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啦?”朱秀察覺了,與六爺相伴這麼多年,倆人非常瞭解各自的習慣,知道六爺心裡有了想法。
“我看,還是給他找個老師,教教他習武吧。”
“練那幹啥?”朱秀不明白,其實她對兒子的教育抓得挺緊,四歲便給他請啓蒙老師,開始啓蒙,這啓蒙老師還是前清的秀才,六十多歲了,每週來三天,每次教四個小時,一年多下來,三字經千字文幼學瓊林這些啓蒙課程已經學完,開始教《詩經》《詩三百》。
不但啓蒙先生稱讚,就連楚教授也對賈公秋稱讚不已,朱秀已經開始琢磨着爲賈公秋找英語老師了。要不是英語教師難找,賈公秋的課程就又要增加一門了。
“秀,我知道你疼公秋,可你要不想公秋變成公書,就得讓他吃苦,這孩子我看他心思靈動,柔性有餘,剛性不足,習武對他倒是有好處。”六爺正色道。
朱秀遲疑了,她不知道六爺怎麼會有這感覺,可跟了老爺子幾十年,對老爺子的眼光卻深信不疑,這幾十年裡,就沒看錯過幾個人。
“秀,這事聽我的,公書,公道就這樣了,這孩子就不能毀了。”
朱秀只在十幾年前六爺被日本人抓走前看到過六爺有過這樣嚴肅的神情,想起公書寬光那樣,心裡忍不住一哆嗦,兒子要是變成那樣,實在太恐怖了。
週歲宴上,賈公書沒敢大鬧,不過他也沒有放棄,宴後便四下活動開了,煽動族人出面,要求老姑奶奶改過繼兒子,或者要求賈公秋將來只繼承老姑奶奶一半財產,其餘一半財產由族裡公分。
賈公書的底牌揭開,把六爺氣得當場把杯子摔了,將過來的幾個族人一頓臭罵,差點暴打賈公書,這纔將他們壓下去。
不過經此一鬧,六爺對族裡這些小輩算是徹底失望了,朱秀可不希望自己的兒子這樣。
“在咱們這樣的家,吃苦倒成了件難事,”六爺神情淡淡的:“什麼東西毀人都沒錢快,也沒錢狠,咱們家最不缺的就是錢,”扭頭四下看看,見丫頭和下人都離得遠,才壓低聲音說:“這幾年,改朝換代,新東西不少,這GCD幹了不少好事,可現在鬧出公私合營,這要真合營了,……..,秋兒小,咱們都老了,能護他幾年。”
朱秀看着六爺花白的頭髮,面容上已經出現的老人斑,心下有些淒涼,老爺子的話擊中了她心裡最大的擔憂。她非常清楚,要沒有了老爺子這尊神,她是絕鎮不住賈府這些族人,甚至連公書公道寬光都鎮不住,這老爺子要有個好歹,賈府就散了。
GCD進城後,弄出很多新鮮事,讓她興奮好久,朝鮮打仗,賈府里人心惶惶,可人家GCD抗美援朝,把那大老美打趴下了;三反五反,將那些賣假藥的不法奸商,貪官污吏狠狠清理了一批,市面上乾淨多了;禁菸戒毒,那些癮君子鴉片販子被一掃而光;幾年下來,整個燕京連空氣都清新了許多。
沒想到,前些日子市裡面開會,傳達文件,說什麼公私合營社會主義改造,消滅資本家,讓她和六爺都迷惑起來,消滅資本家,賈家不就是資本家,六爺和她朱秀不就是資本家,消滅?怎麼消滅?
