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儀赫赫的秦娘娘帶着李公公和碧兒,在一羣宮女的簇擁下不緊不慢地走了過來。
“本宮不過來遲片刻,誰知老遠就看見廳裡亂作一團。何事如此喧譁?可伊,你來告訴哀家。”
衆人都早早跪地,秦可伊聽了連忙恭恭敬敬地向前跪行了幾步,一五一十地把蕭雲錦怎麼暈倒、錢御醫又是如何診斷的事兒給說了。
“……兒媳想着,衆目睽睽之下,診脈結果竟然如此,這事幹系重大,不光是翟夫人貴體有恙,更牽涉三弟整府的名譽,必須鄭重行事。是以,兒媳又喚人請了幾名御醫來,也好做個複診,看看是否真的如錢御醫所斷。”
秦可伊口齒流利,根本不給雨璇或者蕭雲錦辯解的機會。
秦娘娘輕飄飄地看了她們二人一眼,便微笑道:“可伊言之有理,現在既然又請來了別的御醫,那就勞煩幾位大人給翟夫人再次探探脈息吧,也好還翟夫人一個清白。”
蕭雲錦,如果還是同樣的結果,你就是萬人所指的淫婦。哼,跟本宮鬥,早晚都有這一天。
這一次,縱然你那兒媳婦再伶牙俐齒,也不能替你扳回面子了。
秦娘娘想到這裡,笑得愈發慈祥:“老三媳婦兒,你莫急,多找幾個大夫看看沒錯兒的,回頭也讓他們給你看看,最好能開個方子,你身子骨也不好不是?”
雨璇在一旁看着秦娘娘和秦可伊一唱一和的表演,臉上不動聲色,大腦早就在飛快地思考。
陰謀,絕對是陰謀。
這個陷阱專是爲蕭雲錦而設的。歐陽鋮和蕭雲錦幽會的事兒,想必早就在秦娘娘眼裡。
只是,秦娘娘爲何這樣篤定蕭雲錦有了身孕呢?看蕭雲錦剛纔的反應,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有喜的事兒。懷孕一個月,還沒出現孕吐反應很正常,況且,月事沒來,蕭雲錦不可能沒注意到啊。
每月的月事晚個幾天,對成熟女性來說是很正常的。雨璇記得有個同事就是每次都比上月的日期推遲一週。
也就是說,現在大約是蕭雲錦月事後面幾天,皇后就算在三皇子府埋了眼線,又怎能僅憑這一點就那麼確定她有喜。
只是,如果確定有孕,會怎樣?
蕭雲錦會被宗人府帶走拷問,到底是與何人通姦……
雨璇想起了《還珠格格》裡拷打紫薇的容嬤嬤。以秦娘娘的心性,必不會讓蕭雲錦在裡面存活多久。等歐陽鋮或蕭韻知道了,早就晚了。
坤寧宮真是危機重重。先是姚媚蘭帶着琿兒來找她,差點讓琿兒死在她懷裡,現在又是蕭雲錦即將陷入通姦醜聞。
腦中忽然似有靈光一閃。會不會姚媚蘭唱的那一出,和陷害蕭雲錦的陰謀有聯繫?如果那不僅僅是爲了陷害三皇子妃,而且還是眼下這個陰謀的前奏……
後來的御醫已經彎下腰去給蕭雲錦診脈了。
雨璇默不作聲地退到一旁,雙眼緊緊盯着那御醫的一舉一動。
快點回憶、快點回憶,剛纔琿兒差點噎死的事件中,蕭雲錦都有哪些舉動!
“唔……”蕭雲錦發出一聲嗚咽,似乎御醫碰疼了她。
雨璇一驚,急忙跪行到蕭雲錦面前:“怎麼,是不是這位大人弄疼你了?”
