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自己是誰。
我醒來時,守候牀前的女人激動得掉淚,她說她叫白靜,我叫秦旭,她是我的未婚妻。
她帶我去曾經熟悉的地方,去見我曾經熟悉的人,讓我接觸考古相關,她說那是我從前熱衷的事業。
她用盡各種辦法,想要幫我恢復記憶。
一年過去,我不忍告訴她,我依然什麼也沒有想起來。
不過我倒是對考古學真的感興趣,尤其是見到那些古文物和歷史資料,我會有一種熟悉感。興許是它是我熱衷的事業的原因吧。
單位的領導以及以前在學校的導師認爲我在考古研究方面是有天份的,即便我的記憶已經空白,他們也並沒有放棄我,他們不怕從零開始培養我,又加上我對考古學有一種骨子裡的熱忱,所以我並沒有讓他們失望。
兩年後,我回到考古研究中心工作。
白靜是一個溫柔的女人,聽艾倫說,我暈迷不醒的那半年,她每天守候在牀前,即便我沒有一個確定能醒來的日期,她仍然不離不棄。
我能感受到,她很愛我。
對於幫助我找回記憶這件事,她總是信心滿滿,動力十足。
做了那麼多努力,我仍然想不起來,也會懊惱。她總是勸我,想不起來也沒關係,可以重新開始。
她就是這樣一個善解人意的女人,從不給我壓力,但其實她也有脆弱的時候。
每次她情不自禁地過來抱我,我都能感受到她的鼓勵和愛意。可有好幾次,她離開懷抱匆忙轉身,我都會發現,我的襯衣上溼潤了一片。但當我走過去,想要安慰她兩句的時候,她又已經朝我揚起笑容。
我想,從前我應該也是很愛她的吧。
畢竟這樣的好女人,有什麼理由不愛?又有什麼理由去傷害?
後來我遇到了一個同樣對考古有着巨大熱情的姑娘,她稱自己是考古系的學生。
可讓我驚訝的是,當我們把文物帶回研究所,打開畫像時,我竟然發現畫像上的女子和那個姑娘樣貌一模一樣。
我立刻調查過了,考古系根本沒有女生。
我不解她爲什麼要說謊,更好奇她爲什麼在古墓前會那麼激動。
或許我跟她真的有緣,當天下午在桂花塢,我又遇到了她。
我認爲,我在感情上是一個足夠忠誠的人,白靜給我愛,我記不起對她的感情,但這不影響我給她一份安全感。
可我在看到那個姑娘的時候,心裡卻總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不僅僅因爲她長得和畫像上一模一樣,好像還有點兒別的,但具體是什麼,我也說不清楚。
我覺得她很特別,沉穩不同於同齡女生,她在桂花塢裡所展現的聰慧更是讓我多了幾分欣賞。
她說她叫雲七夕,沒人知道我當時有多震驚。
她不僅長得跟畫像上的女子一樣,連名字也跟那本帝王日記裡所記錄的皇后的名字一樣?
這越來越不像是一種巧合。
她對當時發現的古墓興趣很濃,正因爲這個原因,我與她有過幾次接觸。
關於在這座古墓裡發現的一切,我有一種沒來由地親切感,這種感覺與從前任何一次考古都不同。
我把那些研究資料給她看,她看過之後落淚了。
看見她哭,我的心竟然會痛。
其實看過那本帝王日記,我也感到很唏噓。自古帝王后宮三千,能如此癡情的的確不多。
當天我特意讓人在餐館裡偷拍了她的照片,我承認,這樣做不太磊落,但我實在是有太多的疑惑。
種種跡象讓我開始懷疑,她跟這座古墓有什麼淵源。
尤其是當我看到她趴在水晶館上失聲痛哭的時候,我越來越肯定,我的思考方向可能是對的。
我知道,這聽來像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這種懷疑來得沒有道理,所以我瞞着所有人,打算獨自尋找迷底,沒經過她允許,我提取了她腹中孩子的dna。
她半夜跑到展覽館,後來聽保全說,她一直邊拍門一邊哭,哭得撕心裂肺。
她年齡不大,卻像是有着不凡的經歷。
我把她從派出所裡領出來的時候,她臉色很蒼白,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我瞧着有些心疼。
我不知道爲什麼會有這樣的情緒,難道我對她動心了嗎?
