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容安性格嚴謹,傍生不苟言笑,兩人在這種情況下完全不知道應該做出什麼樣的迴應。老人本來還昂首挺胸等待他們的誇獎,但等了好半天也沒聽他們說話,不由憤憤地‘哼’了一聲,說:
“好罷。既然來者是客,你們兩個小子就跟着我回去,省着在這沒有活物的地方活活餓死。”
說完這話,老頭率先向某個方向行進。但他向前邁了十多步,向後一回頭,氣歪了鼻子:這兩個身材高大、面貌英俊的小夥子不僅沒跟過來,反而都挑着眉,用看神經病的眼神看着自己。
想他一位博古通今的靈獸,竟然被這兩個黃口小兒輕視,氣煞他也!
且不說容安與傍生警惕心比其他人強,放任何一個人在這種環境下,遇到一個敢拿無數碎骨扔過來攻擊他們他們的人,都不可能因爲那人的幾句話而跟他走。
老人怒氣衝衝地向回趕。他走路的姿勢都與猩猩無二,都是用雙手撐地行走。容安見他面色不善,皺着眉向前跨出一步,手中緊握着鋒利的悍蟒獸牙。
老頭嗤笑一聲,可終究忌憚這兩個年輕人的實力,一時間三人僵持在這裡。雨後的空氣極爲清新,有微風颳過,淋溼的獸骨彷彿哭泣幼兒張口露出的白牙,讓人無端端的心情煩躁。
老頭用自己修長的手指搔了搔頭皮,帶着討好意味的,對着容安說:
“你們兩個,跟我走吧?”
“憑什麼?”傍生在後面橫起眼睛,兇巴巴地反問。
老頭搔頭的動作更用力,急道:“因爲我是靈獸呀!我是靈獸,你應該相信我。”
上古時期,野獸橫行。最爲出名的當然是排行前十的兇獸。他們中以悍蟒最爲兇名赫赫,一時間沒有任何力量可以跟兇獸抗衡。
可萬萬年過去,最終留下的不是實力超羣的兇獸,而是聰明靈活、廣泛交好的靈獸。靈獸的存活,是自然對力量與智慧這兩者進行二選一篩選後的結果。老頭本想靠自己年齡大、輩分高佔些便宜。但悍蟒兇獸多年累積下的威壓讓人不敢輕視,最後那老頭垂頭喪氣的,無奈道:
“好罷。我真的是靈獸,‘神手黑猿’,你們聽說過沒有?”黒\猿睜大眼睛,無辜而真摯地仰視着面前兩位高大英俊的男子,嘴角向上翹起,突然伸出右手,對着其中一堆獸骨點了過去。
容安與傍生向後一退,緊蹙雙眉。他們擔心黒\猿會突然襲擊。
然而那堆獸骨只是活動了一下,有幾根不牢固的骨頭‘呯呯嗙嗙’地掉在地上。那堆死氣沉沉的獸骨彷彿有了生命一般,緩緩站起身來,朝着某一方向走去。
黒\猿興奮地跳起來,雙手舉過頭頂,嗷嗷大喊,高興地說:“我們這類靈獸,用右手畫出任意圖案,都會變成實物。所以被稱爲‘神手’。況且,黒\猿能模仿任何部落的語言,並且學會它。你們看我能跟你們進行溝通,應該相信我了吧?”
可黒\猿還沒說完話,容安臉色猛然一變,衝上前大喊:
“——你能畫出生命嗎?……不存在於這個世界的人,也能畫出來嗎?!”
這話容安問得又快又急,可把黒\猿嚇壞了,它原本猛拍的雙手連忙護住頭部,以爲容安是生氣了,趕忙開口要求饒。但一聽容安說的話,那黒\猿又趾高氣昂地撅起嘴巴,變臉速度之快,讓人咋舌。
黒\猿表情得意地舉起右手,發出連聲大笑,說:“當然可以!”
容安感覺自己好像完全無法呼吸,整個人都被凍結了。他一步一步靠近黒\猿,手指顫抖地摸了摸黒\猿的肩膀,隨後他困難地做出吞嚥的動作,聲音嘶啞,用快要哭出來的聲音說:
“……真的嗎?”
