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絲山風迎面吹來, 令她有瞬間的清醒。
阮玉眼皮一跳,急忙轉過目光:“呃,其實我是說……呃, 雖然我是想過, 但假設與投入的希望是兩碼事。你也知道, 人每時每刻都有這樣那樣的想法, 哪能每樣都當真呢?呵呵, 呵呵呵……”
她的臉有些燙。
她在胡說什麼啊?不,她之前在說些什麼啊?雖然也是實話,但實話未必實說, 她是酒喝多了嗎?別忘了還有個溫香……
混亂的心思驀地一陣飄忽。
對了,溫香……
就像往沸水投進冰塊, 什麼混亂都停止了。
她垂了頭, 捧起酒罈, 默默的喝了口酒。
“可是我當真了……”
“哦……嗄?”
她霍的扭過頭,怔怔的看他。
“阮玉, 我當真了,怎麼辦?”
阮玉的腦子有些糊塗,半天跟不上他的思路。或者是她有些明白,只是不敢相信。
就在這不知該思考什麼又彷彿什麼也沒有思考的時刻,她看到他的臉在緩緩靠近……
手一下子抓緊了酒罈, 連呼吸都跟着停止了。
她定定的看着他, 好像不知道要發生什麼, 又好像在等待着什麼, 求證着什麼。
於是便見他的臉慢慢放大, 放大到遮擋了漫天的星光,然後, 脣瓣忽然捱上一點溫軟……
腦子轟的一下,手一鬆一緊,差點把酒罈子打翻。
身體裡彷彿有氣流亂竄,激得她幾乎要跳起來。
可是腦後忽然多了隻手,固定住她所有的思緒,肩上也多了一條手臂,漸收漸緊,而對面的那張臉毫無預料的壓了下來……
她有點不知發生了什麼,或者有點不明白這是怎麼發生的,或者是她也有過設想,可過程完全不是這個樣子的。她只是能感到他的脣氣息灼熱的貼在她的脣上,舌頭有力而無一遺漏的檢查着她的口腔,又捕捉到她因爲受了驚嚇或酒精麻醉而反應遲鈍或者是不知該如何反應的小舌,裹纏着虐待。
一切都很混亂,她忽然想他的這個東西是怎麼鑽進來的?她忘記當時有沒有反抗,這是不是會讓人以爲她不夠矜持?更或者認爲她是……蕩|婦?
她記得她是如花的時候,曾經有過類似的遭遇,可又有所不同,那麼究竟哪個纔是她的初吻?
這些疑問像劃過天際的流星,一閃就不見了,剩下的只是頭暈,只是呼吸艱鉅,一切的一切都彷彿騰雲駕霧。
他很善解人意的放鬆了一下,於是她趁機喘了口氣,只覺這周遭的空氣,還有她的身體裡,到處是鬆醪酒的醇香。
她是醉了麼?
僅是一瞬間的恍惚,他又侵襲過來。
他的力氣很大,火力很猛,她應付得很困難,而且他似乎不需要換氣,也不准她呼吸。
他的身子很燙,即便隔着衣物亦像火燒似的。他的手很熱,她感覺她的髮絲都要被點着了。
這種熱傳遞給她,再加上也不知是他肌理的怒吼震顫還是她腦袋在炸響,她彷彿化作一顆被冶煉的丹藥,到處都是烈焰,於是無一處可着力。
天色雖然很暗,可是她似乎看到有無數白光劈下,閃電一般,將周圍的山石草木炸得翻翻亂滾,將她與他照得通通亮。
她有些喘不過氣來了,努力要把在自己嘴裡搗亂的東西推出去。然而用力過猛,或者他故意留了個空,她收勢不住,結果被他很得意的纏住戲弄。
在這一剎那,她還有心思想,金玦焱技術很熟練啊,跟誰練的?溫香?
可是他也僅給她這片刻的思考,下一瞬就全面空白,她只能緊緊抓住酒罈子,好像抱着水上浮木,於金玦焱火熱的汪洋裡浮沉。
不知過了多久,不知一切是怎樣結束的,當阮玉感到有涼風靜靜吹在臉上,聽到有人輕聲喚她:“小玉……”
她才緩緩看清面前的人,看到他對自己笑,然後俯過臉,在她微腫的脣上啄了下,再將她收進懷裡摟緊,下頜枕着她的肩,身子微震,就連聲音都帶着顫音:“小玉……”
她的睫毛顫了顫,不知這會該做如何反應。
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方纔她又好像昏厥了,他這是……在對她表白嗎?是一時衝動還是酒後亂性亦或是……情之所至?
阮玉這工夫可以思考了,因爲思考,心裡就像繃了弦,時鬆時緊。
萬一是頭兩樣,她該怎麼辦?
