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雙……小雙……”有人在她耳邊呼喚。
小霜?誰在叫自己的小名兒啊?
她慢慢睜開眼睛,看到很多人圍着她,其中一個婦人焦急地握着她的手,不住呼喚。
眼睛一轉,她發現自己半躺在一個男人懷裡。他正在她手腕上扎針,一臉專心致志的表情,額頭覆了薄汗。
周圍人看到她悠悠轉醒,紛紛驚歎起來,“啊,這位小夥子實在太神了,妙手回春!”
原來啊,這位吳雙姑娘走在街上,沒有絲毫異常,忽然就倒在地上。鄰里們趕上前一看,她渾身發冷,四肢抽搐,冒了大量虛汗,嘴脣都白了,躺在那裡無法動彈,氣若游絲。大家唬得急忙家去叫了她母親來。她母親看到女兒這副模樣,氣都快沒了,急得大哭起來。
鄰里們也都覺得這是急病,沒救了。
眼看這姑娘就要窒息死去,一位二十多歲的青年路過這裡,看到這一幕,擠進來一摸脈,頓時變了臉色,“她脈象時斷時續,有生命危險,這是急驚風啊!”
鄰里們不認識這年輕人,也不知道他的底細,就說:“您說這有什麼用?瞎子都看出來她要不行啦!”
年輕人看上去比她娘還要着急,掏出隨身帶的布包,打開來赫然是一排又細又尖的銀針。他吩咐患者母親速速去煎一碗濃濃的薑湯,自己則開始給姑娘扎針。
吳大娘很快送來了湯濃,給病人灌下去。青年馬不停蹄,在她背後的督脈扎針,從長強,到命門、中樞、大椎、百會等等。這下,所有在場的人都開了眼界。只見吳雙慢慢緩了過來,嘴脣紅了,身體柔軟了,然後居然就醒了!
鄰里們交口稱讚。年輕人擦了把汗,當下又給開了一個方子,叮囑給她喝三天,這才走了。
按說,事情結了,大家都準備散去。
可是陳霜雪滿臉莫名其妙的表情。她發現這是一個陌生的環境,而且男男女女都是清朝的打扮,還有,那個握着她手的人,還說是她娘?
她皺着眉頭問:“這是什麼地方?”
鄰居們全都僵住了,一個個面有駭色,比剛纔看到青年救活將死之人還要驚訝。
陳霜雪疑惑地問:“你們怎麼了?”
終於,一個屠夫最先反應過來,大叫:“呀,吳家的傻丫頭居然會說話了!她會說話了!”
更多的人回過神,也嚷嚷起來。唯有吳大娘激動得望着自己閨女,久久不敢相信。
陳霜雪有些駭然。她費力地扒開婦人的手,站起來,發現自己一身土一身泥,狼狽不堪。
三姑六婆得到消息,全都涌過來看熱鬧。霜雪在一羣人的簇擁下回到家,小小的院子圍得水泄不通。大家都想爭着和無雙對上幾句,弄清楚她到底是不是真的會說話了。
搞了半天,陳霜雪漸漸明白過來,自己不知道怎麼地就穿越到了一個傻子身上。這個“吳雙”,或者大家也叫“無雙”,生出來就是癡癡傻傻,不懂說話,混混沌沌的,每天就傻笑着到處要吃。也不知道怎麼搞的,她父母自她之後,就再沒能生育,也只好養着個傻女兒。百般求醫,均無成效。現下突然清醒過來,就像奇蹟一樣。
這個時候,突然有人說:“剛纔那個青年,難道是華佗再世?就這樣,就把吳家閨女治好了!”
這一句提醒了衆人,也提醒了吳家夫妻。是啊,難道是華佗再世?她父母感激涕零,到處打聽。第二天,就有了消息,原來那是剛從業的一個大夫,從婺州(今金華市)回來的,沒有什麼名氣,但爲人正直忠厚。這位年輕大夫姓王,王士雄,字孟英。
無雙聽到這個名字時,差點噴了。
王孟英!
天啊!
她緊緊抓住孃親,問:“現在是哪個皇帝?”
“啊?”
“就是年號,嘉慶還是道光?”
“現在是道光十二年啊。”
無雙一臉震驚。她是真的身處百年前的清朝。是王孟英確確實實存在的年代。
怎麼回事???難道她說想要王孟英這樣的男人,老天爺也就真的送她回到到清朝年間?讓王孟英來一出英雄救美,然後以身相許?太狗血了吧!!!
