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雜貨鋪後的管事房裡,青山商記的五大股東齊聚一堂,面色凝重。
藍怡和夏重瀟坐在主座上,王林喜、王林遠和夏順分坐兩旁
張啓的事情,讓夏順自責不已,“藍夫人,大少爺,張啓的事情都是小人疏忽所致,給油坊造成了這麼大損失,小人願負全責。”
張啓是青山油坊的管事,是經夏順介紹到油坊裡做事的,夏順作爲青山商記的掌櫃對張啓的工作有監管職責,現在張啓出了事,於公於私他都該承擔大部分責任。
夏重瀟嘆息一聲,“這事也不能全怪你。張啓一向細心實誠,在夏家幾十年從未出錯,咱們對他也是太放心了,沒想到重霜會從他的家人那裡下手拿捏他的短處。”
凡人都有弱點,被人拿捏住七寸就是致命的。主位上的藍怡也開口道:“夏掌櫃,你先坐下吧。前一段日子我忙着自己的家事,商記的事情多靠諸位操勞,到現在沒來得及細問,你且說說這次張管事給油坊帶來了多大損失。”
藍怡與周衛極定親後,夏順等人覺得再稱呼她爲“王大嫂”有些不妥,所以改稱她爲“藍夫人”,這已是十分尊敬的稱呼。
夏順坐在下垂手,恭敬回道:“藍夫人,小人已多方查實,張啓被三少爺威脅,交出了牡丹籽榨油的方子,還答應從油坊庫房內運出萬斤牡丹籽以此交換三少爺手裡的私信。因爲咱們油坊管理嚴格,牡丹籽只被偷運出兩千斤。第二批牡丹籽在向外偷運時被咱們人贓並獲。”
藍怡心裡估量着,接着問道:“牡丹榨油的方法,他全說出去了?”
夏順微扯鬍鬚。長處一口氣:“張啓還算有良心,沒有將牡丹籽需要浸泡纔好去殼的事情告訴三少爺。不過,咱們油坊人多眼雜,知道浸泡牡丹籽的不在少數。只是這浸泡牡丹籽所用的配料方子,除了咱們只兩個老成持重的師傅掌握着,旁人難以得知。”
這還算不幸中的萬幸,藍怡點頭。接着問道:“除了方子和兩千斤牡丹籽,張啓是否還向夏重霜吐露了其他消息?”
張啓是油坊的主要管事,他知道的事情並不少。比如他知道藍怡在油坊裡持有股份,牡丹籽榨油的點子和方法來自於藍怡以及青山商記下一步的發展規劃等要事,若是這些都被夏重霜得知,他們的下一步計劃就需要做出更改。
“夫人持股的事情。他也說了。其他的並未吐露。”
藍怡點頭。這也算不得什麼,“尚好。大家都說說吧,這次的事情你們怎麼看?”
那夏重霜,長得與夏重瀟容貌有幾分相似,似乎還比他多了幾分飄逸,只是那雙桃花眼每次都端得一副大衆情人的模樣,讓藍怡不喜,沒想到此人還有與文軒的二叔王明禮一樣的愛好。喜歡來陰的,這樣的人最是討厭。
夏重瀟首先發言。“牡丹榨油的方子咱們本也瞞不住,旁人若有心琢磨還是能琢磨出來的。所以這個不算多大的損失。”
衆人點頭,藍怡下垂手坐着的王林遠首先發言:“還好浸泡牡丹籽去殼的配方還在,這個配方咱們得看管好了,旁人要想琢磨出來,也得花點功夫。不過,我想着咱們不若選幾家油坊把這方子公佈出去,也好與同行打好交情。”
夏順對王林遠的建議很是贊同,“林遠這建議不錯,夫人和大少爺有所不知,黃縣油行的行老已經多次與咱們聯繫,希望咱們加入油行成爲行戶。小人認爲加入油行是早晚的是早晚的事情,不若借這次機會與行老與行戶套好交情。配方咱們可以賣出去,想必大家也願意花錢買。”
大周商業發達,社會分工細密,行業組織愈趨發達。各地州縣各行各業,無論經營內容大小,皆置爲行,如肉行、魚行、果子行、牛行、馬行、梳行、紙行、茶行、米行、麥行、糠行、面行、木行、大貨行、小貨行、花行,以及送殯的杵作行、介紹僱傭買賣的牙行等,行會首領稱行老,行會鋪戶稱爲行戶。行會是工商諸業自我保護、自我約束的民間自治組織,規範行戶的行爲,在力役工錢和產品、貨物價格的統一對行戶具有一定的約束力,也得到了大周衙門的認同和默許。
藍怡深入瞭解過,加入行會有利有弊,但對於一般商戶來說是行會是必須加入的,他們一開始沒有加入油行,是因爲油行是用油菜籽榨油的,牡丹籽榨油是新鮮事物,行老對此還持觀望態度。他們的雜貨生意就已經加入了小貨行,說來很巧,小貨行的行老,正是夏重瀟。
“夏大哥,咱們現在除了牡丹籽油,還有核桃油等油類,日後只會越做越大,油行行老什麼時候改選,咱們油坊能不能拿下這一職位?”