如若是後一樣,她該怎麼辦?
在這種情況下該說點什麼?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不必太介懷?
可是這句好像不是用在這裡的,畢竟她跟他……呃,還沒有太過深入的發展。而且她分明沒有這麼灑脫。
她當算是保守的人吧,對於感情,她認爲倆人不論怎樣難分難捨,若是不領證,就不是正式的夫妻。所以在此之前,金玦焱無論怎樣明示暗示,她都覺得差了那麼一層層。而這突如其來的一下子,使得她的心好像落定似的,徹底的貼在了他身上,萬一……她該怎麼辦?
金玦焱一個人柔情蜜意了一會,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
鬆開,低頭……
阮玉手裡掐着個酒罈子,自始至終就那麼掐着,他說怎麼總好像有個東西硬邦邦的隔在倆人中間呢。
此刻,她纖細的手指就像是浮雕在罈子上的花紋,指尖就是蘭花瓣,雪白柔嫩,精緻得透明。
大掌輕輕覆在她的手上,感覺那份冰涼與戰慄,心裡就好像三月的牛毛細雨落了滿湖,細細碎碎,密密綿綿。
拿掌心溫暖着她的小手,過了半晌,方猶猶豫豫的問了句:“剛剛……嚇到你了?”
其實今天,他就是準備要跟她表白的。
他與她之間隔了層窗紙,雖然知道彼此就站在對面,但總是朦朦朧朧,讓人很不舒服。
然而這層紙該怎樣捅破?他自打意識到自己對她的心意的那天起就開始琢磨,可始終沒想出個道道。
事實上不過是一句話的事,他在心裡翻滾了無數個來回,就是說不出口。
或者有些時候,他已經鼓起勇氣了,卻偏偏在出口的剎那被人打斷了,比如丁嬤嬤,以至於他成了驚弓之鳥,再有打算時,總是自己先失了底氣。
對於人家是順理成章的事怎麼到了他這就這麼曲折?
她是他的妻子,沒錯,大家都這麼認爲的,他也這麼認定的,只是她,她似乎在等着自己證明一下。
於是他今天把她擄到這來。
這裡很好,荒無人煙,不怕人打擾,他可以心平氣和毫不狼狽的說出自己的心意。
他又帶了酒。
雖然他自認不是膽小鬼,但是酒壯英雄膽,萬一出點什麼岔子打亂他的計劃呢?
再給她也灌一罈,趁她迷迷糊糊的,自己就更好發揮了。
而且萬一她惱了……既然醉了,也好糊弄。
他自認準備充足,可也果真出了萬一。
大約是因爲有心事,今天的酒越喝越清醒,越喝越心虛,自己以前的種種惡狀一一浮出。只恨他本沒那麼可惡,可是爲什麼所有的有心或是無意都被她瞧了個正着?
於是那句話就愈發說不出口,再後來已經是沮喪了。
雖然她如今跟他很是和睦,可是那層始終隔膜着的窗戶紙,是不是就是她對他過往的埋怨,對他的懲罰?他只恨,當初怎麼就那麼混蛋?之後又屢屢傷害她,只爲了他的面子,若是早知今日,早知今日……
山谷本是空曠,夜空高遠,可是他卻覺得那兩抹靜止的淡雲彷彿變成了厚重的棉被,壓得他喘不過來氣。
他萬分難過,表白最終成了懺悔。
“阮玉,如果我們成親那日,沒有鬧得那麼厲害,我沒有得罪過你。更或者,我們就是順順利利的成親了,你說,現在會怎樣?”
他不敢看她,只等着她的答案。
他不知她會怎樣痛恨,他看出她醉了,若是她大怒起來打他罵他或者是冷冰冰的對他,他都認了,反正她是他的,他今後努力讓她看到他的好,總有一天會讓她回心轉意的。就像他特意備了這麼小的一塊氈子,她只能坐在他身邊,還能逃到哪去?
他不斷的爲自己建立信心,其實不過是爲即將發生的危難安慰自己,可是她對他說,她想過跟他好好過日子,他們曾經有幸福的機會。
那一刻,彷彿所有的星子都亮了起來,草木的嗚咽亦變成歌唱,風銜着清香將月光灑遍,到處都是碎閃的微芒。
其實他也不覺得這地方有什麼好,只勝在偏僻,然而在這一瞬,這個孤單的懸崖忽然變作了水晶宮殿。
在這一瞬,他也曾萬分後怕,因爲他差點推開了幸福,差點就失去了她,所幸他沒有放手,索性他又追回來了,所以他要抓住這個難得的機會,縱使時光不能倒流,他的過失無法彌補,但他也可以努力,努力使未來的一切無盡美好,是屬於他與她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