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卻還有兩人糊塗着, 一個問:“香兒……溫香這幾日還好嗎?”
一個答:“那天回去後就病了。也是,她這邊仙人共奏,嫂子那邊就羣魔亂舞, 真是……”
蔣佑祺將畫收好, 真恨不能給他們一人一下。
龐維德明顯是喝多了, 拉着金玦焱的袖子, 醉眼朦朧:“如今你們也見了面, 那天咱們也看到了,香妹妹並沒有怨你的意思,而且我瞧着……”
嘿嘿一笑:“她似乎對你比以前熱情了……”
金玦焱露出一絲喜色, 端了酒盅,一飲而盡。
“所以說, 不吃一塹, 不長一智啊。”龐維德慨嘆:“她要早能這樣, 你也不至於摸不清她想的是什麼,就不會犯難, 更不至於……”
拍金玦焱的肩膀:“唉,如今你成了親,她若嫁了你,最好的結果就是平妻,只是……”
“我不會……”
不會什麼?
金玦焱一時阻住。
龐維德很瞭然的嘆氣:“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是想一生一世一雙人, 可是四哥, 你已經成親了。阮洵的女兒, 豈是你想休就能休得的?還是不要……”
金玦焱搖頭。
至於爲什麼搖頭, 或許在這一刻, 對所有人而言都是未知。
“對了,差點忘了說。”龐維德呷了口酒:“華聲書局的老五端木秀不是偷偷成立了青蓮社嗎?最近終於在人前露面了。我想着, 咱們春日社怎麼也不能叫人家比下去。過兩日,咱們找個地方聚一下,叫上丁穆然,春日社的九君子要讓那羣小子瞧瞧,什麼纔是京城風流!只可惜三皇子不好出宮,否則……”
“他不過是在咱這掛個名,咱也借他個勢,不過他最好還是少出現,否則咱們真的鬧出什麼麻煩連累了他,那皇位……”點到即止,金玦焱拎起酒壺,仿似無意的問:“尹金也去嗎?”
“就知道你最忌憚他!”龐維德嗤的一笑:“他豈能不去?京城四美,春日社就佔了仨,僅這一項就壓倒青蓮社。他們僅有個季桐,不妨事,不妨事。而且尹金有個御史大夫的爹,三皇子不在,就得靠他壓場子了。”
金玦焱便皺了眉。
龐維德則不忘提醒他:“溫香也會去的,到時一曲仙人共奏,直接將他們壓倒。對了,讓嫂子也去,來個羣魔亂舞,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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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會去的!”金玦焱冷冷的打斷他。
“爲什麼?”龐維德急了:“你知道嗎?嫂子的才名在這短短几日已是把京城燒開了鍋。我敢擔保,只要嫂子往那一坐,青蓮社立馬垮臺!”
“我說過,她不會去!”
“爲什麼?四哥,爲什麼啊……”
“咳咳咳咳……”蔣佑祺恨不能將龐維德一巴掌拍扁。
依金玦焱的心思,此刻絕不會允許阮玉拋頭露面,更何況她頗負盛名,人人都想一見?
即便不論這個,前有季桐,後有尹金,金玦焱可是都把人家記心上了,又豈會允許她“前緣再續”、“款曲暗通”?
當初或許是因爲溫香態度不明,所以他對尹金還沒那麼大醋勁,可是現在……
偏偏龐維德還在那拍案大笑:“是我思謀不周。若是嫂子去了,四哥還怎麼跟香妹妹……哈哈,不過話說回來,你若是娶了香妹妹,嫂子會不會同你鬧?成親那天我看她可是生猛得很,什麼都敢砸。對了,她知道你跟香妹妹的事嗎?呃,若是將來你享了齊人之福,我管她叫嫂子,那麼管香妹妹叫什麼?小四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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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龐維德需要讓人攙扶着才能勉強走曲線,嘴裡還嘟囔着:“小四嫂……嘿嘿,小圓,你看這個稱呼怎麼樣?”
蔣佑祺看着他那爛醉如泥的樣子,搖搖頭:“龐七,作爲兄弟,別說哥不提醒你。你啊,小心枉做小人……”
“什麼小人?什麼枉做?蔣六,你什麼意思?”