那名御醫馬上開口:“三皇子妃娘娘,請稍安勿躁,微臣要小心診斷,力度只好略加重些。”
“三弟妹,急什麼。”秦可伊笑道,“莫要影響御醫探脈。”
說着就走過來,要拉雨璇的手臂。雨璇下意識地朝蕭雲錦身邊躲了躲,距離她愈發近,忽然嗅到一絲幽香。
這香味極淡,若有若無的,似乎有些熟悉。
是……什麼香呢?今天出發得倉促,蕭雲錦得知要進宮那會兒纔剛起牀,根本就來不及佩戴什麼香囊,衣服也是未薰過香的。
雨璇想到一個細節,頓時眼中精芒一閃。
……哼,原來是這樣。
狠毒的秦娘娘,陷害人都玩這麼陰狠的連環計。
秦可伊還是拉住了雨璇的手臂,雨璇便配合地跟着一個借力,站了起來。
秦可伊親熱地挽着她,還笑眯眯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害怕。
雨璇回以一個勉強的笑容,秦可伊看得很滿意。
整廳的人都斂聲屏氣,無數雙眼睛盯着御醫的手,還有他緊鎖的雙眉、苦苦思慮的雙眼。
終於,御醫站了起來。
“啓稟娘娘,”他告訴秦娘娘,“微臣診脈結果,與錢大人無二。”
在一片竊竊私語聲中,秦娘娘冷冷地命令:“喚人,重看!”
又一名御醫衝着蕭雲錦走了過來。雨璇望向這個無助地任人輪番相看的女人,後者正在看着她。雨璇便衝蕭雲錦眨巴了幾下眼睛。
蕭雲錦接收了這個暗示。小師妹這是有了應對的法子?
她有點驚異,還有點激動。到了這個地步,雨璇能想出什麼辦法呢?
“夫人請平復一下心境。您的脈搏跳動過快。”
聽御醫這樣說,蕭雲錦便舒緩了呼吸。
小師妹,師姐等着看你扭轉逆勢!
……
意料之中地,一連三個御醫複診,每人都給出了同樣的診斷結果。
“翟夫人確實已有一月身孕。”
一錘定音,會客廳響起了排山倒海般的驚呼。
邱若璨面如死灰,顫抖着流下了眼淚。韓珂茵、方怡琳等人則是嘴巴大張、滿臉羞窘,看起來好像恨不得有個地縫能鑽進去。秦可伊得意地偷窺着雨璇的臉色,臉上的笑意更深了。
其餘的皇室女眷,則是用飽含唾棄鄙視的眼神望向低垂着頭、面無表情的蕭雲錦。
秦娘娘柳眉倒豎,雙目射出寒光。
“翟夫人,事已至此,本宮愛莫能助了。你也看見了,本宮爲了幫你,一連讓三位御醫給你複診,現在鐵一般的事實卻擺在大家面前……翟夫人,你讓本宮很難爲啊!你自作孽不可活,本宮縱然想要幫你,也是無能爲力了!”
一番話說得大義凌然又沉痛無比,充分體現出一國之母想要維護皇室風氣的堅決。
碧兒勸道:“娘娘,您今日是要對各位皇室女眷解說明日祭祀流程的,還是別耽誤了正事。翟夫人這事兒,是咱們意外發現的,不如把她交給宗人府來審一審吧,娘娘何須爲此種小事傷腦筋。”
秦娘娘作思考狀。“也罷,不可再讓衆位女眷久等。那翟夫人就留給宗人府審問,老三媳婦兒,本宮也是愛莫能助了……”
“母后且慢,兒媳有話要講。”雨璇掙脫開秦可伊的手臂,撲通一下跪倒。
秦娘娘似乎早就料到這樣一般,馬上爲難地搖頭:“老三媳婦兒,本宮知道你孝順,對老三的姨母十分敬重。可是,她的的確確犯了錯,依照祖制--”
“母后,兒媳的意思是,恐怕剛纔幾位御醫大人都診得不對。僅僅憑着他們掐掐脈搏,如何就能夠確定翟夫人身懷有孕?”
