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小趙管家他們走後,六爺一擺手屋裡的兩個丫頭悄無聲息的離開了,包德茂微微一愣,隨即嚴肅起來,心知六爺要和他談更要緊的事。
“包爺,請您過來是有事請教,”六爺輕輕嘆口氣:“要說GCD,我是贊成的,比老蔣好多了,可我心裡就是老犯嘀咕,就說這公私合營吧,賈家幾百年才才闖下的基業,就這樣給人了,將來怎麼辦?我們自己就弄不好?”
包德茂心裡頓時鬆口氣,這六爺要是問其他的,他還真不好說,要這事,他還想得比較多,疑惑的更多,向他諮詢也多。
朱秀此時的神情也比較困惑,GCD進城後,六爺的態度始終是支持的。
工人要求漲工資,他答應了;
獻珍寶,他獻出了幾十件古董;
抗美援朝募捐,他捐了十輛坦克,是燕京藥行頭一份;
三反五反,六爺堅決支持,幾百年裡,賈家藥房從未賣過假藥;
在政協舉辦的學習班中,六爺學習也很積極,幾次受到領導表揚。
朱秀困惑驚訝的是,她聽出了六爺沒有說明的話,她一直認爲六爺已經完全支持新中國政權,可今天才知道,六爺心中還是有保留的,至少心中還有困惑。
“六爺,我們交往也幾十年了,我也給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這公私合營,….,”說到這裡,包德茂停頓下,聲音稍稍降低:“越快越好,最好是六爺在藥行裡領頭。”
“這是爲啥呢?幹嘛要去領這個頭?”朱秀禁不住問,她其實也沒想好該怎麼作,感到即使要合營,最好也先讓別人合,等他們合過以後,看看再說。
“六爺,六太太,聽我給你們解釋。”包德茂向門外看了眼,沒有看到其他人,扭頭繼續說:“這首先要從GCD說起,GCD在他的綱領中宣佈要消滅資本主義,消滅剝削,消滅資產階級,創建一個沒有剝削的大同世界。可究竟怎麼實現呢?
在農村實行土地革命,重新劃分土地,將土地平均分給每個村民,如此便消滅了地主的剝削;在城市,怎麼辦呢?城市沒有土地,只有工廠,工廠不能分,那麼怎麼消滅剝削呢?將工廠收歸國有,如此便消滅了剝削。
所以,六爺,這藥房,你合也得合,不合也得合,由不得你。”
“怎麼就由不得我了?我的東西怎麼還由不得我了?”六爺犯擰了,唬着臉反問道。
“我知道賈家的藥好,燕京百姓都愛上賈家藥房買藥,可六爺,你這藥再好,總要有原材料吧,我聽說幾年前,您在濟南的膠行因爲沒有驢皮差點就關門,爲什麼會這樣呢?因爲驢皮被政府收購去了,那爲什麼農民願意將驢皮賣給政府呢?很簡單,兩個原因,一是政府給的錢多;另一個是村委會組織。
六爺,這兩條無論你想什麼招,你都對付不了,沒有原材料,你賈家藥房還有藥可賣嗎?既然最終都要合營,那與其不得不合,不如現在就合,最少可以佔據主動。”
說到這裡,包德茂正色的說:“六爺,別人我是不會說這個話的,也就是您,我才實話實說,好些人還心存僥倖,可這一關過不去的。”
客廳裡一遍沉靜,六爺吧唧吧唧的抽着煙,包德茂看看六爺又看看朱秀,嘆口氣站起來告辭:“六爺,能說的我都說了,您好好想想,我先告辭。”
六爺也沒挽留,起身和朱秀一塊將他送到門邊。回到房間裡,朱秀便嘆口氣:“這下好了,那就合吧。
”
六爺沒有答話,朱秀看看他說:“你琢磨下吧,我去看看小吳的房間收拾得怎樣了。”
六爺心情非常複雜,他並不瞭解什麼主義什麼階級,按他的經驗看,藥房是賈家的,就是賈家的,大清時沒人能搶走,民國時,大帥們打來打去,賈家藥房依舊;日本人佔領燕京,瘋狂打壓中國企業,賈家藥房依舊屹立不倒,可看着戰爭遠去,和平來臨,正是大展宏圖時,賈家卻要失去賈家藥房了。
朱秀到了後院,小趙總管帶着幾個家人在收拾房間,這間房子已經十多年沒人住了,房間裡沒有什麼東西,倒是很容易打掃,幾個丫頭將房間打掃乾淨,下人從庫房裡搬來些傢俱,又給房間裡換了個大的燈泡,整個房間顯得明亮多了。
朱秀過來後,先在院子裡看了看,讓小趙管家將院子裡的那株快要枯死的老樹移開,另外種兩株銀杉,再種上些花,另外,這院子的格局要變一下,將旁邊的牆打開,開一道門,直通後院藥田。
小趙管家有些爲難了,這個工程大了點,這幾乎就是要將整個院子重建了。可朱秀卻沒完:“外面的院子,我看了看,全是雜草,你再找幾個人,將院子平整下,把雜草除了,把地整理出來,小吳和少爺可以用用。”
“太太,…..,這,要這樣,吳爺今就不能住這了,這又是開牆,又是種樹的,吳先生還能住這嗎?”
