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暉看魏頤的意思,分明是不想和他們一起離開。
魏暉語重心長地說道,“外國不像你想的那般不堪,雖一些風土習俗不似天朝,但人與人,皆是一般,不消幾月,你就能在那裡習慣。再說,那邊宅子裡,所用所吃皆會同你在京中時一樣,你去後就會明白,和你在京中過的日子並無太大差別。你會喜歡上那裡的。”
魏頤心中所想當然不是魏暉解釋的這個問題,他是無法放開容琛,而且,他答應過容琛,要和他在一起一輩子的,他怎麼能夠離開這裡。要是他真離開了,他真不知道容琛該多難過。
想到容琛的難過,他也只會難受而已。
魏頤搖着頭,對着魏暉關懷中帶着堅決的目光,道,“大哥,我並不是那麼嬌生慣養的人,並不是對外國的生活境況有所遲疑,只是……,只是……,我……我還是不想離開這裡,我放不下這裡。”
魏暉盯着魏頤,道,“爲什麼不想離開這裡。父母皆逝,魏家在京中已倒,我和你二哥都會離開這裡,你留在這裡,又有什麼牽掛,能做什麼?”
魏暉氣勢強硬,魏頤被他說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想說自己放不下容琛,但卻知道說這個出來,必定只會讓大哥痛心,他會認爲自己不知廉恥。
魏頤囁嚅着,好半天才道,“歸真還沒有找到呢。再說,魏家也不算倒了,魏家的宅子還在,皇上賜的田莊也都還在……”
魏暉道,“歸真找這麼久都沒找到,現在這一時半會兒又哪裡找得到。把你送到外國去纔是當務之急,而京中魏家的宅子田莊,這些東西,放下即可,你跟着我們去桑梓,你去後,就會看到,那裡的宅子比京中魏家的宅子大得多,田莊也多得多。我會繼續從商,你二哥也不是沒有能耐的人,是能夠保你今後衣食無憂,一生安樂的。到時,再給你娶妻,有了家室,你會把在京中的很多事情都淡忘掉。你不用擔心今後。”
魏頤知道大哥和二哥都是打心底對自己好,因爲他們把自己當成血脈至親,但是,魏頤卻知道,他們根本不是血脈至親,他覺得自己根本沒有資格來得到他們如此的愛和照顧。而且,他是真不能離開,他不想離開。
魏頤還是搖頭,聲音已經帶着澀意,道,“大哥,是我對不住你們。是我自己不想跟着你們去,我不想離開這裡,我要回京城裡去。”
魏暉聽他這樣說,臉色就微沉了下來。
魏暉在魏頤面前一向是溫和又慈愛的,此時突然沉了臉,甚至比當年魏尚書還嚴肅嚇人。
魏暉死死盯着魏頤,還把他的手臂抓住,聲音冷靜,道,“老三,你說,你是不是因爲皇上,所以不想走。”
魏頤緊咬着牙,沉默了好一陣,他實在不想說出讓兄長失望痛苦的話來,但是,他也不能反駁魏暉的這話。
魏暉看魏頤這樣,就明白了,魏頤看來是陷進去了,捨不得離開皇帝。
魏暉對魏頤這樣的確是非常失望的,生爲男兒,當頂天立地,開創一番自己的事業。他對魏頤是疼惜的,但是,看魏頤這樣被一個男人當男寵,他自己居然還不知道自強自立,還愛上了對方,這在魏暉眼裡,簡直是不可置信。
他抓着魏頤的手臂,臉色黑沉,道,“皇上爲一國之君,的確是世間第一的奇偉男子,若是女子,被他所吸引,願意守着他跟着他過一生,這個,我能夠理解。不過,老三,你不是女子,你身爲男兒,爲何如女子一般。”魏暉說到這裡,非常難過地看着魏頤,繼續道,“現在全天朝,甚至不少外邦都知道皇上養了一個男寵……”
他說到男寵這個詞,分明感受到魏頤身體一顫,臉上顯出分外痛苦悲涼的神色,魏暉便又不忍了。
當年皇帝和魏頤的糾葛,他自認爲是清楚的。
他一直以爲皇帝是看上魏頤的美色,所以不放魏頤走,而魏頤,他以爲即使魏頤對皇帝有些情愫,那也必定是孺慕之情多於愛情,而且,魏頤還有廉恥之心,作爲一個男人,終究不是心甘情願承歡於一個男人身下。
魏暉到現在還記得,當年皇帝如何對他弟弟的,他現在還記得魏頤被皇帝折磨的時候,痛苦的哭叫聲,而那時候,他和父親被侍衛阻在院子門外,心比用刀子捅還難受,卻又沒有任何辦法。
就是那時候,魏暉對自己發誓,一定要把魏頤救出來。
魏頤緊咬着牙,頭已經低下去了,他自己也覺得羞愧,他知道,自己還是揹着魏家小兒子的身份的,他和容琛雖然兩情相悅,但是,在外人的眼裡,終究只是他不知廉恥給皇帝當男寵,他自己的名聲,他是再不在乎的,魏家的名聲,卻也是被他敗壞光了,他對不住父親,也對不住兄長。
魏暉看魏頤羞愧痛苦的模樣,以爲他已經明白了自己要帶他去外國的苦心,就放軟了聲音安慰他道,“父親已經過世,他於地下,想來也該明白你的身不由己之處,該不會怪你的。你且跟着我和你二哥一起出海離開罷,從此,再也不要去想以前的事情了。”
魏暉說到這裡,就放開魏頤,要轉動輪椅離開。
