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書院設獎學金的事很快便取得了陳夫子的同意,趕在過年前書院還未放假的時候,衆人一同去了青雲書院。
夏君妍望着天空落下的飄雪,不由伸出手接着,又慢慢哈着白氣玩兒。莫如深瞧她這麼服小孩兒模樣,幫她披風的帽子給理了理:“趕緊上轎子裡,外面冷。”
“你真的不去?”夏君妍好奇道,“今天大家都要去書院,柴縣令也去了。”
莫如深搖搖頭:“縣令去就行了。”
“那好吧。”夏君妍也不再堅持,畢竟莫如深也不是喜歡湊熱鬧的性子,這樣的場合一把手們都到了便夠了。
夏君妍自己倒是有些興奮,雖然她是女學的先生,如今在鎮上也小有名氣,但能接到書院陳夫子下的帖子則是另外一層認可。這或許意味着至少在雲安縣的縉紳階級開始慢慢接受一個“有些高調”“不太符合世俗常理”的女子了。
在這樣一個時代,縉紳這個羣體的力量是強大的,如果能和他們保持良好的友誼,夏君妍覺得自己的路還可以走的更遠,更寬!
“那個就是夏君妍?”街頭拐角處,有一對穿着不甚起眼的男女。只是一個錯眼,那二人便消失不見了,彷彿剛纔的一切只是一場錯覺。
滕鳳鳳手裡還拿着一個糖葫蘆,從拐角處離開後,此刻坐在前往青雲書院必經的茶樓裡,剛纔跟蹤夏君妍太過無聊吃栗子吃多了有些渴。
趙青看着她腰間那個鼓鼓的牛皮包,不由想起了一件舊聞。有一年滕鳳鳳出任務的時候一不小心被對方抓住了,那人對內衛恨之入骨,一心想要用內衛的方式來折磨她。見她腰間的小包,一把便拽了下來。
“不知道你們內衛配的□□自己又試過嗎?”
那人冷笑着打開一看——一包牛肉乾……
“好餓啊。”滕鳳鳳無聊的將最後一粒的糖葫蘆核吐出,咕嚕嚕的往肚子裡灌下熱茶,“那轎子走的真慢,怎麼還不來。哎,今天又要誤掉午飯了,我的胃啊!”
“早上你就吃了兩個餅,三個大肉包子加一碗湯,這才過了多長時間又開始喊餓!我說你這一年的俸祿夠吃嗎?”趙青帶着假髮,臉上也帶了老年妝,乍一眼看去還真像是個帶閨女進城見世面的老漢。
滕鳳鳳將下巴擱在桌上,雙手捂着胃:“每天風裡來雨裡去的這麼累,當然餓啦。督主也是,一個小丫頭也值得用兩個內衛來跟,我怎麼看那小丫頭頂多也就是個小本買賣人,她到底犯了什麼事,她又能有什麼能力犯事兒啊?督主什麼也不說,啊——煩!”這種毫無目的的盯人是最無聊最枯燥的任務,通常都是剛入行的內衛去執行。她和趙青兩個人是同級別,但由於女內衛人數較少,所以滕鳳鳳的身份實際上比趙青要更高一點。
趙青心道,這姓夏的女人能把莫如深的魂都勾跑了,這種本事在莫成眼裡怕比那些謀反之人還要可怕。哎,不是兄弟不仗義啊,實在是督主大人那雙眼睛太厲害,況且督主能獲得消息的渠道只會比他更多,查到了你們小倆口的蛛絲馬跡也就不足爲怪了。
此刻估計是怕打草驚蛇,也是想要調查夏君妍纔派了滕鳳鳳來跟,沒看見他本人都沒有來雲安縣而是去了另一個鎮上住下嗎。至於他趙青……屬於戴罪立功來了。qaq
“還有啊,爲什麼咱們不能去找老大啊。”尚不知內情的滕鳳鳳一肚子的氣,“老大在這兒當捕頭,多好的人脈啊,跟一個小丫頭還用費事嗎?”
“督主自有他的打算。”
因莫成說過要他們避開莫如深,準確說是要在莫如深沒有察覺的情況下死盯夏君妍,讓一個簡單而枯燥的任務一下子頗具難度。
一天下來後,滕鳳鳳翻着收集到的資料:“夏君妍,雙河村人氏,現居雲安鎮。夏記食鋪,秀衣閣的大東家,週記二東家,女學講學先生,雲安布莊商會理事。這小丫頭倒是挺能耐的。”不由評點了幾句,又問道,“這商會……商會理事是做什麼的?”
趙青翻個白眼:“無非就是買賣人給自己起的個名兒。”
“好吧。”滕鳳鳳繼續提筆做記錄,嘴裡喃喃道,“她讀過書識得字,而且頗爲精通律例,自己就能寫狀紙……咦,她認識老大啊。”滕鳳鳳驚歎了一聲,惹得趙青心裡一驚。可又聽那女人道,“老大是捕頭,這小丫頭在衙門打了好幾場官司,自然認識老大了。”
趙青緩了一口氣。
“誒??她和老大交情好像還不錯?!”滕鳳鳳又驚了一聲,過了會兒,“嘖,這丫頭做買賣做得果然夠圓滑,你看她把商會利潤的一成給衙門了,還美其名曰是商稅,難怪跟衙門交情好。老大是捕頭,估計也要拿這丫頭的孝敬。”
趙青:你丫的說話能不大喘氣兒麼,嚇死哥了!不等他平靜下來,滕鳳鳳嗖的站起身,筆墨紙硯全部被她帶移了位!
