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煦樂不思歸,白天在迎翠軒裝裱字畫,晚上則想方設法與妙珍同牀共枕,綠珠懶得再理李煦,跑去安定公府,找周憲學彈琵琶。
熊奇振帶着一班惡奴,在南門口遇到大喬。大喬正帶着八哥收工回家,八哥飛一陣,又落回肩膀上歇息。熊奇振攔住大喬,拱手問道:“可是大喬?”
“什麼事?”大喬去年見過熊奇振,他買過銅像。
“這隻八哥,勻給我怎麼樣?價錢好商量。”
“不賣,”大喬搖頭,“多少錢也不賣。”擡腿要走,惡奴將大喬圍在當中,八哥見人多,拍打着翅膀飛在半空。熊奇振微笑,“你們這是幹什麼?閃開。大喬,八哥賣給我,你還可以再訓一隻嘛,不要死腦筋。”
“我不賣。”大喬生硬地說完,擠開惡奴,打個呼哨,八哥又落回大喬頭上,一人一鳥繼續走路。熊奇振給身旁的惡奴遞個眼色,“記住他家,明天一早帶鳥籠子和魚網再來……不能讓八哥飛了。”
大喬早上醒來,取出鳥籠掛在檐下,剛要去打水,院門“咣”地一聲被撞開,擁進四五個大漢,幾人不答話,直衝過來,一人摘鳥籠,三人圍住大喬。大喬喊:“幹什麼?”剛要動手,當頭罩下一張魚網,被人一拖摔倒在地,徒勞地在地上掙扎叫罵。幾人見拿到八哥,呼一聲“走。”瞬間跑出門去,等大喬擺脫漁網追出門,已經沒有幾人的蹤影,大喬一屁股坐在街口,放聲大罵。行人側目看一眼趕緊避開,老丈聽到大喬的罵聲,打開院門,走出來:“大喬,一早你罵什麼?出什麼事兒了?”
“狗日的,把我的八哥搶走了。”
“誰幹的?”老丈問,“你沒事吧?”大喬的臉頰上被漁網磨破,滲出血痕。
“我也不知道是誰幹的。媽的,搶我的八哥,真不是人。我的八哥……”
“喊也沒用,你快去打聽一下,那些人往哪邊跑。”
大喬從地上站起來,“媽的,讓我知道,我非要剝了他們的皮。我的八哥……”
熊奇振坐在客廳,看着籠子裡驚慌失措的八哥,“拿上好的黃米餵它,掛在檐下,別驚嚇它。小心點,它要死了,你們也別想過舒服日子。”
大喬一路尋找打聽,沒有一個人能夠說清楚來人的去向,有人說是往東,有人說是往西,反正四面八方,說什麼的都有。大喬懵了頭,往東跑幾步,感覺不對,又往西跑幾步,最後站在原地不動了:他哪能想到這是熊奇振的主意?他事先準備好四路人,每人手裡提一個鳥籠子,等搶八哥的人得手,幾路人分開跑,各跑各的路,只有拿八哥的人繞一圈後到北城衚衕口,交給正在那裡靜候的熊奇振,熊奇振坐上馬車,直奔熊府,將八哥放在自己的屋裡。
熊奇振心中得意,站在鳥籠旁,逗八哥說話。八哥經剛過一番折騰,驚魂未定,死活不開口。熊奇振有些泄氣,算來父親的生日還有五天,心裡暗急,卻又不能強迫八哥,只得放上黃米清水,養幾天等它安生下來再做計義。
大喬如同得了失心瘋,在院子裡跳着高罵搶走八哥的人。老丈聽不得反覆無休止的國罵,好言勸道:“你罵也不頂事,誰讓自己大意呢?休息幾天,再買一隻八哥訓養。”
“我只要三喬。”大喬犟着脖子說,“該死的強盜,我饒不了他們。”
“你找他們去好了,”老丈說,“可你連模樣也記不清。”大喬是記不清,人家上來用漁網罩住他,他還沒回來神來就倒在地上了。大喬蹲在地上,雙手抱頭,“真是倒黴透了。”
“你別上火,實在捨不得,再買一隻吧。”老漢拍拍大喬的肩,見大喬停住罵聲,回自己院子,坐在炕上喝茶去了。
李煦與妙珍如同新婚燕爾,如膠似漆,李煦在妙珍身上體會到無味的樂趣。李煦一連七天沒回客棧,綠珠急壞了,第八天早上,她來到迎翠軒,站在門口大喊:“李煦,你給我出來
。”
李煦正摟着妙珍睡得香,猛然聽到綠珠的聲音,嚇得一激靈:“這妮子什麼時候蹦出來?”