夏重瀟點頭,“難度不大,我可以試試。配方的事情可以作爲一個契機,咱們稍後再議。林喜,你且向大家說說今年牡丹籽的事情。”
林喜拿出賬冊,翻開念道:“今年咱們三家的山坡共收牡丹籽四千二百斤,我父親留下一百五十斤播種,餘下的都已運入油坊倉庫。從各地買來的牡丹籽共計十萬斤,共計十萬四千零五十斤,榨油已用三萬餘斤。現存的六萬餘斤牡丹籽,四萬斤在咱們的青山雜貨鋪後的庫房內,剩餘皆在青山油坊庫房內。”
這麼多?藍怡暗暗驚訝,“如此算來,損失的兩千斤牡丹籽也不算太多。”
夏順卻搖頭,“若折成銀兩,已有幾百兩了。現在張啓還關在大牢內,不知大少爺打算如何處置他?”
張啓是夏家的家奴,犯下這樣的錯誤。夏重瀟就算把他杖斃也是一句話的事情。
夏重瀟目露寒光,“這次的事情,好在是藍妹發現的早。纔沒有造成重大損失。但他此行着實可恨,不重罰不足以震懾商記。”
夏順也知如此,但還是爲他求情,“大少爺,張啓上有老母在堂,下有幼子待哺,還請大少爺留他一命。”
夏重瀟凝眉。“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藍怡輕咳一聲,“夏大哥。張管事此事,若按規矩,該如何處理?”
“證據確鑿,杖斃或重罰後貶爲下等奴才。”
按現代的商業罪量刑。大周的處罰已經是很重的。藍怡不想在這裡爭論人權的問題,接着問道:“若張啓不是奴籍,又該如何處理?”
夏順答道:“按行規,應賠付油坊的損失,再趕出油行永不再用。”
這也不算清了。“張啓還算有點良心,大哥,留他一命吧,算是積德了。”
夏重瀟想起妹妹夏婉來信說起又懷有身孕之事。也點了點頭,夏順趕緊跪下叩頭:“多謝大少爺。多謝藍夫人。”
“夏掌櫃,此事雖怪不得你,但是我在這裡還是要說上兩句。”藍怡讓林遠扶起夏順,“俗話說千防萬防,家賊難防,這次的事情咱們得接受教訓,警醒一二。爲何張啓能夠私自把庫房內的牡丹籽運出兩千斤?若是當時他運的不是牡丹籽而是牡丹籽油,咱們這次的損失可就不是幾百兩銀子了。”
夏順慚愧點頭,“夫人教訓的是。”
藍怡並未多說,轉而提道:“張啓之事也說明咱們商記的管理還存在極大的漏洞,需要進一步完善。在這裡,我想提出四點改革,供大夥參詳。”
藍怡此言一出,衆人馬上坐直了身子,夏重瀟也轉頭看着藍怡,“藍妹,你一向是最有主意的,且說說看?”
