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磨蹭着,終於聽到義學內的鐘聲敲響了,幾乎同時,義學的院裡傳來孩子們的歡呼聲,義學嶄新厚重的黑漆大門慢慢打開,楊夫子退到一旁,孩子們才爭先恐後地從義學裡跑出來。
蔣氏看着不斷跑出的小蘿蔔頭門,眼底閃過喜色,“沒想到村裡義學的孩子還真不少,咦,這裡怎麼還有女娃?”
藍怡看她兩眼緊盯着跑出來的孩子們,大聲解釋道,“從去年開始,村裡的義學便男女都收了。伯母,實在抱歉,我還有事,先進去了,你先去客棧歇息,後晌我再去領您去賞花。”
說完,她含笑微微點頭,擡腳向義學裡走去,蔣氏長眸中閃過陰鬱,看着她走進義學,便由婆子扶着,慢慢向山坡走去,她要在這裡住上幾日,還不信找不到機會接近宇兒,她可是打聽好了,明日義學旬休,孩子們不必讀書的。
蘇永珅的走路慢,宇兒都是等着他一起回家的。藍怡也不急,慢慢走到宇兒的教室門口見教室內除了他們兩個,還有秦三,筆直地站在蘇永珅面前,頭用力低着,滿臉慚愧。藍怡
秦三這孩子,上課時很難集中注意力,小動作太多,書讀得也很差,所以學裡的幾個夫子都沒少批評他。
按藍怡的觀察應該是有小兒多動症,在現代這樣的孩子也不少,他們除了學習困難外,不少還有品行障礙和適應不良,患這類病症的孩子若沒有很好的引導,不少長大了也是學業不好,身體健康以及生活、社交能力都有些問題。不過在這個年代,這類屬於精神類的疾病還沒有引起人們的注意。秦三的家人也只認爲他是調皮罷了,甚至還有不少老人家認爲這樣調皮脾氣又大的孩子長大了纔會有大出息。
“你先回去,後晌拿新紙筆過來,不可再亂塗亂畫。”蘇永珅語氣還算溫和,批評一頓後便讓他回去。
秦三低着頭,臉都是紅的,就是不應聲。
“可聽明白了?”蘇永珅追問一句,語氣比方纔嚴厲幾分。
秦三這才諾諾地說,“娘說,不給買。”
秦三家的條件不算好,紙筆貴,他又亂寫亂畫,上集纔買的半刀紙就這樣畫沒了,他娘曹氏肯給他買纔怪,回去說了也是一頓胖揍。
蘇永珅微微皺眉,本就嚴肅的臉色看起來更冷厲了,“既知如此,爲何還亂畫?”
秦三低頭不再說話。
“回去把今天教的兩段背會了,後天來了我便給你一個新本子。”蘇永珅把桌子上的書收拾整齊,嚴厲道,“若是背不出,後天便不必回家了,在學裡直到把書背出來爲止,去吧。”
秦三很怕蘇永珅,聽到可以走,趕緊就跑了出去,差點撞到門口的藍怡。宇兒早就看到孃親了,待秦三走了纔上去拉住孃親的手,歡喜道,“娘,你怎麼過來了。”
藍怡先和蘇永珅說了兩句話,才捏捏他的小鼻子,“過來買肉,看時間差不多了,等你和大伯一起回去吃飯。”
“今天吃什麼好吃的呢?”宇兒歡快問道,眼裡全是快樂的光芒。
藍怡拉着他,與蘇永珅一起回家,“肉絲米粉,想不想吃?”
“想!我和弟弟昨晚就想吃了。”宇兒高興地蹦了兩下,“大伯也想吃了,對不對?”