衆人抽氣,秦娘娘惱怒地說:“這幾位都是太醫院的好手,太子妃纔派人請了他們!怎麼,你還要質疑他們的醫術不成?”
秦可伊馬上幫腔:“是呀三弟妹,探脈診斷孕息,對御醫大人來說是再簡單不過的事了。”
雨璇直起身子,不慌不忙地說:“大嫂,如果我能證明,剛纔四位大人都被假象矇蔽了呢?”
衆人再次譁然,錢御醫等四人都搖頭,面露不豫之色。
秦娘娘冷笑了一聲。
“老三媳婦,本宮知道你懂得多,是個名冠京燕兩地的大才女。只是,錢大人等幾位御醫,都有幾十年的從醫經歷,治療過無數疑難病症。莫非你要說,你幾時去學了醫術,醫技比他們還高明?你年紀並不大,當着這麼多皇室女眷的面,還是不要信口雌黃了。”
雨璇也笑了。“母后過獎。兒媳才疏學淺,哪裡敢當得起才女二字。若說才名遠播京燕兩地,那是母后您自己吶。”
秦娘娘臉色沒有出現一絲的緩和,就像常年未經日照的冰山一般。
姚媚蘭陰陽怪氣地說:“三弟妹這個時候就不要阿諛奉承了,反正也是於事無補的……”
她還沒有說完,雨璇就打斷了她。
“母后,”雨璇根本不搭理姚媚蘭,“兒媳平日裡淘氣,讀了不少雜書,也包括談醫講藥的。兒媳恰巧在一本雜書上讀到過,某些藥草放在一起,女子同時服用了,會產生有妊的反應,大夫診脈,也會診出喜脈!”
她說這些的時候略略提高了音量。其實,即使不這樣,在場的衆人也字字都聽清楚了。因爲大家都十分震驚地關注着她的一言一行。
這番話說完,所有人更是驚得合不攏嘴。錢御醫等四人也是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從沒聽說過還有這樣的藥草。都是哪些呢?又如何確定翟夫人是服用了這些藥草?她爲什麼要服用,這不是自己給自己找麻煩嗎!
碧兒已經機靈地把這個疑問說了出來。
秦娘娘鐵青着臉道:“老三兒媳,聽到沒有?你說這些,可有根據?如果毫無根據,又不能自圓其說,反倒顯得欲蓋彌彰!”
“母后,兒媳有依據!母后請看!”雨璇隨手一指。
所有人都順着她的手指看去。
屏風的四角都擺放了花盆,花盆裡種着嬌豔的花朵。
秦可伊看了道:“這不過是普通的錦線藤罷了……”
“大嫂,任何一種植物都有藥用價值。錦線藤這種花卉也不例外。錦線藤花紅似火,其蕊如星,香味濃郁而清甜,寓意平安、祥和、多子,富貴之家尤喜將其盆栽了擺放於廳內,作爲裝飾。可是大嫂有所不知,如果女子接觸了錦線藤之後,又服用了一種叫做蘭花酢漿草的植物,就會產生妊娠反應!”
說着便問跪在一旁的蕭雲錦:“夫人,今日早晨您是不是進食了蛋糕?”
“是的。”
雨璇擡頭,衝秦娘娘道:“夫人擅制各種奇巧的小點心,這蛋糕便是其中之一。夫人在蛋糕中加入了一種調料,是用蘭花酢漿草的草汁釀成的,加入之後,做出來的蛋糕不僅口味甘美,還鬆軟易消化,令人胃口大開,尤其適合給夫人這般上了年紀的人食用。”
不少貴婦開始點頭,原來如此。養生之道她們也懂,有些食物不可同食,同理某些藥草同時服用會產生意想不到的藥效,這也算是常識。
不過,蘭花酢漿草的草汁還能用於做糕點調味料,這還是頭一回聽說。
雨璇接着說:“翟夫人吃了含有蘭花酢漿草的糕點,又嗅到了錦線藤的花香,剛纔等在廳裡的時候還專門欣賞過此花,身上想必沾染了不少花粉,怎能不會產生妊娠反應?是以她方纔昏倒,而幾位御醫又診出喜脈。”
“這種反應,只須粉葉楹的樹皮三兩煎湯服下,半個時辰左右可恢復正常。母后,粉葉楹樹皮是常見的藥草,咱們太醫院現成就有。因此,要想驗證,不是很簡單嗎?”雨璇雙目炯炯有神地看着秦娘娘。
秦娘娘也在回望雨璇。那雙丹鳳大眼中射出來的寒光,幾乎要把這個跪着的小女人給刺透。
好恨!怎麼又是她!