當天她懷着孕還喝了個爛醉,我們誰也沒勸她。
我總覺得她很痛苦,也許醉一場會好受一點。
她醉了之後抱着我哭,我想她真是醉糊塗了。
可流淚的女人總讓人心疼,我想她需要的只是一個可以依靠的肩膀。
離開時,她的朋友桃子問起我是否喜歡她,我竟然回答不了。
也許,我有那麼一絲心動吧。
拿到檢驗結果的時候,我很鎮定,這個結果我早有猜測,如今只是得到證實。
我把她帶到島上,希望她能給我釋疑,她的反應激烈,竟然直接跳海,我驚慌地追上去,她眼裡寫着倔強,我不忍再勉強她。
其實事後我有些後悔,我這樣做對她來說,可能也是一種傷害。
那年冬天,根據帝王日記改編的電視劇播出了。
我是不愛看言情劇的人,可是這部電視我卻從頭看到了尾,總覺得裡面所講述的那個世界並不遠。
女主角在山崖下生孩子的那個場景我也莫名覺得很熟悉,好像在我的記憶深處,也曾經有過類似的場景。
儘管呼吸着同一天空的氣息,卻無法擁抱到你,如果轉換了時空身份和姓名,但願認得你眼睛……
這首歌我好像在哪裡聽過,聽着有種揪心的感覺。
或許我本來就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吧。
後來她突然做了向尋的助理,可我認爲她有着別的目的。
她寧願找向尋也不找我,我竟然有點兒失落。
向尋是個浪子一樣的男人,我擔心她在他那裡會吃虧,想勸她放棄這份工作,可她很固執。
那天她差點兒被向尋欺負,我雖然把救了她,可我的情緒卻有點崩潰。總覺得如果她受到傷害,我會無法接受。
我對她莫名有種強烈的保護欲。
她說她想守着他,我想她和那個帝王之間的感情應該很深。
我幫他。
可她說她想要那枚玉扳指。
她竟然在一個考古工作者面前說她想要某件文物,我想那個玉扳指可能藏着玄機,我不知道該怎樣幫她,但我知道沒有人能阻止得了她,因爲她是倔強的。
我暗暗地觀察她,知道她在計劃,而且她可能很快就會行動。
這是一件冒險的事情,能不能成功我不知道,我只是不想讓她受到一丁點兒傷害。
那天她穿着古裝出現在我面前,我無法形容我當時的感覺,覺得驚豔,覺得似曾相識。
我想她要有所行動了。
聽她的解說,我對那個時代有了更加立體的印象,那種熟悉感也越來越強烈。
我不知道以前的我是怎樣的人,聽親朋好友的講述,大概還是不錯的,至少是一個遵紀守法的人。
所以那天所做的事大概是我這輩子做過最瘋狂的事吧。
我到底還是不忍她孤軍奮戰,到底還是怕她受到傷害,所以幫她了。
爲什麼會這樣做?我想大概是我上輩子與她有什麼淵源,所以這輩子纔會對她放心不下吧!
在那個千鈞一髮的時候,我甚至覺得,如果子彈飛向她,我願意擋在她前面。
那隻玉扳指真的把她帶走了,應該是帶她去她想去的地方了吧?她應該能見到她想見的人吧?
我爲她感到高興,也有一點沒道理的失落。就好像心裡的某種東西也隨之被抽走了。
玉扳指的秘密成了永遠的秘密,她說過,冰冷的研究和數據不能與一段真摯的感情相提並論。
她愛得很苦很艱難,也很固執,她與天鬥,與命鬥,她不服輸。
白靜驚慌失措地出現,擔憂和害怕全寫在臉上。
我突然發現,這些日子我似乎忽略她了。
其實她同樣是一個固執的女人,一直在不求回報地付出,有時甚至愛得沒有自我。
我對她很愧疚,我說,我們結婚吧。
我突然間想明白了,人生在世,不過短短几十年,沒有多少時間可以浪費。已失去的就忘記,得不到的就放棄,唯有現在擁有的該好好珍惜。
五年後,我們從兩口之家變成了四口之家,一雙兒女沒有一個像我,朋友同事沒少調侃我,我都只是笑笑。
兩個孩子雖然不像我,卻長得好漂亮,我覺得他們一定是這世上最漂亮的孩子。
也許這是我身爲父親的偏見吧,畢竟每個人都覺得自己的孩子是最漂亮的寶貝。
炎熱的夏日,我們會去島上住一段日子。
我與白靜坐在遮陽傘下乘涼,兩個孩子圍着我們跑來跑去,銀鈴般的笑聲不絕於耳。
他們跑累了,就回到我們面前來。哥哥撲向白靜,妹妹撲向我。
我把妹妹抱起來坐在腿上,剝葡萄給她吃。
海風拂面,吹亂了白靜的頭髮,一個將頭髮挽到耳後的動作,一個擡眸望向我的眼神,別樣的嫵媚和溫柔。
我想,這樣的日子大概就是對幸福最好的詮釋吧!
我只是在每個七夕節的時候,多少有點兒傷感。
遙遙對着明月舉杯,說聲“生日快樂”,也許她能聽見。
如果要問我是哪一年,哪一天想起她來的,我也沒有答案。
我能幫到她,是我來到這個時代最慶幸的事吧。
七夕就像我的一場夢。
而白靜與一雙兒女,如今卻反而是我更加觸手可及的真實。
七夕,我曾愛她如命,愛了整整一個青春。
如今到了不惑之年,我更應該擔起的是一份責任。
白靜,她真的是一個知性善良的好女人。
也許我一輩子都放不下,但是那隻會是我藏在心靈最深處的小秘密。
一切的一切,都是冥冥之中的安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