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怡梳洗更衣,帶着兩個孩子到廚房燒火做飯。這兩天兩個小傢伙都沒怎麼見着孃親,粘的厲害。
“娘,老姥那邊今天請人唱戲了不?”宇兒好奇問道,村裡前幾天也去世了幾個老人,有一戶請戲班子搭臺唱戲,宇兒跑去看熱鬧,回來說了好幾天。
“沒有,請了幾個廟裡的和尚唸經。”藍怡將米淘好放進鍋裡,“你們幫娘看火,別離太近燒着。娘切點白菜,咱們今晚吃白菜燉豆腐。”
文軒坐在哥哥身邊,有模有樣地往竈裡填了根木柴,“哥,寶寶見了,唸經吵,不好看,有壞人。”
藍怡知道他說的是花家姨母,忍不住又想起王二叔說她要丟下孩子改嫁的事情,自己的親生骨肉她怎麼能捨得下呢?
藍怡咳嗽幾聲,覺得嗓子不大舒服。
宇兒擔心地問:“娘,你不舒服?”
“沒有,娘就是今天哭得多了,嗓子有點疼,多喝幾碗水就好了。”跟人吵架真的是費心費力,她吼了那麼幾句嗓子就上火了,看來得讓賈氏開幾副去火的藥給王二叔他們送過去。
宇兒皺着小眉頭握起小拳頭:“娘,他們又欺負你了,是不是?”
文軒回來雖說不清楚,但也跟哥哥講了花家村有壞人欺負娘,宇兒恨不得打過去。
藍怡見着兩個孩子擔憂的小模樣,心裡暖暖的,“放心吧。他們沒欺負娘,你們老姥出殯,娘傷心才哭的。快冬至了。咱們家的酸白菜還沒醃呢,今年娘打算多醃幾棵,宇兒和文軒都愛吃白菜豬肉的餃子,等醃好了娘給你們包着吃,好不好?”
今年冬天家裡多了賈氏,周衛極也算是跟她們搭夥吃飯了,等於多了兩口人。家裡雖有溫室不愁蔬菜。但酸白菜味道不錯又下飯,藍怡還是打算多醃幾顆。雖然集市上今年已經有人在賣醃製好的酸菜,但是藍怡還是喜歡自己動手做。
宇兒點頭。文軒想了想,喊道:“娘,寶寶要吃酸菜魚。”
“好,等醃好了。娘給你們做。”
兩個小傢伙吸溜着口水。笑得開心。
“娘,宇兒想吃娘做的野菜豬肉餡的大包子,娘包得最好吃了。”
溫暖的火光映着兩個孩子的笑臉,藍怡看得心裡軟軟的。
“好,娘明天就包。”雖說有講究老人去世後七七四十九日不動葷腥,但是藍怡向來不太在意這些,只當不知道。
“娘,快亞歲了。牛蛋說城裡有好些熱鬧,二妮子她娘說帶着她和她姐去城裡買新衣裳。牛蛋他娘也說帶着他們去吃好吃的。”宇兒說完,眼巴巴地看着藍怡。
“好,娘也帶着你們去,咱們買好玩的,吃好吃的。”
“好耶!”宇兒和文軒對視笑得開心,然後滿懷希望的說,“娘,我和弟弟能騎着小白和小火去麼?”
藍怡滿臉失望地搖頭,“這可不行,得等你們再大些,到時候娘騎着毛驢,你們倆騎着小白小火,咱們一塊去城裡。”
文軒拍手,“還有還有,二伯騎着黑子。”
周衛極在廚房門口聽着母子三人的溫馨談話,笑着打開門。
他們的談話裡,有他。
藍怡見着他進來,先是一愣,“週二哥,你來了。”
聽到大門響,她以爲是賈氏回來了所以纔沒出去看,“二哥,你從大門口進來的?”
周衛極一頓,點點頭。
藍怡忽然反應過一件奇怪的事情,“週二哥,你來了院裡的鵝都不叫,真是奇怪。”
周衛極沒有回答藍怡早該發現的問題,因爲兩個小傢伙都滿眼星星地望着他,“二伯,娘說帶我們去城裡玩,買東西,二伯一起去吧?”
“二伯這幾天忙,明年再和你們一起去。”兩個孩子有些失望,藍怡聽明白了他的意思,擡頭瞟了他一眼。
周衛極輕聲問道:“眼睛怎麼腫了?”
藍怡搖頭,“是送殯哭的,我沒事。”
讓兩個孩子接着坐在竈邊燒火,他的眼裡醞釀起風暴,“他們又難爲你了?”