魏頤卻急切地叫住了他,“大哥,你聽我說,我不能離開,我不想離開他。”
看魏頤還是這樣執迷不悟,魏暉氣得咬牙切齒,道,“老三,我道理給你講了這麼多,你怎麼還執迷不悟。你不離開,又回到皇上身邊去,給他當一輩子男寵麼?你也不是傻孩子,讀那麼多史書,歷朝歷代,有結果稍稍好些的男寵?不說後世如何評說你,就說現在,你回到他身邊去,你的日子會好過?現在京城以及周邊到處戒嚴在找你,等他把你找回去,他又如以前那樣懲處你怎麼辦,你自己要回去,我也不會放你回去。”
魏頤道,“我知道這些。但是,我不能不回去,我沒有他活不下去,他沒了我也會難過。對我和他的事,他說他不在乎後世如何評說他,那麼,我也不在乎後世如何評說我。我只是作爲我自己而活,別人怎麼說,他們就去說吧。”
魏暉被魏頤氣得想扇他一巴掌,但是手擡起來卻打不下去,看到魏頤那傷懷裡卻帶着堅定與堅貞的目光,他只顫着手把手放下去了。
魏暉道,“你現在是一時糊塗,你且先跟着我和你二哥一起出海,過去看看了,你再做決定。”
魏頤拉住他,不要他走,道,“大哥,你不能這樣。我真不想離開,我已經長大了,我完全明白自己在做什麼,自己想要什麼。我跟着你們離開,我的後半生纔不會好。”
魏暉喝他一聲道,“父親已經過世,我是魏家長子,現在魏家就是我說了算。你必須跟着我們離開。我這是爲你好。”
魏頤痛苦又難以置信地看着他,道,“大哥,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以前的你不會這樣限制我,你現在爲什麼要這樣。”
魏暉看着他,又握上他的手,眼底深處有悲傷流過,語氣很輕,道,“你還說你已經長大了,老三,你就還是個小孩兒,一直都沒有長大過,也長不大的小孩兒。”
魏頤反駁他,“不是,大哥,你只是從你的角度看待我,所以這樣說而已。”
魏暉嘆口氣,道,“我們都靜一靜吧,你就在屋裡好好想一想,我也還有事情。”
魏頤坐在那裡,看着魏暉自己搖着輪椅出去了,心裡很難受。他不僅爲自己的處境擔憂,也爲魏暉現在的樣子難過,他覺得自己的大哥變了,而且變了很多。他不是爲大哥的變化而無法接受,而是爲那讓他大哥變成這樣的事情,和他大哥受過的苦難而感到難過。
他是不會和他們出海去的,即使被他們厭惡,他覺得自己也不能走。
魏帆當天回來,恐怕魏暉將魏頤的事情對他說了,所以他也來勸魏頤,道,“玉奴兒,你必須得跟着我們走。你不是挺喜歡聽我說海外的事情麼,你跟着我們走,到時候二哥帶你到處行走,四處去看看,你會發現這世界之大,決計不是繞着你那個男人爲中心的。”
魏頤被他說得黑了臉,道,“二哥,我知道這世界不是以容琛爲中心,但是,這與我要留在這裡又沒有關係。”
聽魏頤對皇帝直呼其名,魏帆挑了一下眉,道,“若是你被他……”魏帆想說魏頤被調教得只能接受男人這一句話,但想到這樣是對弟弟的侮辱,就只好換了種說法,“若是你因爲他的原因,只能和男人在一起了,你和我們出海,路上也會遇到很多好男人,我還有個莫逆之交,富可敵國,他就不錯,要不,我介紹給你。”
魏帆倒是思想非常灑脫,只是卻把魏頤氣得眼都紅了,朝他兇道,“你把我當什麼,除了容琛,我別人都不要。”
魏帆看魏頤這模樣,分明是被那皇帝調/教地越發嬌慣了,小時候,魏頤對他這個親二哥都是愛理不理,且對他冷言冷語的,現在居然能說出除了那個男人,別人都不要的話來。
魏帆也生氣了,而且還有點氣無可氣的意思在。
他腰間懸着劍,非常利落地把劍從劍鞘裡拔出來,這的確是一把好劍,魏頤覺得那劍鋒冷氣森森,不知道已經殺過多少人了。
他以爲魏帆要怎麼樣他,還後退了一步,道,“二哥,你要做什麼?”
魏帆道,“我是不介意殺人的,不過,他是皇帝,沒辦法殺了他不影響這朝廷黎民。所以,你要是非那男人不可,我就去把他閹了。”
魏頤對魏帆怒目而視,道,“你……你……”氣得一甩袖子,把茶桌上的茶杯也掃到地上去了。之後卻是冷笑,道,“你有本事,就去閹了他。不過,被閹了的他,我也要,我也喜歡。”
魏帆也跟着冷笑,一把劍砍在桌子上,居然輕易地就讓那上好的厚重的紅木桌子成了兩半。
魏頤作爲弱書生,對別人的暴力行爲很是鄙夷和厭惡,他退後一步,再也不看魏帆。
魏帆冷哼一聲,將劍入鞘,道,“你犟也無用,我和大哥這麼費力,就是爲了帶你走。這一路計劃,花費了多少人力物力,大哥花費了多少心思心血,你是不清楚,所以才這樣任性。你是被那皇帝老兒調/弄地越發不知輕重了,我看,你再回去跟他幾年,恐怕變得越發不像話。”
說着,就走了。
只剩下魏頤一個人站在那裡,臉色蒼白,身體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