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氏也醒了, 捶胸頓足:“這是造的什麼孽啊,娶了一個掃把星,回來就惹禍。老天啊, 你開開眼吧……”
餘人各說各話, 有安慰的, 有含沙射影的。
姜氏倒是有心幫阮玉說兩句, 可是現在, 阮玉這棵樹明顯靠不住了,於是阮玉只不過是瞧了盧氏一眼,她就把目光調開了, 一副生怕被求上的模樣。
阮玉不禁想笑,本是除惡揚善的正義之舉, 偷盜之賊尚未得究, 她倒成了人民公敵了。
不過也好, 她離開金家的日子大概不遠了。
如花,你的心願就要實現了, 若是你知道我帶回了一把神奇的扇子,又要如何開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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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九,正是菊花爭豔的登高時節,卻有一隻畫舫,載着一船眉目如畫, 衣袂翩躚的青年男女, 蕩波而來。
船頭, 立的是一衆丰神俊朗的男子, 談書品茗, 衣帶當風。
船尾,圍着一羣姿容俊俏的女人, 細語嬌聲,好不快活。
若是細聽去,卻只是一個人在說話。
那人語速很快,卻有了以往沒有的溫柔嫵媚,一邊說,一邊摸着故意被挺得突出的肚子,眼底眉梢皆是將爲人母的喜悅。
“……最近都會踢我了呢。只要我說,寶寶啊,想不想娘?他就給我一腳。而且這孩子好像還長了透視眼,但凡看到他爹走過來,就在我肚子裡翻跟斗。他們都說,看這淘氣的模樣,定是個壞小子!”小圓滿臉的幸福。
裴若眉羨慕的摸了摸她的肚子:“最好是一男一女……”
“壞東西,你想累死我啊?”小圓擰了她一下。
衆人便笑。
不過大家發現,以往雖不多話但也不沉悶的金四奶奶只是抿着嘴,從開始到現在都沒說過一句話。
小圓跟裴若眉交換了下眼色。
雖然家家都有難唸的經,但是阮玉這個家的經似乎更難念,誰讓她跟金玦焱一開始就不對付?據說倆人現在還沒圓房呢。
小圓急忙招呼她:“金四奶奶,你也來摸摸,他正在動呢……”
阮玉微笑着走上前。
其實,她什麼也沒感覺到。大概是初爲人母,總是渴望跟別人分享喜悅,亦或者……自己的鬱郁表現得那麼明顯嗎?
“上回在草原不見你,這回怎麼捨得出來了?”阮玉不想讓人過多關注自己的情緒。
“這不是四個月了嗎?結實着呢。”小圓誇張的挺了挺腰。
裴若眉急忙扶住她:“你可別逞強,若是……呸呸呸,我告訴你,把我乾兒子弄不高興了我就收拾你!”
衆人又是一通笑。
從船艙的另一端探出個頭,怪叫:“我也收拾你!”
衆人更是樂得不行,裴若眉揚了揚眉毛:“對,小心龐七收拾你!”
小圓笑得羞澀又得意,然後俯在裴若眉耳邊:“我只當我有了身子,那幾個小妖精可要得意了,卻不想,他一直歇在我這。前兩天,有個妖精去賬房裡勾引他,被他一耳光扇出去,第二日就發賣了……”
“唉,依我看,另幾個也保不住。其實龐七對你挺好的,就是以前……”嘆氣:“如今你就要當娘了,凡事可得悠着點。”
小圓撅着小嘴,看似不滿,但阮玉知道,她是聽進去了。
或許人世間又要多一對美滿了。
不過小圓是要強的性子,還是打算反駁裴若眉幾句的,擡頭卻見阮玉只是瞅着,突然意識到,又把人家忽略了,急忙將她拉過來。
每每出遊,女人們雖然湊在一處,但是也有親疏遠近之分,譬如阿嫋,似乎無法融入任一個小圈子裡,每每人家說笑,她就在一旁立着,跟佈景似的。
小圓說,她能陣陣不落,都是因爲金玦焱,真不知竇晗是怎麼想的,也不說管管。
於是又說了一會,女人們推說要去看風景,或往船舷處散了,或進了船艙,只留阮玉三人依舊立在船尾。
小圓捏了阮玉一把:“你跟金四又怎麼了?”
“沒怎麼啊。”阮玉答得很自然。
“沒怎麼?我可瞧着跟上回不大一樣。人家夫妻,是越處越熟,你們怎麼愈發生分了?”
阮玉便笑,心道,生分是好事啊。
口裡則來了句:“距離產生美。”
小圓跟裴若眉齊齊一怔:“什麼距離?什麼美?”
