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慄兒自然不清楚沈七此時心中的想法。
就如同沈七也不明白,高高在上的張斌爲什麼要黏在唐慄兒這坨小小的泥巴的身邊?
只是,不管別人心裡是怎麼想的,唐慄兒心裡自然有她的堅持。
既然張斌的那塊地值兩千兩銀子,她自然不願意只給人家八百兩。
她自認爲她還沒有那麼大的臉。
望着唐慄兒滿臉堅定的神情,沈七突然發現,眼前的唐慄兒即使只是一坨小小的泥巴,那也是一坨有堅持有原則的泥巴。
或許,就是這份源自內心的堅持吸引了高高在上的張斌的注意。
“板栗,我的還不就是你的。咱們兩個有必要分得這麼清楚嗎?”
張斌湊近了唐慄兒,小聲的開口。
聽到唐慄兒願意按市場價給自己銀子,張斌心裡的第一個念頭居然不是高興。他的心裡甚至有些委屈,有些不滿。
難道在唐慄兒的心裡,他依然還是要算得那麼清楚那麼明白的陌生人?
“親兄弟,明算賬。小毅,你如果相信我就要對我有信心。你放心,做酒樓,我有經驗,肯定虧不了。”
唐慄兒伸手拍了拍張斌的肩膀,躊躇滿志的開口。
那種源自骨子裡的自信讓她略顯平凡的面容看起來居然有種熠熠生輝的奪人眼球的震撼的美。
張斌有些恍然的點點頭。
他不知道唐慄兒的自信來自前世做農家樂的經驗和成功,他還以爲她說的經驗是這次成功拯救太白樓的經驗。
想起太白樓這些天的人滿爲患,客似雲來,他也不禁開始對唐慄兒充滿了信心。
這樣一想,他也不再和唐慄兒斤斤計較起那另外的一千二百兩銀子來。只要能賺錢,一千二百兩銀子算什麼?或許她短短的一個月就不止賺這麼一點銀子…
至於親兄弟,明算賬什麼的,根本沒被他記在心裡。
反正,他和她,他們兩個,這輩子都做不成親兄弟,他懶得和她計較這麼多。他相信,總有一天,她即使想要和他明算賬也算不出來…
“好吧,板栗,我相信你,將來肯定能賺很多很多的錢。到時候,你想給我多少錢就多少錢…”
張斌想到他將來或許還可以過過“小白臉”的生活,心裡頭就樂得冒泡。
沈七看着眼前對“小白臉”生活充滿了無限嚮往之情的張斌,頓時生出一種偶像破滅的無奈感。他覺得,此刻的張斌看起來再沒有白雲般的高潔,反而唐慄兒越看越像個人了…
隨風的速度很快,不過是幾句話的功夫,他就再次“咚咚”的跑了回來。
“少爺,板栗姑娘,地契在這裡。你們不要忘了,過年之前還得準備好一千二百兩銀子給我…”
隨風的語氣讓唐慄兒有種好像欠債人面對債主般的感覺。
可是,明明他只是一個小廝,張斌纔是正兒八經的債主。
“我知道了,隨風,你放心,我絕不會賴賬。”
她伸手接過地契,感覺自己的心好像突然跳得有種不太尋常。
這是她在大楚即將開始屬於自己的錦繡農家樂…
“隨風,少爺我突然覺得有些混餚了。咱們兩個究竟誰是主子誰是小廝…”
張斌突然咕噥了一聲,隨風這才發現自己的態度好像有些過於放肆了。
他趕緊正經了神色,恭恭敬敬的目送唐慄兒和張斌上了馬車,這才轉身走進茗香樓。
“怎麼辦?世子爺變得好像有些不像世子爺了?咱究竟要不要傳信給秦將軍知道?還有侯爺和夫人如果知道世子爺…世子爺如果…如果…”
想到這裡,隨風趕緊打住,他突然有些不敢再繼續想象下去。
想起那結果,他覺得,作爲一個忠心耿耿的好小廝,他似乎有義務有必要偷偷提醒他家世子爺一句…
千萬不要對不可能有結果的人動心!
不過旋即他又覺得自己好像有點杞人憂天了。他家世子爺那樣的人怎麼可能看得上唐慄兒?一定是他不夠觀察入微,體會不到他家世子爺對待唐慄兒的真正用心…
“小毅,咱們這就真的去找米大哥嗎?如果你以後後悔了怎麼辦?”
坐在馬車裡,手裡拿着地契,唐慄兒卻突然有種不太真實的感覺。
她覺得她肯定是昨晚沒睡好,所以纔會產生出這種幻覺。
這種突然被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砸中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傻丫頭,我怎麼可能後悔?”
