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紅蓋頭下,她看見了站在不遠處的那雙皁靴,想着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北狄王,一國之君,她就緊張到手心冒汗,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
“大王恕罪!”
無夜望着跪在自己面前這個着大紅嫁衣,蓋着紅蓋頭的纖瘦女子,聽着她顫危危的聲音,有些心疼,可是依照雲七夕的交代,他還不能馬上說出實情。
於是他慢慢地在鋪了大紅桌布的桌子邊坐下來,故意壓低了聲音。
“你何罪之有?”
陸嬋音一愣,隱約覺得這聲音有幾分熟悉。
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她必須要把實情說出來了,也許她主動招認比北狄王自己發現要好得多。
她緊緊低着頭,還好隔着一層紅蓋頭,讓她可以少一些緊張。
“大王,嬋音已非清白之身,嬋音的人和心都已經給了另一個人。”
艱難地說出真相,她只覺緊張得裡衣都溼透了,以爲迎接自己的是他的大發雷霆,可是沒有,遲遲她都沒有聽見任何動靜,空氣裡是一陣令人窒息的安靜。
陸嬋音狠狠閉眼,忙道,“請大王賜嬋音一死。”
無夜抿着笑,端起桌上的灑壺,緩緩將兩杯酒倒滿,淡淡地道,“那你說說看,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對他到底有多深的感情?若是足夠說服我,我就可以不追究,否則,我北狄也絕對不是好任人欺負的。”
這話嚴重了,但是卻也是在給她機會,陸嬋音哪裡還敢有所隱瞞,趕緊理了理思緒,緩緩道來,“回大王,七年前,我有一次在途上不小心遇到了馬賊,幸得一位公子出手相救,他風度翩翩,武功也不凡,那一次,我便傾心於他,之後,我有幸在京城見到他,便一直默默關注他,但一直未曾將心中所想說出口。前些日子,機緣巧合下,也許是一種天意,我,我成了他的人。”
提到這些,陸嬋音還是心中羞澀,但也是甜蜜的,只是不知這位北狄王聽後作何感想,想必是憤怒的,他憤怒起來會怎樣呢?
陸嬋音又道,“還請大王恕罪,我也不知道大王爲何會看中嬋音,嬋音深覺自己已經配不上大王,還請大王休了我,以免辱了大王的名聲。”
一抹溫柔的笑容在無夜的脣角盪開來,他起身扶着她重新坐回牀邊。
“我不怪你。”他溫和地道。
不怪她?陸嬋音心裡說不出個什麼滋味兒。
他不怪當然好,但是不怪表示他不會休了她,可是她不願再把自己交給別的男子,她覺得她不能。她不知道這位君王爲何心胸如此之大,竟然能夠容忍這種事情。
正想着,一根喜秤已經伸了過來,緩緩挑起了她的喜帕。
喜帕已經被揭開,她都不敢擡頭看一眼,直到一根手指伸過來,輕輕挑起了她的下巴,她才被迫擡起頭來。
當終於迎上對方的目光,她呆住了。
“無夜公子?怎麼,怎麼是你?”她覺得她自己一定是產生了幻覺。
無夜扶起她,十分抱歉地說,“對不起,是皇后娘娘一定要讓我這樣做,我只能遵旨,你知道的,皇后雖是你們大燕的皇后,可她也是我們北狄的公主,我只能由着她。”
陸嬋音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可是,可是北狄王又是怎麼回事?”
無夜淡淡一笑,“這件事皇后娘娘沒有騙你,確實是將你許給北狄王。”
陸嬋音回味着他的話,緩緩瞪大眼睛,“所以你就是北狄王?”
無夜笑着點了點頭,溫柔地牽起她的手,“對不起,勿怪。”
陸嬋音此刻形容不了自己的心情,簡直是大起大落,她完全沒想到無夜就是北狄王。
接受了現實以後,這會兒幸福的笑容爬上了她的臉,“不怪,皇后娘娘治好了我的眼睛,我有生之年還能看見你,是我之幸,我感謝皇后娘娘的安排。”
無夜拿起桌上的兩杯酒,遞給她一杯,兩人深情相對,喝了交杯酒。
此次洞-房,對陸嬋音來說,本是猶如走進地獄,轉眼間,卻又變成了天堂,這簡直就像是做夢一樣。
“無夜,我是在做夢嗎?”
無夜輕輕牽起她的手,溫柔地凝視着她,“不是,這不是夢!”