公私合營,這賈家藥房要給了GCD,賈府怎麼辦?如果沒有兒子,合營就合營吧,怎麼說還有股息可拿,可現在有了兒子,朱秀可就想給兒子留點東西了。
“秀,這兒子是老天爺賜給我們的,咱們不能負了老天爺的好意,不能讓他給毀了,
得讓他成才。”
賈公秋不知道,自己的命運再次被擺佈了。說實話他對上課啓蒙膩煩透了,大學都畢業了,要裝作什麼都不會,一個字不識,實在太難了,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就這還露了幾次破綻,好在老師是個糟老頭子,容易糊弄,這纔沒出大事。
家裡現在也添人口了,寬元婚後生了兩個孩子,一兒一女,老爺子按慎思廣益,公寬新敏,西山真書的輩分,給兒子取名賈新桅,女兒取名賈箐。二哥賈公道的兒子寬敏也結婚了,女方家也是燕京城內有名的商家,家裡開着綢緞莊,還經營着家飯店,與賈家算得上門當戶對。婚後一年,寬敏也添了個兒子,老爺子取名賈新陸。
有了這幾個孩子,賈公秋終於擺脫了玩具的命運,寬元的孩子已經可以滿地跑了,大兒子新桅已經四歲,女兒賈箐也三歲了,賈寬元與林燕工作都很忙,兩個孩子便被老爺子接到家裡,也讓兩個丫頭照顧着。
有了這些孩子家裡就熱鬧了,這羣孩子中,賈公秋不但年齡最長,輩分也最長,肚子裡的貨也最多,不但將一幫子小孩,也將眉子這種美少女,唬得一愣一楞的,成了這幫孩子的頭,只要不上學,整天帶着這幫孩子在家裡瘋。
後院小門前,有一塊大約兩畝大的院子叫百草園,這百草園原本是賈家留下種一些不常用比較少見的藥材的,由一個老家人專門負責,這個老家人過世後,加上戰亂,這個院子也就荒廢了,藥田裡雜草叢生,靠牆的一角堆滿酒罈,全是五六十年的女兒紅紹興黃,另外還有七八十壇炮製的各種藥酒。
荒草老樹酒罈,沒有斷腸人,只有幾個孩子在那唱戲。
這塊荒廢的藥田現在成了孩子們的樂園,捉迷藏這種經典遊戲,不管那個時代的孩子都喜歡,這院子裡面草叢,酒罈,土丘,土井,所有元素都具備,可賈公秋不喜歡,讓二十多歲的人與小丫頭小屁孩一塊玩捉迷藏,丟份呀。
“鏘,鏘,鏘,”一陣開場鑼,賈公秋邁着方步上場了,嘴裡還打着節拍:“臺答臺,臺答臺,臺答臺,”
走到場中央站定亮相,目光朝臺下一一掃過:“老夫,複姓諸葛名亮,字孔明,道號臥龍。先帝白帝城託孤遺言,掃蕩中原,保留漢室。聞得司馬懿兵至祁山,必然奪取街亭,必須派一能將,前去防守,方保無虞。啊,列位將軍。”
“好!”穗兒很不恰當的叫起好來,邊鼓掌邊衝幾個丫頭遞眼色,丫頭們也隨即鼓掌,幾個小孩也跟着拍起巴掌來。
賈公秋已經會幾齣戲,戲癡自從收了這半個兒子,隔三差五便派人來將賈公秋帶過去,戲癡也不懂怎麼哄孩子,每次去了,要麼聽唱片,要麼就親自唱給他聽,累了便抱着他給介紹自己種的菊花。
賈公秋從來沒見過這麼多品種的菊花,蠟黃、細黃、細遲白、廣州紅、杭菊、懷菊、滁菊和亳菊,這些菊花都是戲癡親手種下,精心培植的,戲癡不但種菊還了解菊花的各種用途,飯桌上經常有菊花湯,飯後喝的是菊花茶。
戲癡從來不問賈公秋讀書識字的事,賈公秋每次到這裡,聞着菊花香,喝着菊花茶,跟着戲癡學戲,彷彿到了世外桃源,心情倍舒暢。
也不知道是怎麼的,重生後,賈公秋感到自己的記憶力變強了,以前讀書時要背課文,要反覆好幾遍才行,一時記下了,過上幾天便忘了。現在不一樣,一篇文章,那怕是那種艱澀難懂的文言文,讀上兩遍便能記住。
戲癡非常驚喜的發現,賈公秋學戲學得很快,不管是戲詞還是動作做派,惟妙惟肖,心裡對過繼這個兒子更喜歡了,要他過去便更勤了,還隔三差五的送東西來,賈公秋最近才知道,自己週歲那天,戲癡便送了他一套四合院,讓他乍舌不已,前世記憶中,燕京城的房價可是全國居首,這一套四合院,怎麼算也要上千萬。
富二代呀,兩代期盼,當年發誓,要有了錢,瑪莎拉地,買兩部,開一部,砸一部;燕京城的房子,買兩層,住一層,看一層,今天終於有望了。
賈公秋就差淚流滿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