妙珍揉着惺惺睡眼,雙臂環住李煦的脖子:“你放心,她進不來的。”李煦摸着妙珍柔若無骨的肌膚,拍拍她的屁股,“我實在聽不得這妮子的叫聲,還是出去看一下。”
妙珍放開胳膊,“你快去快回。”說完,又兀自睡去。
李煦收拾一下,來到門口:“珠兒,這麼早你怎麼來了?”
“跟我回去。”綠珠拉住李煦的胳膊,“你跑在這裡七天沒一點消息,你想幹什麼?”
“我在裱畫,不騙你。”李煦拉住綠珠的手,“再過二天,活幹完了我就回去。”
“不行。”綠珠不依不饒,“你不用騙我。你看看你那幅模樣,哪是在裱畫?”
“我真沒騙你,”李煦辯解,“再過二天。”
“你聞不出你身上的香味?”綠珠問,“跟她混在一起,別以爲我不知道。李煦,我告訴你,你可別把我惹毛了。”一副小潑婦的樣子。
“胡說什麼?”李煦矢口否認,“你以爲這是我的家,我想跟誰睡就能跟誰睡?屋裡的香味重。”
“呸,不害臊。……再過二天,你要是不回客棧,我一把火燒了這裡。”綠珠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李煦回到屋裡,妙珍半披着衣服坐在榻前,“她急了,看樣子你要回去了。”
“過幾天再說,”李煦含含糊糊地說,“活兒沒幹完呢。”
“活計總有幹完的時候。”妙珍說完,慢慢穿好衣服,在李煦臉上親一下,走出門去,扔下悵然若失的李煦一個人站在屋子中間。二天後,李煦終於裝裱完字畫,妙珍始終沒在露面,李煦不好意思向別人打聽妙珍,只得期盼妙珍依舊像前幾天那日偷偷溜進門,脫光衣服鑽進被窩摟住自己,可早上醒來,枕邊依舊空空如也。
李煦取了工錢馬上要離開“迎翠軒”,忍不住問女伶:“妙珍姑娘在哪裡?”
“她昨日隨韓熙載大人接待蜀地來的使臣。”
“哦。”李煦應道,無奈地走出迎翠軒。回到客棧,綠珠盯住李煦,突然撲過去,狠狠地在他心口咬一口:“你個沒良心的,不知道那個騷狐狸哪裡好,把你的心都迷走了。”
李煦吃痛,“輕點,真狠哪。”
“今天就出發,馬上離開金陵。一刻也不留,東西我都備好了,”綠珠嚷道,“男人都是一個得性,你,小喬,小乞丐,你聽好了,別跟你大哥二哥這般沒出息。”
李煦心虛,任由綠珠在房裡嚷,末了才說:“總要跟從嘉大哥和馮相道個別。明天走吧。”
綠珠想想,李煦的話有些道理,便說:“收拾一下,我們去安定公府和相府。”
馮延巳聽說李煦明日要離開金陵,有些意外:“已進臘月,你們在金陵過完年再走也不遲。金陵的春節熱鬧得很。”
“不了,”綠珠接話,“大哥想嫂子,再說,家裡的店也要照顧。”
“哦?”馮延巳雙眼透光,望着李煦,到底是年青人,身強力壯,折騰七天也是腰板溜直。“也好,明日,我在長亭渡口送你們坐船。”
安定公李從嘉不在家,李煦心裡頗是失望,悶悶不樂在回到客棧,躺在牀上不說話,綠珠忙裡忙外,打發小乞丐找小喬:“讓他們把船準備好,明天一早,想辦法開到長亭渡口。”李煦聽着綠珠的安排,突然感覺幾日未見,她彷彿一下子長大許多。
小喬和阿蓮聽說要出發,心裡一陣亂跳:終於要出發了,終於要跟心中的人一起出發了。小喬對小乞丐說:“回去跟大哥說一聲,今晚我不回去,好好檢查船隻。剛買一隻船,還得再加固一遍。”
李煦在客棧坐臥不安,有心想去迎翠軒與妙珍道別,卻見綠珠形影不離地跟着他,他心生一計,趁小乞丐上茅房的
工夫,跟進去,低聲對小乞丐吩咐一遍,才若無其事走出來,不意擡頭看見綠珠:“有沒有搞錯,去茅房你也跟着?你沒看見我的……什麼吧?”