好容易想到這個法子,把假孕藥交給了秦可伊,讓她設法用在蕭雲錦身上,只要她成功昏倒,就說明藥力上來了!可是,怎麼就這麼巧,老三家的居然懂假孕藥的成分,還知道破解之法!
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老三媳婦說要去太醫院拿解藥,她無法阻撓。
都是秦可伊,沒佈置好,這麼容易就讓那賤人脫身!
只得應了聲:“嗯。”
雨璇馬上歡快地指揮:“聽見沒有?錢大人,皇后娘娘發話了,勞煩您和幾位御醫大人一同前往取來粉葉楹樹皮,隨後便煎湯給翟夫人服下吧!哦,對了,四位大人最好一起辦理此事,如此更能體現皇后娘娘的公允之意嘛!呵呵呵……”
就算四個御醫都是秦家爪牙,太醫院有蕭韻的人,四人轟轟烈烈地這樣一鬧,想不驚動他們都難。如此,他們便無法在藥中做手腳了。
秦娘娘氣得臉色發白。這不是明明白白地告訴大家,她皇后娘娘會示意從中作梗麼!
然而沒等她發怒,李公公輕咳一聲湊到她耳邊道:“娘娘,蒲公公帶人等在外面了。”
秦娘娘一驚,這說明皇上知道了。消息傳得這麼快。
蒲公公盯着,她再也不好繼續擺佈此事。
馬上吩咐:“錢大人,你們四個,照三皇子妃說的去做。”
她知道蒲公公會派人“幫助”這四個御醫取藥和煎藥的。
眼睜睜見自己恨不得碎屍萬段的賤人又順利逃脫,真是恨哪。
雨璇見秦娘娘冷冷盯着蕭雲錦,便笑嘻嘻地說:“母后,即然錢大人他們都去取藥了,反正現在也沒事了,母后不如和咱們說說明日祭祀的注意事項?”
“……”
……
秦娘娘忍着怒火卻還不得不做出儀態萬方的樣子,和藹又莊重地向大家解說祭祀流程。草草講完,也不等錢大人他們回來就說累了要去休息,只留下碧兒代表她等結果。
其實,結果已了無懸念,又有什麼好看的。
蕭雲錦喝了解藥之後再診,果然什麼喜脈都沒有了。還是四個大夫輪番上陣,給出的診斷都是一樣的。
那頂差點就扣過來的“淫婦”帽子,終於得以被遠遠甩掉。衆貴婦紛紛唏噓,多虧了三皇子妃見多識廣,危急時刻給三皇子姨母洗清罪名,也免去了三皇子府可能遭受到的恥笑。
衆人散去之後,姚媚蘭拉着秦可伊走到無人的地方。
“大嫂,剛纔老三媳婦說還有一個辦法,就是等到明日清早,待錦線藤和蘭花酢漿草的藥性從翟夫人體內排出,到時再診。爲什麼你說不用了呢?那樣我們不是還有一晚上的時間再下手--”
秦可伊搖頭:“你沒發現母后都放棄了嗎?既然沒有一擊即中,她們有了警覺,我們便不好下手了。”
“唉,母后想必對你我很失望。我把假孕藥通過琿兒讓蕭雲錦沾染上,果然還是不行……”
“哼哼,急什麼。還有明天一天的時間呢!重頭戲都在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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