張斌寵溺的拍了拍她的頭。
那種態度,不由得讓唐慄兒想起自己前世對待自己那隻寵物狗小花花的態度…
肯定是自己想錯了,她可沒有小花花那麼乖巧和聽話…
唐慄兒猛搖頭,甩掉自己心裡不合時宜冒出來的想法。隨後,她乾脆將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手裡的地契的上面。
咦?這地契怎麼回事?
那戶主的名字上寫着的分明是“秦昊天”三個大字。
別問她是如何認出這“秦昊天”三個字的,因爲那寫字的人寫的分明就是她所熟悉的簡體字。
可是小毅他不是姓張嗎?這地契既然是他們家的,上面這戶主名一欄寫的應該是他爹或者孃的名字,怎麼也不可能是秦昊天的名字啊。
等等,她怎麼覺得“秦昊天”這三個字這麼熟悉呢?
難道這個秦昊天就是慄山村的那個秦昊天不成…
“小…小毅,你…你認識秦…秦昊天對…對不對?他…他現在…在哪…哪裡?這…這地契上爲…爲什麼會…會是他…他的名…名字?”
唐慄兒覺得一定是自己打開地契的方式不對,要不然她怎麼可能在最不可能出現的地方看到那個和她來自同一個世界的男人的名字。
可是,她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那個在戶主名字的那一欄依然是龍飛鳳舞的三個大字,秦昊天。
“秦昊天?秦叔?我當然認識秦叔。難道我都沒有和你說過,我這一身功夫大都是秦叔教的。至於這地契上爲什麼是他的名字,這是大人的事,我就沒那麼清楚了…”
張斌看着一向淡漠的唐慄兒突然對“秦昊天”這個名字產生這麼大的反應,不禁本能的感覺有些緊張,甚至是不喜。
難道唐慄兒她居然認識秦叔?
看她那激動的模樣,莫非還和秦叔之間有着什麼不同尋常的關係?
這兩年來,爹孃一提起秦叔的婚事,秦叔總是一副興趣缺缺的模樣,好像全天下的女子他都不放在眼裡的模樣。難道這一切都和眼前的唐慄兒有關?
難道,他也在默默的等着唐慄兒長大?
要不然,整個團山鎮這麼大,他幹嘛把自己安排放在唐慄兒的身邊?這是因爲他相信唐慄兒一定可以將他的厭食症治好。
他對唐慄兒的瞭解甚至比他對唐慄兒的瞭解還要深刻得多…
“板栗,你是怎麼認識秦叔的?據我所知,秦叔出來最少也有兩年的時間了。你們認識的時候你幾歲…”
張斌腦袋中一瞬間想了無數個念頭,每一個念頭都讓他感覺莫名的不舒服。
他一點都不希望唐慄兒認識秦昊天。
就算以後必須認識,也應該是因爲他…
不過,他的城府自然要比唐慄兒的城府深得多。
就算腦袋裡已經泛起了驚濤駭浪,他的聲音卻依舊平靜的恰到好處的表現出一點點淡淡的好奇。
“那個,其實我並不認識秦昊天,只是聽說過他。你或許已經知道,他也是咱們慄山村的人,並且還是如雷貫耳的那一類人。他的父親是秦夫子,也是咱們慄山村唯一一個學堂的先生。大橋哥和小杰也是他的學生…”
唐慄兒也知道自己剛剛的反應有些太過激動了一些。
她深吸了口氣,這才勉強將自己激動的心情平復下來。果然,再次開口,她的神情和語氣都平靜了許多。
這讓張斌好像有種看花了眼的錯覺。
可是,他知道,他剛剛並沒有看花眼,唐慄兒肯定有許多不爲人知的秘密瞞着他。而且,這些秘密應該和秦昊天有關。
“秦叔原來是慄山村人,這點我還真不知道。你不知道,秦叔爲人很嚴謹,從不說起關於自己的事。而且這兩年來,我從來沒有發現過他對慄山村有什麼特別的關注…”
張斌的心情突然有種說不出的酸澀。
他一點都不喜歡唐慄兒有秘密瞞着他的這種感覺。
可是,他也知道,即便他現在問起,唐慄兒也絕不會告訴他。
“小毅,你不要不高興。秦昊天他之所以從來不說起自己的事,是因爲他有他自己的苦衷。對了,你還沒有告訴我,這地契上爲什麼是他的名字?難道這家鏢局原本就是他的,後來才賣給你的父母,只是不知道因爲什麼原因並沒有辦理過戶手術是不是?”
唐慄兒居然差不多猜測出事情的前因後果來。
如果不是這中間的事情太複雜,還真差點被她給真相了。
“你猜得沒錯,秦叔其實就是這家鏢局的一份子。他這次也進京了。對了,板栗,我怎麼覺得你對秦叔挺了解的樣子?他離開慄山村的時候,你應該纔沒滿六歲對不對?”