綠珠罵道:“沒正經的。你的行李收拾好沒有?”
李煦盯着綠珠,忍不住說:“誰要娶了你,非讓你*瘋不可。”
“呵呵,”綠珠聽到這話,開心異常,“你忘記四年後娶我?呵呵,放心,我不會*瘋你的。”說完,竟然用手拍拍李煦的臉。
小乞丐從茅房出來,故意對李煦說:“大哥,我倒是想起件事,明日出發,一路舟行,總要買些東西在船上吃吧?嘴閒得難受總不能喝江水。”
綠珠啐一口:“你的嘴成天閒不着,飯不正八經吃,看你能長多高?快去快回,還要和我打包裝箱。”
小乞丐答應一聲跑出客棧。綠珠挨着李煦坐下:“大哥,我這幾天去安定公府上學琵琶,手指都裂開了,你看。”
李煦握着綠珠的手,果然指尖開裂,問:“你何苦學那玩藝?再說,不是有指套嗎?”
“周憲說,剛開始還是別帶指套,那樣感覺不到壓弦的力道。”
“你學琵琶做什麼?”李煦不解地問。
綠珠把手放在李煦的手心,膩聲說:“那個騷狐狸彈首曲子,你竟然說她是天仙,哼,到時候我彈給你聽。好不好?”
李煦看着綠珠的目光,半響嘆口氣:“想到不在鄴都玩風車的小姑娘,一轉眼長大了。”
“纔沒有呢,”綠珠扭着身子,靠在李煦身上,嬌羞地說:“我還要等四年才行。”
李煦頓時狂暈!這妮子認準這個死理!小乞丐跑回來,抱着一大堆各式乾果食物,“要過節了,乾果也漲價。綠珠姐,這是你愛吃的炒板栗和蜜餞,這是小喬哥的花糕,這是大哥的糯米餅,還有其它的。綠珠姐,你來看,還要再買些什麼?”
綠珠起身,走到乾果面前,“不錯,買得不錯。”說完,動手翻看。趁這工夫,小乞丐偷偷對李煦遞個眼色,又輕輕搖搖頭。李煦的心一下子拎起來:妙珍還沒回來?小乞丐沒見到她?
天黑下來,李煦催促綠珠回房:“都早些睡,明兒個一早要早些趕路。”
小喬和阿蓮坐在北門橋下的船上,看着天上一勾彎月,阿蓮問:“明天要出發了,我倒有些緊張。”
“緊張什麼,慢慢劃就行,我們倆人在後船上。”說完,手悄悄環住阿蓮的腰。阿蓮在秦淮河上搖船,耳聞目染男女*,心裡早已蠢蠢欲動,只是苦於沒有意中人,現在終於和小喬彼此心生情愫,心頭癢癢地,剛把頭靠在小喬肩上,橋頭傳來老漢的咳嗽聲和吆喝聲:“天黑風涼,回來睡吧。”阿蓮不得不站起來,應一聲,又低聲對小喬說:“褥子給你鋪好,你早些睡。晚上船上涼,你裹緊被子。”
小喬本想說:你來給我當被子,話到嘴邊又怕被老漢聽到,點點頭,送阿蓮下船,重新回到船上鑽進被窩。
李煦聽得小乞丐睡熟,穿上緊身衣,輕輕拉開窗戶,一縱身躍出去,三步二步上房,辯準迎翠軒的方位,連竄帶跳跑過去。尋個黑暗角落跳進院中,繞到妙珍的房前,側耳細聽屋裡無一點聲響,推窗進去。牀上沒人,李煦藉着朦朧的月光,望着眼前熟悉的一切,想起與妙珍的種種甜蜜,心緒翻滾,他坐在牀上,抱起妙珍的枕頭,將臉埋進去,深深吸一口氣,混和着妙珍的髮香和體香的氣味衝起鼻子裡,李煦的心劇烈跳起來:妙珍,你在哪裡,我要離開金陵,不知何時能見到你。
他來到桌前,也不點燈,鋪紙研磨,提筆寫道:妙珍吾愛,今晚不期至此,未見愛人甚是心緒低落。明日將離開金陵趕赴江州,何日能再相逢?你好生保重,等我回大梁安頓妥當,必回金陵,不惜一切接你出迎翠軒。皓月當空,佳人無蹤。夜已三更,我不便久留。靜候他日重逢之日。切切。李東洲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