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的晚餐,稱爲飧,又叫做哺食,時間不是天黑後,而是下午四到六點之間。今日二叔家的飯點比平日晚了些,但藍怡吃完飯帶着孩子出來時也沒有天黑,正是夕陽西下,彩霞滿天,一日之中最美的時候。
這北溝村環山抱水,出入道路平坦,臨近縣城,是個適合居住的地方。這個環山抱水,並非指的是窮山惡水,村邊山脈並不高大,乃起伏的幾層山坡,山坡上荒草灌木叢生,如起伏的綠色地毯,上點綴着山羊、耕牛,悠閒自在。
藍怡想着家裡的山羊,回家找到割草的刀子,打算給山羊割草。這把刀子已經生了鐵鏽,落滿灰塵,應是很久未用了,所以劉氏看不上並未拿走。藍怡笑笑,拿着刀子背上揹簍,帶上兩個孩子出們打草。
不同於中午時村內的冷清,此時村舍路旁三五成羣的聚集閒聊的村民,孩子們相互追逐嬉戲。
藍怡帶着孩子走在村裡的土路上,受到大家的注目禮,但是卻沒人上來主動打招呼。村裡人多已知道王林山已經去世,聚在一起閒聊的也是這個話題,但是見着正主卻不好打聽。
村邊幾個孩子在玩跳山羊,藍怡看到林喜家的大福也在裡面。大福見到藍怡三人,跑過來喊到:“伯孃。”
“恩,伯孃打算去割草餵羊,大福好好玩,莫太晚回去。”藍怡摸摸他的腦袋,這孩子虎頭虎腦的,很是乖巧。
藍怡家在村子的東北邊,轉到房後的路邊就是大片的青草,此時天色也漸漸暗了,藍怡將寶寶背在背後,快速地打了些青草裝進揹簍就帶着宇兒往家趕。
此時,她的心情並沒有外表那般平靜。雖說尋來的趙成圖和趙成青已經離開了黃縣,但他們也可能在這裡留了人下來,監視王二叔一家的情況。若是如此,現在自己三人回到北溝村便是禍福難料的,趙成圖二人若是王管家的人還好,若是仇家一方的……藍怡還是要小心爲妙。
雖說她通過六子的判斷感覺這二人是王管家一方的可能性大一些,當然,她更希望如此。錯過己方的救援她不怕,在這種敵明我暗的情況下,若是被敵人尋到就太被動了。藍怡考慮了各種可能性,甚至包括再做假戶籍帶着孩子搬走,但是風險性也都不小,若是仇家能找到這裡,自己就算託了夏婉的關係辦假戶籍,也不可能不被查到。再說,夏婉一片好心,她不想將她牽扯進自己的恩怨之內。
“此地已是千里之外的小山村,若是不能從王管家那裡得到戶籍之事,尋來的可能性不大。若趙成圖是仇家的人,他們的態度應該更咄咄逼人,等待的時間也會更長。想來,仇家尋來的可能性不大!”藍怡眼神犀利,透着一股子不符合外表的冷靜和睿智,向上託託寶寶的小屁股,“若半月之內安穩,應該就能度過這一難關。爲今之計,也只得先住下來。”
藍怡回家從水井裡打水拎進廚房,打算燒水梳洗。就着爐竈的火光,藍怡打量廚房。約二十平米的廚房內只剩下一個三層的木架子、兩口米缸、一張矮桌和幾把矮凳,顯得有些空曠。
藍怡快速地燒好水端進屋子,看到宇兒正在拿着他的小彈弓逗寶寶玩,身邊放着的是宇兒的小木偶,寶寶伸着兩隻小胖手,與宇兒相處得很開心。
見到藍怡進來,宇兒笑臉變得小心翼翼。
“宇兒,過來,娘給你洗洗。”藍怡將小木盆放在炕下,家裡雖然有一盞油燈,但是燈油卻沒了,藍怡趁着還有點光線利索地給宇兒洗臉洗腳,讓他在炕上呆着,自己又去端水給寶寶擦洗一番。她自己也簡單擦了擦後,煮了羊奶端進屋中。
“宇兒,這是羊奶。就是咱們家的山羊產的,你嚐嚐好喝不?”藍怡將正好入口的羊奶宇兒面前,讓他喝了一口。
“弟弟喝。”
藍怡給他擦擦嘴,“弟弟有,那碗是個弟弟的。宇兒大了,多喝點,弟弟小,喝不了這麼多。”
宇兒點頭,趴在炕桌邊大口地喝着羊奶。藍怡抱起寶寶喂他喝了小半碗,剩下的進了藍怡的肚子。
哄睡兩個孩子後,藍怡坐在他們身邊,心裡覺得暖暖的。
一個月前她才大學畢業,現在卻有了兩個兒子,若說感覺,她心裡的不適應和不安是不少,卻沒有牴觸。在這個陌生的世界,有兩個這樣的孩子陪伴在她的身邊相依爲命,對她來說何嘗不是一種歸屬,起碼她在這個世界不再是孤身一人。
宇兒翻來覆去地睡不安穩,藍怡便將他抱起來輕拍着。這孩子太瘦弱,體重很輕,藍怡甚至覺得自己的小外甥三歲時都比他要重。
宇兒自小就跟着爺爺奶奶在一張炕上睡,若是晚上折騰,奶奶不會抱他,只一巴掌拍下讓他安靜。這般被人抱在懷裡哄着是新鮮的感受,宇兒喜歡,覺得十分舒服,慢慢也就睡了。
與此同時,梅縣城中的一座大宅內燈光點點,顯然還有很多人並未安歇。
“爺,咱們放出去的人都回來了,沒找到人。”聲音從一間屋子傳出來,語氣中滿是小心翼翼,似乎怕惹火了對面端坐的男子。
“廢物!”端坐的男子面沉似水,目露殺意。
對面彎腰站立的男子一哆嗦,不敢擡頭:“爺,小的讓人守住了出縣的水旱兩路,她們沒有出縣。”
“兩個女人帶個孩子都能讓你們跟丟!爺養着你們有什麼用!”
“是!小人罪該萬死。”
屋內燈光明滅,端坐的男子低頭沉思,彎腰站立的下人彎着腰一動不敢動。
“罷了,她們三個也折騰不出什麼事情,就多留幾日。你告訴王田貴,讓他到縣衙狀告王成德,先斷了大房的膀臂。咱們的人撤回來,派兩個有腦子的盯着大房的動靜,剩下的先接手家裡的生意。”
“是,狀告王成德,不知這罪狀?”
“你們這羣廢物!這點事情也要問爺不成!”那男子猛地將手裡的茶杯蓋子扣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對面男子一哆嗦,不敢搭話。
“是,小人這就去找王田貴。”說完,退出屋內。
端坐的男子沉默半晌,起身走向後宅。
後宅一間奢華舒適的臥室內,頭戴素玉抹額老夫人斜靠在榻上,她身前跪着一個挽發的婦人爲她把脈。
“老夫人,您身體並無大礙,只是鬱結於胸,日久滿舒。”把脈之人的話很清楚,那老夫人聽了嘆息一聲。
“你去吧。”
“是,奴婢這就去給您熬藥。”
“玉瑤,你開方子後直接去找順德家的取藥,然後你親自熬製。”老夫人身邊站着的一位四十多歲的僕婦叮囑道。
“周媽媽放心,奴婢曉得。”玉瑤退下。
“不吃也罷,吃了也無用。還沒有消息?”老夫人閉着眼,輕輕地撫額問到。
周婆子輕輕地爲老夫人按摩太陽穴,語帶憂愁:“還沒有。”
“咳咳......孽障、孽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