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玉彷彿吃了一驚般回了頭, 打量焦氏:“我方纔聽那位太太說,產婦面前不要大吼大叫的,否則回了奶算誰的?哦, 倒是我忘了……”
親熱的拉起小圓的手:“龐家家大業大, 又怎麼能讓媳婦自己奶孩子呢?奶孃呢?奶孃在哪?還不把奶孃叫過來?若是餓壞我這乾兒子, 我可不依……”
阮玉不管用奶孃科不科學, 反正但凡小圓該有的, 她都要替她爭取過來。
焦氏的臉又青了一層,硬邦邦道:“俊哥兒來得急,還沒有時間找奶孃!”
“呦, 俊哥兒……誒,你們瞧他在衝我笑呢。俊哥兒笑起來多好看吶……”阮玉搖着撥浪鼓逗孩子, 彷彿很無意的說道:“我聽說講究的人家早三個月就備好了。我家三奶奶更是急, 剛聽說有了身子就找了七八個, 還都是三爺把的關……”
龐維德臉上就有些掛不住了,瞧他娘, 卻被焦氏瞪了一眼。
“小圓,若是你們沒時間,我就託我爹問問宮裡的奶|子府,看看有沒有合適的,省得你們找了那不堪用的, 啥事幹不了, 還得伺候她。”說着, 瞟了素梅一眼。
素梅忙求助的去看焦氏, 豈料焦氏正被阮玉拿軟刀子扎呢。
“唉, 你也是沒經驗,若是生了十個八個, 看你還這般沒心沒肺不?”
哪個沒心沒肺?哪個沒心沒肺?已經生了八個的焦氏想怒吼。
早前,她還嫉妒金家得了這麼個高門戶的兒媳,皇商不費吹灰之力就到了手,裡子面子都賺到了,如今……盧氏,你還好嗎?
阮玉還在嘆息:“小圓,感情你身邊就沒一個可用的人,這會只不過說遣人去找我爹,就沒一個支使得動的。也罷……”
打袖子裡摸出樣東西……是一枚雕作銅錢模樣的玉佩,上面趴個蝙蝠,取“福在眼前”之意,一看就價值不菲。
“這是我爹的禮,來,給俊哥兒戴上……”
小圓一個勁的“使不得”,可到底還是被阮玉給掛在了小孩的脖子上。
“俊哥兒,以後若是有人敢欺負你,就拿這個玉佩給她看。還有啊,你娘很辛苦的生了你,你可要像你爹一樣孝心,不能讓你娘受氣哦……”
焦氏簡直要翻白眼。怎的,一塊玉佩居然要發揮“如朕親臨”的效力?
可是人家身份就比她貴重,她能怎麼樣?
阮玉又把穗紅叫了進來:“我看你身邊沒一個得力的人。這樣吧,我這丫頭最爲能幹,先讓她留在這,伺候你幾日?”
穗紅萬萬沒有想到,跟着主子出來走一趟,竟是這麼被送人了。
可是接了阮玉一記眼神,頓時會意,恭順的行了一禮:“給龐七奶奶請安,還請龐七奶奶多多關照。”
焦氏沒有想到事情居然變成了這樣,阮玉還拿了個人監視她,如今給小圓請了安,卻理也不理她,這叫什麼事?
“至於這個素梅……”阮玉看向素梅,搖頭:“想不到知書達理的龐家竟然會有這種丫頭,不如讓我帶回去,調|教段時日,待養得好了,再給你送來。你可不知,我有個陪嫁的嬤嬤,宮裡出來的,調|教下人,最有法子……”
素梅“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金四奶奶,奴婢手腳粗笨,如何伺候金四奶奶?”
口裡說着,眼睛不住的溜着龐維德跟焦氏。
龐維德正恨她面甜心苦,而焦氏……焦氏正有火發不出呢。
“也沒說讓你伺候我,就是教教你規矩……”
“奴婢不敢勞煩奶奶,奴婢不敢勞煩奶奶……”素梅連連磕頭。
宮裡出來的嬤嬤,那都是殺人不見血的,她這一去,還有活路嗎?
“小圓,瞧瞧你身邊的丫頭,我有心擡舉她,可是她……”阮玉彷彿氣得不行,袖子一甩:“我已舍了個聰明伶俐的在你們龐家,難道還帶不回一個粗手笨腳的?咱們都是生意人,可是這筆生意也太不划算了吧?”
她口口聲聲說素梅是“丫頭”,還是小圓“身邊的丫頭”,直接就給素梅定了性……不管你怎麼扭捏拿喬,你就是個丫頭,還請守好自己的本分。
“再說了,我這貼身的丫頭放在龐家,我還不放心呢,怎麼也得帶個太太跟七爺看重的人回去。你說是不是,七爺?”
