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慄兒看着木盆裡裝的那些板栗。
如果真讓唐坤裝了那麼一大碗送到老屋，那麼剩下的一小半他們一人幾顆就吃完了。
她倒不是心疼這些板栗。
她只是想讓自己的勞動成果儘可能的留在自己的手裡。
如果真的照唐坤那般的孝敬，就算她給家裡掙了個金山銀山也不夠唐坤搬的。她可不能讓唐坤，也讓伍氏理所當然的認爲，他們所掙的一切都應該孝敬給老屋，給伍氏。
她這是一個態度，也是她的底線。她可不能眼睜睜看着唐坤在愚孝的路上一去不復返…
“分成九份？會不會太少…”
唐坤有些猶豫。
“要不我的那一份我不吃了，也端去送給你奶…”
唐坤一開口就知道自己這話說錯了，只見唐慄兒看着他的目光有着一種說不出的失望。
“爹，要不咱們一家乾脆全部餓死，用來成全你的孝心…”
唐慄兒是真的失望了。
唐坤的這種想法她真的無法苟同。糖炒栗子對於老屋來說，不過是一份好吃的零食。可是，他們卻是用來果腹的食物。
他們一家光吃紅薯稀飯肯定吃不飽，唐坤作爲一家之主，最主要的勞動力，如果他經常這樣食不果腹，身體被掏空那是遲早的事。
萬一他的身體垮了，他們這一家病弱老小將來能依靠誰？依靠他的那個恨不得他們所有的一切據爲己有的娘，還是那個眼睜睜看着他們挨餓受凍卻從來不曾放在心上的爹？
“爹，要不我們姐弟一人拿個破碗，挨家挨戶乞討以成全你從小被咱奶辛辛苦苦養活的孝心？要不然咱們這麼節衣縮食根本不足以讓咱奶重視你的一片孝心…”
看着唐坤不說話，唐慄兒繼續變本加厲的說道。
她也不想這麼逼迫唐坤，但是，再這麼下去，他們一家距離吃飽穿暖遙遙無期不說，到最後她還有可能成爲伍氏唐玥唐瑋手裡的賺錢工具…
那種後果實在太厲害，她絕對要一開始就將這種可能扼殺在萌芽狀態。
“坤哥，你就答應板栗吧。難道你不覺得，這麼多年來，咱們的這五個孩子過得其實和乞丐並沒有什麼區別。你難道沒聽說他們奶奶揹着咱們一口一個‘小叫花’，一口一個‘討債鬼’。如果她不是你娘，我真的很想問問她，這麼多年來她到底虧不虧心…”
趙氏壓抑的聲音充滿了哽咽。
她忍耐了這麼多年，實在忍受不下去了。
但凡一個做人母親的都無法忍受別人在背後如此稱呼自己的孩子吧…
更別說，那人還一邊不停的收受他們的孝敬，一邊在身後極其詆譭自己的孩子。甚至，那人還擔着孩子嫡親祖母的名頭…
“香妹，咱孃的脾氣你不是不清楚？爲了這些孝敬，她能豁開臉面鬧得整個村子都驚動。咱們能像她一樣豁開臉面不要嗎？再說，她年紀也大了，人生七十古來稀，她…她…”
唐坤很是痛苦。
一方面他覺得對不起自己的妻兒，一方面又覺得伍氏年紀大了，能將就還是將就着她一點…
“爹，不是我說。咱奶的身體可比你們兩個的身體要好。你瞧她那精神勁兒，還有那紅光滿面的臉。你們再看看自己，一年到頭吃不飽穿不暖，身體不知虧空到了哪種地步？如果現在不小心將養，只怕將來…”
將來會怎麼樣唐慄兒雖然沒說，但是唐坤和趙氏心裡如何不清楚。
他們現在已經感到身體隱隱不適，將來等到他們到了唐老爺子和伍氏那把年紀，身體絕對沒有如今的唐老爺子和伍氏硬朗…
“要不，就照板栗說的辦。反正你爺也說了，讓我多聽你的話…”
唐坤實在不敢對視唐慄兒失望的小眼神。
如果不是唐慄兒提醒，他自己都沒有發現，唐慄兒姐弟的穿着吃用確實不比乞丐強。
再說，乞丐也有運氣好吃飽的一天。可是，唐慄兒姐弟卻好像很少有吃飽的一天。乞丐還有運氣好吃好的一天，可是家裡有什麼好吃的都被他用來孝敬了伍氏…
他已經爲伍氏盡孝了十幾年，也該是爲自己的兒女們做打算的時候。他不擅長和伍氏鬥智鬥勇，那麼他就聽父親的話，將這一切交給唐慄兒處理吧…
最後，唐慄兒還是將糖炒栗子分成了九份。她端了其中的兩份去了老屋。
至於唐玲和唐鈺，他們都已經有十多歲了，而且平時比唐慄兒姐弟吃的要好太多。所以唐慄兒提都沒提他們的份…
唐老爺子和伍氏年紀大了，板栗吃多了會不消化。所以，這兩份板栗最終肯定還是進了唐玲唐鈺他們的肚子。
不過，這就不是他們所能操心的了。
當唐慄兒端着一個粗瓷大碗往老屋走去的時候，老屋面前的大坪裡已經坐滿了來此乘涼賞月的村民們。
“板栗，你家又端來了什麼東西孝敬你爺你奶？這些日子也不見你們家買了什麼好東西啊…”
住在唐家老屋旁的李家三嬸好奇的問道。
“三嬸好。我們家是沒買什麼好東西。不過，我們一家人今天下午撿了一個下午的板栗。我試着用炒菜的鍋子炒了一鍋子的板栗，沒想到味道還挺好吃的。這不，我爹讓我將板栗分成了九份，其中兩份用來孝敬我爺和我奶…”
唐慄兒脆生生的開口。
所有的村民們都訝異的覺得，唐坤這個女兒好像有些不一樣了。這麼一大段話說下來，她居然說的口齒清楚，條理分明。
完全不像以往那靦腆羞怯的樣子…
“炒板栗？沒聽說過。不過，聞起來倒是挺香的。喲，這色澤也挺誘人的，難怪你爹又要孝敬你爺和你奶…”
李家三嬸聞着香味站起身來，看着碗裡咧開嘴散發着金黃光澤和誘人甜香的糖炒栗子，酸溜溜的開口。
“咦？這樣看起來確實挺好吃的。唐老爺子和伍奶就是有福氣…”
李家三嬸的大兒媳婦原本挨着李家三嬸坐着，聞到糖炒栗子的撲鼻香味時不由得暗自嚥了咽口水，說話的語氣有着濃濃的羨慕之情。
她就不懂，伍氏對待唐坤明顯極其苛刻，偏偏唐坤卻是孝敬伍氏孝敬得最勤快的一個…
“不過是拿了幾粒破板栗過來，也值得你在這裡嘚瑟？你是覺得你爺你奶這輩子都沒吃過板栗嗎？瞧瞧你這一臉的窮酸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