“這倒是,這樣吧,小吳,”朱秀扭頭將吳鋒叫過來:“這院子要整整,你看這破敗得,先整整再住。”
“奶奶,不用了,”吳鋒說:“我看這就挺好。”
吳鋒先在住在政協分配的房子裡,那房子是原國M黨燕京市政府秘書樓,全是三十平米左右的單間,沒有衛生間,也沒有廚房,走廊便成了大家的廚房。吳鋒自己也不喜歡做飯,每天都吃食堂,家裡就睡覺的地方。
“哪那行,”朱秀的態度很堅決:“以後你們要在這練武,那動靜就大了,我聽話匣子裡說,武將之家都有個演武場,外面這塊藥田平整下就是你們的演武場。”
說到這裡,朱秀話題一轉:“小吳,你的年齡也老大不小了,該說房媳婦了,你要不好意思,看上誰,給我說,我替你說親去。”
吳鋒臉一下陰下來,半響才說:“奶奶,這事就別忙了,我不想結婚的。”
“唉,婚還是要結的,以前的事就過去吧,再說,….”朱秀見吳鋒的嘴角抽搐,又嘆口氣,賈公秋在旁邊見老媽居然退卻了,心裡就開始嘀咕上了,這裡面肯定藏着什麼。
一段悽美的愛情故事,還是其他…..?總不會是這老師那玩意有問題吧。
前世什麼樣的人都有,玩同志的,丁克的,單身的,可這時代,堅決單身的卻如恆星般稀少。
賈公秋心裡琢磨着怎麼去淘這秘密去,朱秀已經讓人將他們的東西先搬回去,給小趙管家交代了幾個注意事項,便帶着他回去了。
“奶奶,公秋先交給我吧。”
身後傳來吳鋒的話,朱秀轉身蹲下,將賈公秋的衣服整理下:“跟老師好好學,你這老師本事可大了。”
賈公秋高興的點點頭,功夫就要到手了,等老媽一走,立刻跑到吳鋒面前:“老師,我們是不是現在就開始,第一步是不是先扎馬步?”
吳鋒一下有點傻了,他現在有點明白六爺爲何要讓這小孩吃苦了,朱秀剛轉身,這小子便露出了原形.
“我先給你交代幾句,”吳鋒立刻更改了計劃:“明天早晨六點到後面的院子,現在我給你講一下師門規矩。”
賈公秋心裡有些失望,可還是老老實實的聽着,吳鋒神情嚴肅:“我是家傳武學,師門規矩也就是吳家規矩,正如賈家藥房製藥有規矩,我們吳家習武之人也有規矩。吳門戒律,第一,習武在強身,不準欺負弱小,”
“師傅,這個弱小怎麼定呢?”賈公秋開口問道:“比如,要是一個比我高,比我強壯的人,他沒有練過武,這算不算弱小呢?”
吳鋒楞住了,賈公秋的問題刁鑽古怪,可偏偏還不好反駁,他臉色一沉:“先給你立個規矩,以後我說話時,你必須聽着,不能打斷,有不懂的,等我說完再問。”
賈公秋一吐舌頭,那可愛模樣讓吳鋒的語氣一下有和緩了不少,稍稍訓斥兩句後便接着宣讀吳門戒律。
“第二,欺師滅祖者,殺,叛國投敵者,殺!
第三,…….。”
賈公秋天真的目光一閃一閃的,心裡卻很是不以爲然,這都什麼時代了,幾百年前定的規矩,現在還有用嗎?
欺師滅祖,祖宗早就死了,想欺也欺不了,至於師傅嘛,這師傅看來也欺不了呀。
叛國投敵,叛國肯定不會,投敵?這都那跟那,敵人在那。
**婦女,這個倒是有可能,不過,你情我願,這個應該不算吧。
吳鋒一直在觀察賈公秋,在最初他還將賈公秋當作個五歲的小孩,可現在他心裡有一絲迷惑,這傢伙看上去很安靜,可憑着幾十年的經歷,他可以感覺到,這小傢伙心裡肯定在琢磨着什麼。
嗯,我就看你能整出什麼東西,吳鋒忽然在心裡笑了,一個五歲的小傢伙,居然讓身經百戰,闖過無數生死關的自己擔心起來,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讓吳鋒有點奇怪的是,賈公秋每天按時起牀,每次都很認真的按照他的吩咐進行訓練,唯一讓他撓頭的是,這小傢伙也太刁鑽古怪了。
“師傅, 練武都要扎馬步嗎?”
“師傅,這樣能練出內功來嗎?師傅,您一掌下去,能不能將這塊磚拍成粉?”
看着小傢伙捧着的那塊磚頭,吳鋒不知道該發火還是該發笑,青幽幽的磚頭,看着就讓人心發磣,吳鋒左手接過青磚,拿着上半部,右手一掌拍上去,輕輕一聲噗,下半部青磚變成粉碎,上半部卻依舊保持完整。
“哇塞!師傅好厲害!”賈公秋眼珠瞪得溜圓,嘴角居然掛着絲口水,就像餓了幾十天的人看見香噴噴的烤鴨,眼都冒出綠光來了。
吳鋒每天也照樣要上班,他在政協文史辦公室,說是文史辦公室,其實也就是政府花錢將他們這些人養起來,每天的工作就是看文件寫資料,要不然就是上面想了解什麼,他們便隨時提供。
對賈公秋的教育主要還是每天早晚兩段時間,其他時候,吳鋒給賈公秋佈置了作業,讓他自己訓練,自己下班後檢查。
賈公秋實際比吳鋒更忙,吳鋒上班除了寫點上面佈置的材料外便是開會,可他除了每天要完成吳鋒佈置的作業,還要完成老秀才佈置的作業,另外還要抽空隨六爺去巡查藥房,六爺有些時候還有意無意的給他留下本醫書。
“唉,老爸,俺是在扮豬吃老虎,你這一手不就是學孫猴子他老師,幾千年了,也不知道換換花樣。”
賈公秋邊嘀咕着邊把醫書背下來,果不其然,過了幾天,便宜老爸便拐彎抹角的考察他是不是記住了弄懂了,賈公秋自然讓他滿意,於是他更喜歡帶着賈公秋到藥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