蔣佑祺懶得搭理她,攜了裴若眉上車去了。
龐維德還在後面歪歪斜斜的追趕:“蔣六,你站下,站下!我叫你呢,你聽到沒有?你站下,給我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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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遊的日子定在三月十八。
春日就跟孩子一般,一天一個樣。雖則僅過了半月,然而柳更綠,桃更豔,又新開了不少的花趕趟,還有那初初冒頭的小骨朵在風中招手,處處都是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只消一望,便心情大好。
金玦焱換了身寶藍色繭綢直綴,自覺正合春光,而那身他補做的濃紫衣袍已被壓到箱底,自己也不知爲何再也不想看上一眼。
璧兒殷勤的爲他整理衣襟,他則不自覺的望向主屋,心裡隱隱有一些期待,希望某人能看到自己玉樹臨風的樣子,讓事實告訴她,即便京城有四美,他也位列第一,比另一個金不知強上多少,他與她纔是真正的金玉……
神思一頓。
他在胡琢磨什麼呢?什麼“金玉”,他跟她不過是……
主屋的門吱扭一下開了,似是聽到了他的心聲,阮玉一眼就望向這邊。
目光相對,他的心神有那麼一瞬的一蕩,緊接着對上璧兒的委屈。
原來不知何時,他竟是拂開了璧兒在他衣上忙碌的手。
他在怕什麼?
他略略一想,璧兒怨念深深。
只不過這一刻,他的注意已經轉移到了阮玉身上。
她穿着輕煙淡柳色系襟紗衣,露出淺淺一線抹胸。
僅憑顏色,就知不是他最愛的嫩黃色繡菡萏的那條。
呃,爲什麼要說“最愛”?
他短暫的想了想,目光又移到了月白色繡竹梅蘭瀾邊的挑線裙子,落在翠綠白梅厚底繡鞋上。
看樣子,她是打算出去。
出去?
上哪去?
皺眉間,阮玉已經行至面前,看樣子是做好了跟他擦肩而過的準備:“四爺早啊……”
他“嗯”了聲,叫住她:“要出府?”
她點頭,繼續前行。
胳膊被抓住。
她詫異轉頭。
金玦焱尷尬收手,璧兒臉一白,垂了頭。
“上哪去?該辦的事不是早就辦完了嗎?”金玦焱儘量表現出和顏悅色的模樣,可心裡的火苗仍舊在探頭探腦。
“自是去參加春宴……”
“什麼?”金玦焱大驚。
阮玉萬分不解的看着他:“難道四爺不知春日社今天聚會嗎?小圓可是早早遣人給我送來了帖子……”
一張勾畫燕尾剪柳的請柬出現在金玦焱面前,金玦焱覺得自己的眼睛都開始冒煙了。
小圓!
真該讓龐七好好管教管教她,竟然自作主張,太不像話了!
阮玉已經施施然往前走了。
金玦焱跟上,咬牙:“不準……”
“去”字還沒有出口,就聽阮玉淡淡的喚了聲:“霜降……”
霜降從一邊繞過來,行至金玦焱面前,跪在地上,鄭重的磕了個頭:“奴婢謝四爺出手相助。”
他記得,霜降極少隨阮玉出門,此番莫不是專程來謝他?可是他那事,辦得極隱秘,阮玉怎麼會……
對了,定然又是小圓!
就這麼一晃神的工夫,阮玉便出了院門。
頓足,急忙追上去,可是阮玉的小轎已經搖搖的走了。
阮玉,你是鐵了心的要去會尹金?
然而方追出二門,另一頂小轎也急急而來。
鍾憶柳挑了簾子:“表哥……”
金玦焱皺眉:“你怎麼來了?”
目光卻瞟向聞聲停住的阮玉。
“姨母說你今天出去玩,要我跟你一同見見世面。”
金玦焱的腦子轟的就大了。
鍾憶柳露出諂笑,又不屑的瞟了瞟阮玉的轎子,意有所指道:“姨母說,表哥只顧着玩,有些事怕是‘照應’不到,萬一被人瞧了笑話就不妥了,於是讓憶柳幫忙照顧着。”
望望天,表情享受:“今天天氣真好,表哥,咱們趕緊出發吧,可別讓人等急了!”
金玦焱只覺有一串火苗滋滋的舔着腦門。
如今,阮玉是非去不可了,否則他帶着個鐘憶柳,像什麼樣子?
可是帶上鍾憶柳,似乎又要詢問阮玉的意思,雖然他也不知自己爲何要如此作想。
而阮玉的小轎只是頓了一頓,再次往大門去了,金玦焱好像聽到那吱扭扭的轎音裡掉落一聲“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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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聚會的地點是一掛通天而下的巨大瀑布旁邊的一溜水榭廂房。
阮玉有點失望,因爲不是西山,便想着要不要跟小圓建議一下。
而衆人都很興奮,大約是由於瀑布氣勢磅礴的巨響與節奏還有激起的水花與煙霧吧。
觀了會瀑,吟了幾首詩,便合了雕花紋錦的窗,一任聲響在外喧囂,頗有種超然於世的悠然。
不管阮玉滿不滿意,也不得不贊同,這個地點選得極妙。
一邊是銀河高懸,飛落九天,一邊是遮陰密林,幽深百轉。開窗便是瀑聲轟鳴,啓門便是松濤陣陣,很是相得益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