阮玉便想起“距離拉開了,美沒了”,又是抿嘴一樂。
那二人只覺阮玉今天分外古怪,順道想起另一怪事,立即神秘兮兮道:“你聽說了嗎?賈經病了,據說是邪祟上身,動不動就尿褲子。”
“可不是?”裴若眉順口接道:“聽說是莫名其妙的跑到了墳地。正是七月十四,鬼門大開啊,結果撞了不乾淨的東西了……”
“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啊?”耳邊忽然傳來一道洪亮。
三人擡頭,齊齊施禮:“赫答王子。”
赫答王子一一以中原禮節還禮,輪到阮玉的時候,格外的用了用力,眼底是毫不掩飾的欣賞。
跟過來的金玦焱便皺起了眉,警告的瞪了阮玉一眼。
阮玉撇開目光,頓令他氣鬱。
赫答哈哈大笑:“早也盼晚也盼,終於又見到夫人了!”
金玦焱差點背過氣去。
阮玉倒笑了笑:“前段日子去華嚴寺爲全家祈福,辜負了王子心意了。”
“噫,”赫答大手一揮:“你沒去那陣咱也沒見着,聽季明說,是病了?”
語氣便有試探之意。
阮玉飛快的跟金玦焱對了下視線,後者將目光調開。
阮玉便垂了眸子:“實是……”
“我知道,這都是你們中原的規矩了。”赫答打斷她的話:“也難怪蘇兒敏心生不忿,你們中原人就喜歡把女人困在屋裡。可是這溫室裡的花怎麼長得好呢?你看蘇兒敏……”
約是想起二人的過節,急忙打住:“這回我可沒敢帶她來。那丫頭天不怕地不怕,我真擔心她看着水裡的魚漂亮便要跳進去捉。這中原的水可是比草原深得很吶,哈哈……”
在場的人哪個不知,蘇兒敏對金玦焱有意,此番特意騙過她,無非是不想再如上次般起了爭端罷了。所以這個笑話其實並不可笑,大家還是很給面子的笑了兩聲,卻是無一人發覺此話另有深意。
赫答笑了一陣,開始誠心誠意的邀請阮玉:“夫人得空便去草原走走。你會發現,草原的天更藍,更寬廣,正適合夫人這樣的人物縱橫馳騁。到時我將奉夫人爲上賓,讓全草原的人都來拜見夫人,見識見識夫人的風采!”
此語可謂大不敬,因爲若是集合全草原的人來拜見,那得是什麼人物?
可是大家依舊沒有聽出來,金玦焱還格外憤怒。
這個赫答,竟然舊話重提,到底打的是什麼主意?若不是他就要走了,跟三皇子死纏爛打的說要把春日社的人都招來,還尤其提了阮玉,說她是女英雄,然後三皇子又找到他百般說情,他根本就不會帶她出來。
不過是騎個馬,算得什麼英雄?赫答真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當然,帶阮玉出來也有他的打算。因爲自從金玦森的事件過後,倆人好久沒有在一處了,偶爾的見面也是沉默以對,就好像回到了初初成親的時候。
不,比那時還嚴重。
那時,他只是感到憤怒,可是現在,一看到她那個樣子,心裡就冰冰冷冷,沒着沒落。
她是違背了他與她之間的商定,向爹告了密,導致二哥捱打,現在還躺在牀上,他還懷疑她利用他……
當然,在他心裡,阮玉絕不是那樣的人,她的胸襟和見識,一般男子都不如。其實他也知,她是爲他好。可是爹,還有娘,都氣病了,每個人都焦頭爛額,這值得嗎?
他是生氣的,氣她不顧大局,但是想到她的本意,就不忍責怪了。而且隨着時間的推移,埋怨越來越少,反倒越發心慌。尤其是爹徹查了二哥,發現二哥竟然把分給他看管的兩個鋪子偷偷盤出去了……
爹大恨,說若是沒及時抓住這個逆子,還不知要惹出什麼禍,一家人可能都要被這敗家子給賣了。
於是他更加不安。
他不知該怎麼改變現狀,要他跟她道歉,又抹不開面子,所以這場聚會,也可算天賜良機。只是他好幾日沒有去主屋了,反生出近鄉情怯之感,於是裝模作樣的板了臉,對印致遠道:“既是如此,就勞煩三皇子親自下帖了。”
他不好開口,但三皇子的令,看你聽是不聽?
阮玉倒是聽了,然後麻煩也來了,瞧赫答的眼睛,就跟長在阮玉身上似的,他恨不能一腳將這個草原王子踹水裡去。
眼瞅着赫答還要囉嗦,金玦焱便對阮玉瞪起眼睛:“怎麼還不進船艙去?這身子剛好一點,若再吹病了,要誰照顧你?”
衆人不知金玦焱哪來的火氣,都面面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