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怡送瓜給周老爺子、趙里正、週二伯、王二叔,卻獨獨不送他們家,還不是因爲張氏婆媳兩個在西瓜還未熟時,就一個跑去騙開看瓜的周素毅,一個溜進去偷瓜,卻被不遠處在棚子裡看大紅果的胖子逮了個正着,一嗓子嚷了出來。
這件事,鬧得週四發和周衛海在人前擡不起頭來!
張氏卻不以爲恥,“我去摘瓜是爲了我自己個兒麼,還不是爲了給你們兄弟兩個嚐嚐麼!去,拔草去,你也就是個在地裡拔草的命!”
周衛海脾氣雖暴,但自小被張氏罵熟了,在她面前也不敢發火,悶頭去菜園拔草。
夏家來消暑的,乃是夏家二房和三房的夫人和姑娘們,來的三位姑娘,除了夏荷,其餘兩位都是已嫁了人回來省親的,又帶了各自的孩兒,是以伺候的丫鬟婆子就一羣,包下青山客棧最大的雅院住着。雖說夏婉的孃親秦夫人沒來,但來着是客,夏家二房的辛夫人與藍怡也算關係不差,藍怡特在傍晚時分去瞧了一瞧。除了夏荷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裝腔作勢,其他人都待藍怡甚是親熱。
黃縣如今哪個不知,周衛極在邊關立了大功,等班師回京後定要封大將軍的,自然要趁現在和藍怡打好關係。若非都知道藍怡懷着身孕,恐怕現在登門的女眷,都能踏破門檻的。
藍怡也未多坐,客氣幾句便走了出來,與從無名先生院中出來的雷晉恰好遇上,便一起下山。
滿園的綠意,潺潺的流水,清脆的鳥鳴蟬唱,讓雷晉覺得不甚真實,“在京中是便聽說登州大旱,進了益都便少見綠色,沒想到咱們這裡竟還是青山綠水,相較言之,真算得上人間仙境了。四妹,你此舉,乃是大善。”
藍怡小心地踏着石階而下,笑道,“這哪裡是我做的,功勞最大的是於伯他們。三哥得空可去山中看看,聽說水管架得甚是雄壯。哦,對了,還有一座山,是直接從山洞中穿過的。”
雷晉與幾個山上的村民打了招呼,側身護着藍怡,免得她被人碰着,笑道,“這是定要去看的,可惜我未早些歸來,否則也能跟着大夥一同進山砍竹修水渠路了。”
“砍竹子是不成了,不過,三哥明年春天早些歸來,幫着去山裡種樹也好。”這次修水路,用去的竹子因有竹筍在,大夥又特意灌了幾次水,再過幾年便又是匆匆綠綠的竹林,但是被砍掉的其他樹木是不能自生的,須得去栽種補上,這規矩是萬萬壞不得的。
雷晉笑容微澀,聲音也帶了兩分惆悵,“若是能來,定要去種的。”
藍怡擡頭看他微垂的頭和隨清風微微飄動的鬢髮,沒有做聲,像雷晉這樣的身份,哪裡能真的逍遙太久呢。
兩人默默地歸家,待進了門,雷晉才認真問道,“四妹,拓跋孝直,可曾與你聯絡,或來尋你?”
藍怡略一猶豫,問道,“三哥,爲何這樣問?”
雷晉直言相告,“藍如海雖對外稱是畏罪自盡於獄中,實則被人所殺。還有他的一衆黨羽,也先後被人殺了乾淨,調查發現乃是拓跋孝直所爲,如今他已出京,下落不明,太上皇震怒,聖上派人四處緝拿與他。若是他來尋你,你萬不可留他,可記下了?”
藍怡點頭,“好。”
雷晉見藍怡低着頭,心道不好,忍不住握住她的肩膀,追問道,“他真的來了?”
雷晉之所以匆匆地趕來,一是躲開公主,二是擔心藍怡,此時事關重大,他甚至不敢動用動用飛鷹傳信,唯恐走漏消息。
藍怡擡頭,本該瞞着雷晉的,但看到他滿是關懷的雙眸,卻說不出一字謊來,“恩。一個月前他來了一次,呆了沒半個時辰便走了,說要去周遊天下。”
雷晉雙手微微用力,“他特來跟你辭行?四妹,你們何時有了這種交情?此人手段毒辣陰險,莫不是他脅迫與你,莫怕,告訴三哥。”
藍怡感受到他濃濃的關懷和擔憂,趕緊搖頭道,“沒有,沒有。他說,我與他的一位故人,長得頗爲相似,所以纔在走之前特意來跟我知會一聲。”
雷晉恨鐵不成鋼地嘆息一聲,“他不過隨口一說,怎可盡信?拓跋孝直來過之事,可有人知曉?”
藍怡搖頭,“除了三哥,我並未告知任何人。”
雷晉這才鬆了口氣,小聲叮囑道,“此事再不可告知旁人,若是有官差前來訊問,更要咬死不知,可明白了?”
藍怡用力點頭,“三哥放心,我記下了。今日若不是你問,我定不會說的。”
雷晉看她真誠水透的雙目,嘆息道,“傻丫頭,三哥也是官府的人,你不知麼?”
“知道,但是你是我三哥啊。”藍怡理所當然地回道。
雷晉放開雙手,輕揉了揉她的頭,“你這樣子,怎能讓人放心地下!但願妹夫早日回來守着你,我才能安心些。”
雷晉剛從京中來,父兄又俱在朝中爲官,知道的消息自然比自己多。藍怡驚喜問道,“三哥,衛極要回來了麼?”
雷晉搖頭,“此時與契丹軍戰事真酣,妹夫乃是軍中要將,若而非戰事平定,他恐難歸來。”
藍怡笑容頓失,很想追問一句戰事何時才能平歇,不過薛氏說她死之前戰事還未分出勝負,而她又言說這次旱情要十月方緩,也就是說,到十月時,戰局仍未定。
十月,她的瓜兒,也該八個月了。
雷晉不忍見她如此消沉,輕聲道,“四妹,我給你帶了京中新出的詩本,走,我去取來給你看看。”
藍怡掛起笑意,“是哪位大家的詩本?”
雷晉笑道,“說起來,也不算大家,此人姓李名從嘉字重光,雖名不彰,但曲子詞卻寫得極爲不錯,所以我特帶了一本來給你,你看了定也會覺得不錯。”
藍怡睜大眼睛,李從嘉……這,這不是南唐後主,李煜早期的名字麼,藍怡急急拉着雷晉的衣袖,“三哥,快拿與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