蘇永珅微笑,“嗯。”
這些日子,蘇永珅還是跟着藍怡一家搭夥。本來他想跟其他幾個外村的夫子一樣去客棧用飯的,但是藍怡和賈氏都反對,讓他繼續跟她們一起吃,蘇永珅也沒堅持,在他心裡,也已經把她們當做一家人了。但是周衛極走後他從未到過中院,賈氏和藍怡做好了飯菜也是讓水秀或宇兒給他送過去,畢竟他是男子,避嫌還是要的。
“大哥,秦三這孩子,腦子反應慢,性格又衝動,您對他還是要多些耐心才行。我有空也會和他孃親說一說,讓她注意一下教育孩子的方法。”這類有多動症的孩子也分爲心理原因和生理原因,依照藍怡的觀察,秦三該是父母教育不當導致的。
蘇永珅點頭,“若非他年紀小,咱們村裡的義學束脩又不高,這樣的孩子,不該在義學讀書的。班裡有他在,攪得別的孩子不能認真讀書,我也看得出他的心思不在讀書上。”
雖然大周興學,但並沒有強制性的義務教育,讀書需要費紙墨筆硯,對一般農戶家庭來說,也是不小的開支。只是這兩年北溝村的日子越過越好,村裡人都捨得這幾個錢讓孩子們多認幾個字。
“讀了才一年書,怎麼也得讀三年,認得些字不當睜眼瞎才行。”藍怡笑道,“秦三雖然頑皮,但也敏感,若是大哥肯在他身上下些功夫,對他再溫和一些,別總當着其他孩子批評他或留下他,而是改由其他方式,比如讓他晚上後這後晌到家中來讀書等,或許會有些效果。”
蘇永珅現在還是上半天課,所以後晌是在家歇息的。這個時代的夫子,都相信嚴師出高徒,教育學生的方法就是罰站、罰寫和打手板,蘇永珅也是如此,孟道算是藍怡見過的一個特例了。
蘇永珅對藍怡的建議一向很看重,聽她這麼說也點頭。藍怡回到家,一家人熱熱鬧鬧地吃完午飯,送走劉氏母女和大妞妞,她帶着文軒和宇兒在炕上睡覺,待文軒睡着後,藍怡對宇兒道,“宇兒,村裡有不少看花的人,傍晚放學後不要亂跑,早些回家來,孃親還有事情要交給你去辦呢。”
宇兒能別孃親委以重任,很開心地點頭。
睡醒後,藍怡還是不放心,親自送宇兒去上學。沒想到還真在義學門口,遇到了程大夫人。她正怒着一張臉,狠狠地瞪着面前的男孩子,她身邊的婆子二話不說,上去就給了孩子一個耳光,“沒長眼的小畜生,亂跑什麼!”
藍怡這纔看到,站在他們面前的,正是頭晌剛捱了罵的秦三。秦三在孩子裡雖算是壯實的,但也才八歲,那婆子的巴掌又用了十足的力氣,一巴掌就把他打得跌倒在地上,哇哇大哭起來。
街上來往的人流慢慢圍攏過去,藍怡皺起眉,這婆子下手也太狠了,她帶着宇兒過去讓他先去學裡,宇兒卻不肯,非要跟着藍怡進去看看,藍怡也沒拒絕,拉着他走進人羣,讓宇兒扶起地上的秦山,她問道,“伯母,這是怎麼了,這孩子怎麼衝撞了您?”
蔣氏的怒容在看到宇兒的時候,便已化去,有些後悔方纔的舉動,這樣勢必會給宇兒造成不好的印象。
“這孩子突然跑出來撞了老身一下,險些將老身撞倒。”她這是特意解釋給宇兒聽的。
宇兒看着秦三腫起來的臉和嘴角留下的血絲,生氣了,擡頭喊了一聲娘。藍怡點頭,“伯母,孩子們年紀小不懂事,但您家的‘下人’下手也太重了些。”
圍觀的村裡人和賞花人也都贊同地點頭,蔣氏也冷着臉看了婆子一眼,那婆子馬上會意,要上前扶起秦山。
宇兒以爲她又要大人,一擡胳膊打開她的手,瞪了她一眼,扶着秦三退到藍怡身邊。他和秦三雖然玩不到一塊,但怎麼着他也是自己的同村同窗,在自己眼皮子地下被欺負了,讓他這北溝村老大以後還怎麼混!
婆子不敢怒,彎腰笑着陪不是,“都是老奴不對,看夫人被撞嚇了一跳,沒聽夫人吩咐,下手重了些,來,這些銅錢拿去買糖吧。”
宇兒見她伸手給秦三兩個銅錢,怒氣更勝,一擡手就把銅錢打在地上,“誰要你的臭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