師,可到底有點兒名不正言不順的。說白了就是買了匹精美布料後店家贈送的搭頭而已。能跟在後面,偷學到一些醫術,也算是天大的福氣了。
“我不知道。”李君苒說的是大實話。
其實在回程府前,李君苒並沒想過現在就立馬拿出銀子來,即便要恢復自由之身,也不是現在。爲此還費了不少口舌,才勉強說服李家人。之所以選擇繼續留在程府大小姐的身邊當丫鬟,當然不是爲了貪那每個月能領到的將近一兩白銀的月錢。最主要的,也是李君苒這幾個月偷偷觀察得出的一個結論:她繼續留在程府,能讓程大小姐安心。因爲安心,很有可能還會像之前那般,繼續不遺餘力偷偷地培養小七柳那同胞哥哥李君楊。可若是選擇現在就離開……
能不能順利脫籍姑且放到一旁。對於程大小姐而言,心裡多半是不舒服的。興許還會相助,可拿捏一個賣身契在自己手上的奴婢總比一個擁有自由之身的平民百姓容易得多。更何況,不管李君苒願不願意承認,程府大小姐這段日子諸多照顧,這份恩情總歸是欠下了。既然欠下了,總歸是要還的。
偏偏,計劃趕不上變化。誰能想到纔回到程府,這腦袋瓜子便再度開了花。開了花後,又莫名其妙地多了個師父。一來兩去,程府大小姐主子的身份上,也多了個“師姐”稱號。或許,現在立馬脫籍恢復自由之身,未嘗不是件壞事。
這一塊李君苒有點迷茫。
“若能脫奴籍恢復自由自然是好事。”白芷笑了,“說不準將來……你這小丫頭,還能有大的際遇呢。”
對於白芷所言,李君苒只當她這是在說吉祥話。只有白芷心裡明白,按着她對自家小姐的小姐,她家小姐不像個會做無用功的人。自打第一次將高燒不退的小七柳(李君苒)從秦嬤嬤那兒救下,她家小姐對待小七柳就很是特別,根本不像是對待普通的三等小丫頭該有的。雖說到目前爲止,她還沒看明白,不過有一點已經肯定,她家小姐這麼做一定有目的。現在,她唯一能期望的,便是盼着從中得到恩惠的小七柳,將來所需要付出的代價,可別太大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