張斌模糊的解釋了一句,然後開始試探的問起了唐慄兒和秦昊天之間的關係。
“或許是聽得多了,所以就對他有些好奇罷了。我和他可是從來不曾說過一句話,當然也不曾見過一面…”
唐慄兒淡淡的開口。
但是,也不知是不是先入爲主的原因,張斌總覺得事實的真相肯定不是唐慄兒所說的那樣簡單。
他正想再問些什麼,但是此時馬車卻突然的停了下來。
“毅少爺,板栗小姐,鎮堂到了。”
緊接着,沈七一貫有些冷峻的聲音在外面響起。
“咦?我剛剛還說這輛馬車有些嚴肅,沒想到還真是你們三個。怎麼着,我還來不得去你們那裡蹭飯,你們三個倒是迫不及待的到我這兒蹭起飯來了啊…”
沈七的聲音剛落,米嘉熟悉的聲音已然跟着響了起來。
“米大哥這可說錯了。咱們還真不是過來米大哥家裡蹭飯的。咱們這次過來,是求米大哥給咱們幫忙的…”
唐慄兒踩着沈七準備的腳凳利落的跳下馬車。
她笑吟吟的開口,絲毫沒覺得在人家新官上任的第一天就來麻煩人家辦事有什麼不對。
“幫忙?幫什麼忙?我可說了,咱們可是清正廉明一心爲公的好鎮長。這違法的事咱可不會輕易答應幫忙…”
米嘉一聽說“幫忙”兩個字,頓時有些神經過敏的一本正經的開口。
“米大哥,你放心。咱們現在還真還來不及做什麼違法的事。咱們不過是想請你幫忙辦理一個地契的過戶手續而已。我們怎麼不知道,這辦理過戶手續也是一件違法的事…”
唐慄兒嬌俏的走近米嘉,揚了揚手裡的那張地契。
“辦理過戶手續?板栗,毅少爺,你們不會這麼無情的吧,在我上任的第一天就急着找我處理公事?”
米嘉頓時苦着一張臉開口。
“你們難道不知道,我可是捕頭出身,這些公事你總得給我一段時間熟悉,要不然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上手…”
他這話倒不是推諉,而是確確實實的大實話。
原本對這些業務並不熟悉,可是眼看上任的第一天就要趕鴨子上架開始辦理公務,也難怪米嘉的那張還算俊朗的臉瞬間就變成了苦瓜臉。
“米大哥,你也別愁。你看,我們不是帶了懂得辦理這事的人過來嗎?”
唐慄兒也確實覺得很不好意思。
看着米嘉的苦瓜臉,她還真覺得自己太不地道。可是她的眼睛無意中掃視過沈七的那張面癱臉的時候,她心裡突然靈機一動。
沈七可是前任鎮長田文清面前的紅人。
這些公務米嘉不熟,難道沈七還會不熟嗎?
“沈七,辦理地契過戶手續你應該不陌生吧?要不,你給米鎮長講解一遍,應該怎樣辦理此事…”
看着沈七眼裡不自覺閃過的一抹嘲弄的神情,唐慄兒乾脆直接吩咐道。
“是,板栗小姐。”
沈七倒是很快答應了下來,只是米嘉卻好像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似的,忍不住稍稍怔愣了一下下。
好在,他很快反應過來,示意沈七跟他一起去了處理公事的書房。
書房收拾得很是整齊,不過對於米嘉來說卻實在太陌生。
看得出來,他還沒有忙着熟悉就被唐慄兒他們直接給逼着開始辦公了。
倒是沈七對這書房一點都不陌生的樣子。
哪些文件放在哪裡,辦理過戶手續需要一些什麼流程他是門兒清。
“原本辦理這樣的過戶手續是需要地契的原主人親自過來辦理的。但是,自古以來,這種事情都有兩種處理方式。一種是公事公辦,嚴格要求有原主人簽字按手印才能生效。還有一種就是彼此心照不宣的辦理方式。那就是由代理人出面簽字按手印。但是,這代理人的身份必須和原主人有着直接血緣關係的人或者是本鎮有聲望有地位的人做擔保。”
沈七說起這些來倒是頭頭是道。
“沈七,你的意思是說板栗和毅少爺要將這地契過戶還需要本地有聲望有地位的人做擔保才符合規矩?要不然就不能辦理…”
米嘉皺緊了眉頭,他可不想他上任辦理的第一件公務就明顯的不合規矩。
“按照規定是這樣的。不過也不是沒有變通的辦法。可以讓人僞造原主人的簽字和手印。一般在咱們這樣的地方都會養一些精通僞造作假的人。他們僞造出來的簽名和手印,就算是原主人都辨別不了真假…”
沈七倒是無所謂的開口。
他在這行做的久了,什麼樣的造假場面沒見過…
但是,唐慄兒和米嘉都蹙起了眉頭。
米嘉自然不願意自己鎮長生涯辦理的第一件公務就弄虛作假。
唐慄兒則不願意自己寄予厚望的酒樓還沒開始建就留下這麼大的隱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