喝了三天藥,無雙身體一邊比一天好,完全康復了。問她什麼,都能回答得清清楚楚,口齒清晰。衆人莫不稱奇,一時在街道中傳爲奇談。
吳家夫婦備了大禮,帶着無雙,登門到王氏醫館拜謝。
進門前,無雙心中忐忑,還帶着幾分害怕。老天爺,別罵她葉公好龍,可是,誰能想到會有這種怪異事啊。她是真的仰慕杏林高手不錯,但動真格的要嫁給一個素未謀面的人,而且這古代是說嫁就嫁的,也沒有什麼婚前談戀愛、互相交流了解的步驟,誰能不發怵啊!那究竟是一個陌生男人。脾性生活習慣什麼的也不知能不能合得來。
那天她尚懵懂,也不及打量的長相,僅記得王孟英一頭薄薄的汗水,唔,眼睛很亮,然後……不記得了。
腦子亂糟糟地進了門,只見廳中擺設樸素,但桌椅乾淨,一塵不染,空氣中漂浮着淡淡藥香。
主人家擺上香茶,請他們落座。不久,王孟英走了出來。
還沒說話,無雙就不住地偷瞥這位中醫歷史上鼎鼎大名的國手,心情激動。
這時候的王孟英還很年輕,額頭光潔,身量消瘦,穿着杏黃長衫,頗有瀟灑之姿。他臉微圓,眼神很清澈,兩隻半圓耳朵有點招風,看上去就一股子聰明勁兒,態度十分隨和。
見禮後,吳老爹把無雙拉到前面,命她跪下給王孟英磕頭。
王孟英大吃一驚,上前拉起她,“爲何如此大禮?在下不敢接受!”
吳家母一把鼻涕一把淚:“王大夫,您對小女有再造之恩,受她一拜,不足謝恩呀!”
王孟英十分吃驚。事情說清楚以後,他疑惑地說:“當日姑娘不過是陽氣虛弱,兼之痰迷心竅,所以急驚窒息。扎針後姑娘回緩過來,再服下幾劑補陽益腎的藥,就沒什麼大礙了。這開心竅、通心智,在下萬萬不敢居功。”
吳家夫婦哪裡肯信,還是要謝。
無雙無奈跪在中堂,端端正正給救命恩人鄭重磕了頭。
王孟英百般推辭不得,只得接了禮物,提出還給無雙把把脈。
無雙便坐在他旁邊,伸出手給他摸脈。未及,王孟英覺察到這個大姑娘烏溜溜的眼睛時不時偷偷地看他那麼兩眼,不由得很不好意思,也不便點破,只不動聲色收回手指,對她父母道:“吳姑娘無恙。體內微滯有暑溼,多喝綠豆湯即可。”
其實他心裡還疑惑,這姑娘脈象平穩,臉色紅潤,顧盼間靈動自然,不像是長期癡呆之人。
吳家夫婦大喜,千恩萬謝。
再看天色,將近午時,王孟英母親讓他們吃過午飯再走。王孟英是個忠正之人,總覺得這份大禮受之有愧,也力邀他們留下,嚐嚐他從婺州帶回來的正宗火腿。
吳家夫婦於是恭敬不如從命。
桌上菜不多,一盤豬舌頭,一盤木耳肉絲,還有些素菜,酒是粗釀的米酒。好在主人家殷勤周到,賓主盡歡。
席間閒聊,吳大娘總覺得王孟英母親的口音有似曾相識之感,吃了幾口菜,又覺得味道很親切,惴惴地問了一句,果然是海寧同鄉,細問起來,還是鄰村,僅隔一條河。兩位婦人他鄉遇親,又驚又喜,聊起家鄉的情況,不一會兒就熟絡起來,相逢恨晚。
無雙一直在偷偷打量王孟英,以及這所房子。她想找機會跟王孟英交流幾句。但一個黃花大閨女,首先就是要矜持,大人們不會撩她說話,也不給她夾菜,就讓她自己坐着靜靜吃,王孟英一個成年男人,更不會隨便跟大姑娘搭話。
兩位大娘聊,吳老爹和王孟英聊,剩下的就是幾個年幼的小女孩了。
無雙決定跟她們套套近乎。
“小妹妹,你是王大夫的妹妹嗎?”她問那個看起來年紀最大的女孩。
“是的。我排行第七,叫我小七吧,”這個七妹很大方,“無雙姐姐,我四哥醫術很好吧?把你的癡病都給治好了。”
看來癡呆兒的名聲還真響亮,無雙微窘,繞過這個話題,問:“王大夫是你四哥?上面還有哥哥?”
“我娘說,最大的三個哥哥都夭折了。四哥是我們家的頂樑柱。”
無雙點點頭。據記載,王孟英父親很早就死了,年僅十四的他爲了養家,遠去婺州謀生。他算術很好,就當了賬房學徒,一邊幹活一邊自學醫術。這期間他嶄露頭角,就是救了婺州鹽務主管周光遠。一直幹到二十多歲,纔回到錢塘,侍奉母親,娶妻生子,安穩下來開始行醫。
看來就是這個時候了。王孟英從從婺州回來,成家立業。無雙覺得囧,難道娶的“妻”就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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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了想,又問:“你四哥今年幾歲了?”
“二十有四了。”
無雙忍不住又偷看了王孟英幾眼。她心裡開始有隻貓在撓,想要跟他說話,交流交流。
但一直等到吃完飯,也沒有機會。
飯後父母攜她告辭。無雙只好一步一回頭地離開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