黒\猿深深點頭,下巴都碰到胸脯了。它微微側身,示意容安讓開一點,然後深吸一口氣,表情從一開始的陶醉自得,化爲嚴肅認真。它的眼睛瞪得如同鈴鐺般大,緊緊抿着脣,右手擡起,對着空中連點數下。
那被用力點了幾下的地方,在空氣中憑空冒出黑色的水泡兒,像是被灑了墨水一般,並且慢慢擴大,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墨水兒一變二,二變四,四變八……
這樣分裂似的它瀰漫的速度極快,不過幾秒鐘的時間,被神手黒\猿點過的地方就連成線,化爲平面的人物圖。
黒\猿畫的是一位梳着辮子的小姑娘,因爲筆畫簡單,乍一眼看上去就像是漫畫裡黑白色的櫻桃小丸子。
容安一愣,看着這東西,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然後那小丸子‘噗!’的一聲,從空中硬生生擠出來,只聽得一串銀鈴般的嬉笑,一條平癟黑白的簡筆畫人物快速朝黒\猿跑過來,但還沒完全靠近,就又‘噗!’的發出爆漿的聲音,炸成無數墨水,崩了黒\猿與容安一臉一身。
“……”
傍生看不下去了,他快步走上前,用手心擦了擦容安的臉。可那墨水附着力極強,只把容安擦得越來越不能看。
容安手指抖了抖,半晌用手掌蓋住自己的眼睛,喃喃地說‘算了’。不知道是說給自己聽的,還是給別人聽的。
黒\猿本身就黑,被澆了墨水也看不出來,它歡呼着跳起、旋轉,用力鼓掌。
“看,活了。”它吶喊着。
容安苦笑兩聲,沒說話。
傍生一記眼刀剜過去,殺氣騰騰:
“讓你復活的是獸人、真人。不是這種糊弄小孩兒的東西。”
黒\猿被傍生的氣勢嚇得一哆嗦,忍不住縮了縮脖子,心中暗自哭喊:本來看他們兩個白白淨淨,以爲是個好欺負的軟蛋,沒想到一個賽着一個的兇、恨、毒、辣。而且自己壞了黒\猿‘不客欺壓落魄兇獸’的規矩,一時間忍不住捶胸頓足。
黒\猿發泄了一陣,終於平靜了。過去的錯事無法挽回,只能用更好的態度來彌補。他撓撓頭,用前肢走路,靠近一看就比較和藹可親的容安,如同友人一般坐在他身邊,擡頭用銅鈴大小的眼睛水汪汪地盯着容安。
容安也低頭看它。炎鼬與神手黒\猿同爲靈獸,而悍蟒與炎鼬交好,尤其是容安非常寵愛大黑,一見到黒\猿用這種眼神看他,心裡也就忍不住軟了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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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黒\猿見容安沒擡手轟它,一陣竊喜,笨拙的用右手往容安面上畫畫。只見那死死貼在容安臉上的墨跡,紛紛像是長了腿一樣,從少年清秀白皙的面龐上逃離出來,讓他恢復原樣。
黒\猿趁機道歉加解釋:
“神手黒\猿的右手本身就是逆天的存在,只能驅動墨水作爲武器,不可賦予他人生死大權。越是能力強的物體,能保持墨水狀態的時間越短。”
它擡手又畫了一根與容安手上差不多大小的獸骨,隨後臥在手裡,反手一紮,就用這墨水畫出的東西砸碎無數根真正的獸骨。
“像是這種東西,能保存的時間反而會長,有時候能拿着一個月。”黒\猿說,“這是可以保命的東西。”
確實是方便,不用隨身攜帶武器,隨手在空中一畫,出來就是個合手但對手想不到的兵器。可這樣方便的能力,必然要受到限制,比如無法自己創造生命。
容安勉強笑了笑,看着爲了靠近他而爬到獸骨上坐着的黒\猿,心裡想起炎鼬,忍不住摸摸黒\猿黑得發亮的腦袋,說:“我知道了。”
他早就應該知道,不要對能再次見到母親的事情抱有太大希望。希望越大,失望越大。遲早有一天,會讓他自己都受不了。
黒\猿被容安摸得手舞足蹈,它從獸骨上跳下來,樂不可支地捂嘴偷笑一會兒,半天才說:
“那你們兩個跟我回部落吧,我相信他們會很高興見到你們的。”
容安與傍生對望一眼,同意了。
黒\猿在獸骨下畫了兩隻強壯有力的獸腿,獻寶一般說:“你們坐在這上面。有腿,會自己跑。”
容安自我介紹道:“我是容安,怎麼稱呼你啊?”
傍生八風不動地坐在獸骨上,兩條瘦腿微微一晃,坐穩後揚起了頭,冷漠輕蔑地給了兩個字:“傍生。”
黒\猿咧嘴一笑,爬上去,驅趕着行進的白骨,說道:
“我是猿星星。坐穩了。”
容安被這名字弄得一愣,又覺得有些好笑,半晌苦笑一聲,轉過頭對傍生說:
“去神手黒\猿的部落可以嗎?你很着急找世界之樹吧?”
“無妨。”傍生輕蔑的表情在看向容安時全部灰飛煙滅,眼神深處還隱隱夾雜着剋制與溫柔,“靈獸最擅長收集信息。與其化爲原型四處奔波、打草驚蛇,不如先去那邊看看。”
前方的猿星星在聽到世界之樹四個字時,明顯僵了一下。
傍生觀察到它的反應,不動聲色的瞥了猿星星一眼,隨後轉移話題:
“容安。你剛剛想讓黒\猿,復活的是哪個人?”
容安雖然不能說是脾氣好,在有些事又特別容易動怒。可實際上還是比較沉穩的,很少看到他失態的模樣。在傍生的印象中,容安只有在聽說‘不能承受獸魂的人會粉身碎骨’時,才少有的失態了。
但剛剛,他明顯情緒激動,似乎有什麼重要的事情。
容安頓了頓,說:
“……不是一個人。”
容安用一隻手托住下巴,一隻手蓋住雙眼,停頓了一會兒,艱難地說:
“是這輩子我最對不起的兩個女人。一位是我的……妹妹,一位是我的親媽。”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小紀的地雷和小噯的火箭炮,嗷大麼麼,今晚六點有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