“我的天啊!”滕鳳鳳張着嘴,一臉震驚的模樣望着趙青,四周安靜的好像能將人窒息一樣。趙青心中一上一下,緩緩伸出手拉了拉滕鳳鳳的袖子,輕聲道:“我知道這個消息很震驚,但你也見過了這麼多年的風雨,沒什麼……”
“她竟然包下來的衙門的伙食!!”
趙青默默閉了嘴,額頭青筋直冒。
“她食鋪裡的東西是不是很好吃啊。”滕鳳鳳擦了擦嘴角,一臉激動,“我終於知道督主爲什麼叫我來出這個任務了!”
不……你想多了,莫成要是看到你這樣,估計會哭吧。趙青揉了揉額角,以後打死他也不再跟滕鳳鳳這隻豬組隊了!
“你去哪兒啊?”
一回頭,滕鳳鳳已經衝了出去。趙青急的跺腳,他可不敢在夏君妍面前冒頭,萬一被認出來那樂子可就大了。
夏君妍看着莫如深留下的一封信鬱悶的癟癟嘴——這貨又出差去了。
“衙門年底也這麼多事嗎?”夏君妍憋了一肚子火沒處發,收好書信,腳步匆匆的就去食鋪哪兒呆着了,起碼坐在櫃檯後拿着小秤秤碎銀子和銅錢能讓她舒服點兒。
此刻已近未時末(下午1點),早過了食鋪的高峰期。錢貴如今是食鋪的二掌櫃,手下有好幾個夥計供他指揮。大堂裡擦桌子收拾碗碟的夥計們見着東家來了,趕緊行了禮,又忙着手裡的活。
“掌櫃的,你這兒有吃的嗎?”
一箇中氣十足的聲音從門外洪亮的響起,夏君妍手中一抖,秤上銅錢頓時掉進了木匣內,發出清脆的聲響。
“有有。”一夥計立刻迎來,見來人是一個大姑娘的模樣也不敢往她臉上多瞧,立刻引到了食鋪內,“您是幾個人來,是坐在這兒吃,還是去雅間?”
那女子一進門,夏君妍就注意到她了。這姑娘的身高有一米七五了吧!夏君妍心中讚歎,在營養很差的古代,很多男人都沒有這麼高,而女人的平均身高差不多也就是一米五五左右,她夏君妍一米六出個頭都算高的。
“就這了,去雅間也麻煩。”女子聲音很大,動作也十分豪邁。並未披披風,身着女子胡服,腳上穿着牛皮馬靴,褲腳被紮在裡面,腰間跨着一把腰刀。剛落座,便將佩刀解下擱在桌上。
牛皮馬靴價值一兩,佩刀最差的也需五兩,個字很高卻不是異域風貌,臉上顏色很好不像是缺乏營養的模樣……
夏君妍飛速將滕鳳鳳也在她的秤上過了過——是個大客戶!
“姑娘貴姓,不知想用點什麼?”
滕鳳鳳聞聲擡眸,嘴邊帶着一抹笑意:“你這兒有什麼拿手好菜,我餓壞了。”
“外面天冷,不如來個砂鍋吧。家裡養着新鮮的活魚,咱們雲安鎮是個風水寶地,冬天河面結冰,但水下的魚卻正膘肥鮮美。點個魚丸砂鍋,下一盤凍豆腐,吸的汁水飽滿鮮美;在下一把大白菜,鵪鶉蛋,和粉絲,配上一碟我們自家釀好的脆蘿蔔,酸豆角開開胃您看如何?”
滕鳳鳳被她說的嘴裡生津:“還有什麼?”
這還不夠嗎?夏君妍心中正詫異,滕鳳鳳自己倒先解釋了,“不瞞掌櫃的,我是武行走鏢的鏢師,天生胃口就大。”
“那就魚香豆腐如何?魚香這一味是小店的特色,滋味醇厚,您在別的地方是吃不到的。”
“這就兩個吧,上快點啊!”滕鳳鳳催促道。
夏君妍又復了一遍單,見那女子沒有其他意見後,便讓後廚房去做了。
滕鳳鳳存着套話的心思,才特意挑了一個食鋪清閒的時間來。
“我姓滕,不知掌櫃的貴姓?”
“免貴姓夏。”夏君妍對滕鳳鳳好奇死了,這姑娘是武行出身,會武功的女俠啊!“滕姑娘是走鏢經過雲安鎮的嗎?”
“鏢已經押送到了,我正打算回鏢局,路過此地。”
“您若是不急着趕路到可以在這裡多留幾日,過幾天就有廟會十分熱鬧。滕姑娘若是第一次來可得好好逛逛。”
“都有什麼?”
“我們雲安鎮素來以布匹綢緞聞名,這廟會也與其他地方不太一樣。每到了年底的廟會上,都會有布莊將自己壓箱底的好料子拿出來,看誰能拔的頭名,若有人運氣好,也能得一匹布莊送出的好料子。街邊還有各種小食攤,熱鬧極了。”
見滕鳳鳳頗爲好奇模樣,夏君妍便繪聲繪色的說起了廟會的場景。做買賣的人口才都好,笑容又極爲和善真誠,不知不覺滕鳳鳳竟有些聽入迷了。
直到一陣香味傳來,夏君妍這才收了聲。滾燙的魚丸砂鍋端上桌,湯汁不斷翻滾着散發着香味。滕鳳鳳看的食指大動,連道:“給我盛碗飯,大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