說完,他緩緩低頭,陸嬋音看着這張日思夜想的臉離自己越來越近,頓時心跳加快。
突然,門外傳來了撲哧一聲笑,緊接着笑聲更大,聽起來不止一個人,像是有好些人。
原本就要貼在一起的兩個同時一怔,陸嬋音臉蛋頓時緋紅,無夜也是好不尷尬。
“大家都散了吧,不準再鬧了啊。”雲七夕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裡面的兩個人當然不會知道,她一邊說一邊還在透着門的縫隙往裡瞅。
那俏皮的性子完全不像是兩個孩子的媽,更沒有一國之母該的的端莊。
可大家都已經習慣了,都覺得,這纔是當今的皇后,要是哪一日,皇后不這樣了,反倒大家都不習慣了。
其他人也跟在後面往裡擠,爭先恐後地想看,尤其以石小六爲先。
雲七夕見原本要吻上的兩個人停下了,覺得她們要是一直在外面,肯定他們也沒辦法好好洞-房,心裡權衡了一下,一咬牙,把後面擠上來的人統統趕出幾步。
“好了,今天這裡到此爲止,他們已經被我折騰夠了,就不要鬧了,給他們私人空間吧。”
說到這裡,她狡黠地眨眨眼,“要是大家還沒鬧夠,我們換個地方?”
大家頓時一陣歡呼!以雲七夕爲首,出了沉香閣,朝着另一個同樣辦着喜慶的府邸而去。
對,今天是雙喜臨門。
被封爲勇武候的戈風,也是在今天,迎娶婉兮入門。
婉兮和無夜主僕二人,同一天完成了自己的人生大事。
嫁了一個去北狄,又從北狄娶了一個回來,哈哈,不虧。
到了戈風的新府邸,大家正喝得熱鬧呢,單連城也在。
跟了自己這麼多年的貼身侍衛成婚,他自然是給足了面子,親自出席。
這些上陣會打仗的兄弟們,下陣喝酒也是海量,這會兒戈風已經被灌得紅了臉。
看到雲七夕領着一羣人突然出現,大家倒是感到十分意外。
戈風趕緊出來,要行禮,雲七夕擡手。
“免了吧,今天你是新郎倌兒,請兄弟們喝個痛快就好。”
雲七夕一高興起來,就是個男人性子,什麼身份都全拋到腦後去了,看着這一個個萬年單身漢都脫單了,她比自己結婚還要開心。
石小六他們拉着戈風也一氣兒地敬酒,戈風是個實誠的性子,想着今天是自己成婚大家才這麼開心,纔給面子來敬酒,所以也就來者不拒,一輪酒下來,他的眼睛裡都染上了醉意。
單連城由着雲七夕鬧,只要她開心,怎樣都好。
雲七夕瞧着火候也差不多了,拿筷子敲了敲碗提醒大家。
“我說,你們剛纔不是說要鬧洞-房嗎?趕緊的呀。”
大家轟地站起來,推着已經有些醉意的戈風往洞-房去,戈風上陣打過仗,流過血,從前刀口上舔血的日子他都沒有怕過,可是結婚他是第一次,面對大家的這種熱情,他卻是有點心慌。
新房的門被推開,大家一轟而入。
安安靜靜頂着蓋頭坐在牀邊的婉兮明顯是一驚,完全搞不清楚是個什麼情況,她畢竟不比其他的弱女子,遇事要冷靜些,這會兒正要掀開蓋頭。
“等一下!”雲七夕叫了一聲,婉兮掀蓋頭的姿勢就收住了。
雲七夕擺了擺手,示意大家讓開,她如一個主持大局的人,緩步走進去。
“新婚之夜,新娘子的蓋頭當然是讓新郎來揭開了,可不能自己揭開,這不合規矩啊,大家說是不是?”
“是啊,就是,不合規矩啊。”大家都跟着附和。
聽雲七夕和大家這麼一說,婉兮也就坐着不動了,可她彷彿預料到今晚這一關難過,這會兒雙手緊緊捏着身上的喜服,竟是特別緊張。
“還是侯爺來掀吧,喜秤在這兒呢。”石小六把喜稱遞到了戈風的手裡。
戈風接過喜稱,在大家期待的目光下,一步步走近新娘,壓着內心激動,將喜稱伸到蓋頭下,緩緩將蓋頭挑了起來,看到婉兮的那一刻,他竟是愣住了。
從前的婉兮從來不施脂粉,今日她穿着大紅的嫁衣,珠環翠繞,淡掃粉黛,輕點朱脣。
平日時,婉兮素顏的樣子他已是愛極,而此刻坐在他面前的女子,更可以用美-豔二字來形容。
“婉兮,你真美!”戈風瞧着瞧着,就情不自禁地說了出來。
大家鬨然一笑,戈風才反應過來,自己竟不知不覺脫口而出了。
婉兮從未聽他說過這樣的話,心想這呆子真是開了竅了,不過這話被這麼多人聽見,還是讓她羞窘不已。
“鬧洞-房,鬧洞-房!”大家起鬨了。
婉兮一聽鬧洞-房,心裡一咯噔,洞-房不是兩個人的事嗎?怎麼還要鬧?他們會怎麼鬧?
雖然她不知道怎麼鬧,但她知道雲七夕一向鬼點子多,於是整個人都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