“有二叔和二弟、三弟在,我沒有吃虧。”藍怡強下壓嗓子的不適,怕他擔心,“二叔做主,王家和花家斷了親。”
看着藍怡欲言又止的表情,周衛極忍不住伸手摸摸她的頭,“斷了也好。”
不枉他兩晚未閤眼的打聽消息。若是不斷親,他們的成親的日子至少要延後半年,看傻丫頭的表情,到現在還沒反應過來吧。
“二哥,吃完飯再回去吧。”藍怡說完,轉身就打算再熱上四個饅頭。
周衛極拉住她,“不了,我得趕回衙門去。”
藍怡往往天色,日頭已經落山,這麼冷的天,他還要去衙門。
“等一下,我給你熱幾個饅頭,就半柱香的功夫,二哥可以先去牽馬,待會兒我給你送到門口去。”藍怡利索的上籠屜,把賈氏今早蒸的饅頭放進鍋裡,“二哥,你過來是有事吧?”
周衛極看着她爲自己忙碌,神色柔和,“這幾天商記的貨不記得的就先緩緩,若是着急,特別是吃的和保暖衣物要避開水路用馬車走官道,不要進山。”
藍怡切薰腸的手一頓,“又出事了?”
“嗯。”周衛極淨手,接過她手裡的菜刀繼續切薰腸,“又有兩家商船被劫了,手法和劫花家商船的一樣,死了三個船工。”
藍怡擔憂,“二哥要去查這個案子?”
“事關重大,我要帶人進山,得有幾日才能回來,你照顧好自己和孩子,去花家村燒紙時避開花家人。別再吃虧。”本想暗中跟着她去的,看來是不成了。
自己去燒紙的小事,怎麼能和他進山捉這些窮兇極惡的人相提並論!藍怡把手在圍裙上擦擦。“放心吧,我不會吃虧的。你等等,我進屋拿點東西。”
藍怡進屋一會兒就包了一個小包袱出來,“二哥,這裡邊是我新作的保暖用的手套和襪子、護膝、護腰等,你帶上吧,不佔地方的。你們進山肯定是騎馬吧?”
藍怡從鍋裡取出四個熱騰騰的大饅頭,把切好的薰腸加在裡邊,用乾淨的白布包好。又取了不少薰腸和五香薰肉包上,用油布做的布袋裝了不少炒果仁粉,想了想取出十幾個醃好的鴨蛋和凍菜糰子,她左右看着又取出木耳蘑菇和幹米線包上一些。
“二哥。這四個饅頭路上吃。這個小銅盆你帶着。山裡取柴取水方便餓了就架上銅盆加水燒開,先放幾條燻肉煮一會兒再加木耳、蘑菇、鴨蛋和米線,木耳和蘑菇都是洗乾淨曬乾的,不用再洗,這樣煮一盆足夠二哥暖和吃飽的,一點也不費事。實在沒工夫,就燒點熱水衝核桃粉吃鴨蛋。”
每次他出門都是一人、一刀、一馬,連個小包袱都不帶。自己包的兩個包袱雖不大,他肯定還嫌帶着不方便吧。
“二哥。這些給黑子掛在脖子上,一點也不佔地方。”
她能做的就只有這些,再擔憂也不能不讓他去。
若不是兩個孩子在,周衛極真想抱一抱她,讓她明白自己的心有多暖乎,“在山裡我會打獵烤肉吃,餓不到的。”
“也不能總吃烤肉,這些你還是帶着吧。”
“好。”
賈氏送吳氏回家,被趙里正的妻子花氏強留用了晚飯,由趙良秀打燈送了回來。
藍怡已經燒好熱水,等着賈氏回來她先舒服地在溫室內泡了熱水澡,洗去這幾日的疲累。溫室內的黃瓜條已經長得半大,再過幾日就能摘了。種下的一畦大紅果也就是西紅柿植株已經有一尺半高,剛聽宇兒說有一株底部開出了一簇黃色的小花,藍怡一遍擦洗頭髮,一邊藉着火光仔細觀察卻沒有發現。
還是光線太暗了些,蔬菜的顏色不夠鮮綠,長勢也不算太好。但自入冬後,天一直未降雪,山間少了溼潤,多了幾分乾冷,朝廷也下了文書要各村保護山林,謹防山火。能在這樣的天氣中還擁有如此一片綠色,是十分難得的。今年村裡扣了溫室的人家聽說都賣出了好價錢,她家溫室內的小蔥、韭菜、菠菜、萵苣和芹菜也已經被二叔用牛車拉着賣過兩次,收入了近十貫。
十貫,現在對藍怡來說並不算多,但對村裡人來說卻是不少。足夠買一畝良田、建造村裡人居住的茅屋三間、給待嫁的女兒置辦體面的嫁妝。藍怡在周衛極送她的《大周奇節》上讀到過這樣的一個故事:
離着登州不遠的曹州有一商人於令儀,爲人寬厚,晚年時家道殷實富足。一天夜晚有盜賊進入於家被擒獲,原來是鄰居的兒子,招供說迫於貧困,不得不偷盜。於令儀問他想要什麼?回答說:“得十千,足以衣食。”於今儀遂給了他10貫錢。“盜大感愧,卒爲良民”。
方孔錢穿在繩子上,每一千個爲一貫,摺合紋銀一兩。大周鄉下的貨幣流通最多的是方孔銅幣,而不是紋銀,所以大夥還是習慣用幾貫呼之,而非紋銀幾兩,只做大生意的商人們才喜用兩來合算。
由這個故事可知,“十千”也就是十貫,足夠生活貧困的一戶人家解決飢寒問題。
另外,大周律法有記載,“凡斷讞奏獄,每二十貫以上爲大事,十貫以上爲中事,不滿十貫爲小事。大事以十二日,中事九日,小事四日爲限。”也就是說大周案件,涉案金額十貫以上就屬於中事,朝廷的司法部門必須在9天內處理。
由此可見在大周十貫在哪裡都不是小數目。村裡人種溫室都得了幾貫的收入,就算今年冬天再難熬些,也能過得去。藍怡自己雖不到家貲萬貫的程度,也絕對該算富戶了吧。
自己已經這麼有錢,能不能勸周衛極別再去做捕快,跟自己在家種田?
藍怡搖搖頭,不可以。她能做的只有默默支持他,讓他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她換好衣服包嚴頭髮出溫室快步向堂屋走去,這樣寒冷的冬夜,周衛極已經入山了麼?
雷天澤離開北溝村帶着淺墨趕去邊塞也有四個月了,他的事還沒辦完麼,那裡是不是更冷?
藍怡擡眼看着滿天寒星,忽然露出笑意。原來,她在這裡已經有了這麼多可以牽掛的忍了。
宇兒和文軒已經睡下,賈氏用小被蓋住雙腿,在炕桌邊看書。
“桃兒怎麼洗了這麼久?”
藍怡張開嘴,露出小貝殼白牙笑着不說話。
賈氏見她這樣,取過出篦子無奈笑道:“又在裡邊發呆了?你娘讓我盯着你,若再無緣無故地發呆,、讓我用尺子敲你的頭!過來,我給你篦篦頭髮,你把這碗去火的湯藥喝了。”
藍怡順從地爬上炕讓賈氏給她篦頭髮,端着碗喝下難喝的湯藥,又塞了幾個杏幹進嘴裡,
“瑤姨,你在爲陽叔家,爲陽嬸沒問你花家村的事情吧?”
賈氏搖頭,慢慢說起來,“你爲陽嬸只問了你回來沒有,倒是她的小兒媳婦拉着我問東問西的,被婆婆呵斥了幾句,隨後她又關心小兒媳婦成親兩年不見有孕,請我給她把脈看了看。”
賈氏這些日子,比起剛到北溝村時話多了不少,也會跟藍怡聊聊村裡人的情況,說說閒話,態度越發平和自然。
藍怡拿起她剛纔翻看的書,發現是自己抄錄的柴公常的《大周地誌》,翻開查找邊塞的記錄,回答道:“瑤姨,告訴你一件好玩的事。你瞧着爲陽嬸和良才嫂子都長得還不算難看吧?可我去花家村見着爲陽嬸的爹、胞弟和外甥,三人長得都是瘦小個子大餅臉,三角眼耷拉眉,看着就讓人想笑呢。”
賈氏也笑出聲,“爺孫三個都一樣?”
“恩。等到良秀嫂子明年添了孩子過滿月,花坡父子都會到北溝村,到時咱們也去吃席,我指給瑤姨看。”
“好。桃兒,花家村的事跟我講講吧。”賈氏主動提到,藍怡今天回來時紅腫的眼睛和沙啞的嗓子,都讓賈氏擔心她受了委屈。
藍怡並未瞞着,慢慢地把整個經過講了一遍,賈氏認真聽完,沉默許久才說:“這樣也好。桃兒,這邊的規矩咱們不懂,遇事多聽你二叔的,他和林喜林遠都是實誠人,信得過。”
今天王二叔也坐在牛車上微笑着說信她,藍怡再次慶幸自己帶着文軒回來遇到的是王二叔這樣好的一家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