阮玉最恨的是龐維德竟然在小圓最需要他的時候跟別的女人勾搭在一起,可知小圓多傷心?這其中縱然有焦氏的不懷好意,可是他呢?
好在小圓此番是平安生下了孩子,若是……
她忽然想笑。
男人,內疚和痛苦都只是一瞬間的事,他們想要的,永遠都是新鮮的快樂。
小圓偷扯她的袖子,她也不好當着小圓的面再給龐維德難堪,小圓雖然總跟他吵吵鬧鬧,可是若非情根深種,又如何來得這些瑣碎?
龐維德抿緊了脣,不敢看阮玉,只生硬道:“四嫂說得是,就把素……就把這賤人帶回去吧。”
視線一甩,惡狠狠的睇向素梅:“規矩學不好,你也就不用回來了!”
素梅一個哆嗦,立即捂嘴痛哭。
阮玉不明所以的擡了眉毛:“方纔焦太太說,大喜的日子,哭哭啼啼不成體統,可是你還哭,你也太不把主子放眼裡了!”
龐維德怒喝:“跪外面去!”
素梅哭哭啼啼的出去了,阮玉便同情的望向焦氏:“虧得您還提拔她一場,可是有些下人,您越看重她,她就越覺得自己了不起,越不把您當回事。而且您看重的尚且如此,那不看重的……”
搖頭,咂舌,竟好像有懷疑焦氏治家不嚴的意思。
焦氏差點栽過去,偏偏阮玉又上來攙扶她:“太太的臉怎麼這麼白?身子怎麼這麼抖?呀,這自打進門就站着,屋子又冷,怕是腳都凍麻了吧?快,快坐下歇歇……”
阮玉屢次提到屋子冷,焦氏若是再不明白就是個棒槌。
她立即拍了桌子:“老七,你媳婦住着這麼冷的屋子你怎麼不吱一聲?這是你媳婦,你不心疼,還打量個下人替你想着?”
把麻煩推給自家兒子,努力爲自己找回點面子。
龐維德麻溜的出去喊人了。
焦氏抖抖麪皮,儘量擠笑:“老七媳婦這孩子來得急,弄得咱們手忙腳亂的,房子都是現騰出來的,老七更是頭回當爹……”
再表示一下對兒子的諒解:“我這一整天盡是事,一大家子都要我操心,結果……可也別說那個,人老了就不中用了,哪像你家二奶奶,裡裡外外都是能人?”
強調是自己的無意疏忽,順給阮玉填點堵……堂堂正正的嫡親媳婦,掌不得中饋,倒上人家擺譜來了?
阮玉也不氣:“這天下的事就是能者多勞,無能者呢,就喝喝茶,嗑嗑瓜子,串串門,講兩句閒話,倒也自在。如今有了乾兒子,我可又有地方去了……”
眼瞅着焦氏臉上的殷切一僵,阮玉忍不住好笑。
焦氏發現了,這阮玉自始至終也不跟人正面衝突,可總是斜刺裡就給你一下。倒也不傷筋動骨,就是渾身肉疼,還不見血,你又不知她怎麼出的招,下一招又何時出手。偏偏她又是笑着,極天真極誠懇的笑着,彷彿什麼都替你想到了,又對你無限同情,聲音還軟軟的,別人若是敢拍桌子,她保證下一刻就熱淚盈盈,要擡出她的丞相老爹做主了。
這等胡攪蠻纏,簡直到了驚世駭俗的地步。
前段時間聽說中邪了,如今這是好還是沒好?
焦氏有點頭暈,忽然明白阮洵爲什麼能歷經兩朝雖身爲二臣卻依舊可呼風喚雨,真是虎父無犬女啊。
而且現在阮玉又給她下了個套,說是要常來常往……是要隨時關注她會不會找小圓的後腳嗎?還要到處“閒話”……難道還打算給她扣上個“惡婆婆”的名聲再公之於衆?
焦氏攥了拳,手上的三個大戒指挨個放光,個個代表了她恨不能把阮玉掐死的心,可是又不得不把腳放在套上,任阮玉收緊。
“這倒是,有空就常來,老七媳婦一向是個活潑好動的,可是如今她得悶上一個月呢,我還真擔心悶出點病來,如此甚好,甚好……”
焦氏也不愧老江湖,給她根杆子,就順杆爬上來了。
阮玉見她明白,也便不再刁難,有說有笑的奉承幾句,將焦氏哄得開心了,然後焦氏藉口還要準備洗三,便出去了,臨了還假模假樣的關心了小圓一番。
門聲一響,裴若眉便抹着胸口:“嚇死我了,嚇死我了,我還以爲你們要打起來呢。金四奶奶,你以後若是出招,能不能先知會一聲?”
阮玉不去理會她的大驚小怪,只走向小圓:“你還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