藍怡取出自己寫好的議稿,咳咳,她現在的毛筆字,算是勉強拿得出手了,“這些是我自己琢磨的,還不算完善,大夥且先聽聽,不好的地方咱們再改。其一,是日常管理問題。咱們要理順各項管理流程,規定各項管理工作所必需的幾個關鍵步驟,並由專人負責,嚴格把關,切不可把所有權力,特別是決策權、監督權和資金貨物審批權交由同一人手上。尤其是重點物資的出入倉庫,一定要嚴格把關。具體的做法我寫在了紙上,帶會兒大夥傳看後咱們再商量。”
衆人紛紛點頭。
“其二,是關於商記的商業機密保密問題,咱們不可只靠良心或口頭約束,還應有更嚴格的泄密懲罰措施。一般錯誤可依行規處理,但是若犯了泄露商記商業機密,則需從嚴處罰,至於怎麼個處罰方法以及該簽訂什麼樣的協議咱們再細細協商。”
“其三,是關於選人問題。咱們商記的生意會越做越大,啓用的人也會越來越多。咱們這些股東應下放部分權力給下邊的合格的管事,讓他們放開手腳爲商記做事。所以對於商記管事的任命,咱們應該建立一套更嚴格的標準。我認爲應首先明確各管事職位的基本要求,然後是明確夠了什麼資格纔可以勝任或升任管事,咱們制定出來後所有人應嚴格執行。”
“其四,關於中高層管事的工錢月例的問題。咱們不能只罰不獎,各管事除了基本的工錢外,不論奴良,還應根據商記的經營狀況給予一定的分紅,這部分錢應占到他們工錢的一個較大的比重,至於比重是多少咱們再商量。再有,爲了根據管事的工作成績給予分紅,各管事的工作表現咱們一定做好評價,制定出評價管事工作成績的具體標準,讓大家心服口服。最後一點,咱們還應加強對管事的關心,比如管事的工錢可以不全額支取,凡存在商記賬上的,咱們給高出市面的利息,若管事工作連續三年以上表現優良,咱們可以再增加獎勵,比如獎勵宅子、其子女可優先安排入商記工作、若管事或其家人生病咱們商記可報銷藥費、除了每年的年節外,還可以給管事一定的日期休息等。當然,這些措施不只針對管事,對商記的夥計也可部分適用。”
藍怡所說的內容實在太多,衆人尚待消化,藍怡取出一疊寫好的紙張,“具體的我都寫在了這上邊,夏大哥你先看看。咱們不急着定下來,大夥先看清楚,咱們再一一敲定。這些事情雖繁瑣了些,但是若制定好了,必定是事半功倍甚至是一勞永逸的。”
這一年多來,藍怡的能力是得到商記諸人的一致認可的,現在提出這些現代有利改革,他們接受起來也更容易些。
夏重瀟細細讀罷,拍手稱快,“藍妹,你所言甚好。不過大哥還有一條不明,若給管事們月錢和分紅也就罷了,爲何還要惠及其家人?這部分開銷應是不小的。”
藍怡嘆息一聲,將王明哲建的米糧鋪的田重之妻胡氏被人騙去錢財的事情講了一遍,“大哥,再對比這次張管事出事的事情,若是有人眼紅咱們商記從諸位管事這裡下不去手,自然要拿他們的重要家人開刀的。咱們的管事甚至一般夥計,除了在店鋪了做事,還有家人還有他們的生活,咱們不可能樣樣顧到了,所以籠住人心最爲重要。而籠絡人心的方法,也無外乎動之以情受之以惠,當然這個惠及的範圍和具體的做法還要大夥商量,我只是提議一二。”
夏重瀟沉思,藍怡所說的道理不深,相對於大周嚴罰的做法,的確更有價值。
藍怡又接着說到:“大夥也知道,這次能提前察覺張管事和夏重霜的事情,多虧了花匠趙尚景提醒。趙大叔之所以這樣做,是感懷咱們對他的好,他的這一舉動應該引起咱們的思考。管理商記不能只靠罰,讓衆人懼怕,更應讓衆人歸心,若是咱們措施得當,每個人都能像趙大叔一樣爲咱們商記打算,咱們何愁商記沒有前途?”
“大嫂說的不錯!”藍怡的腦殘粉王林喜馬上舉手贊成。
藍怡衝他笑笑,接着問道:“大哥,我有點不明白。夏重霜這麼做,究竟是爲了什麼?”(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