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又閒聊了幾句,王田止又道,“我與平升後日就要啓程回東平了,這些日子在客棧裡,沒少給師妹添麻煩,我身無長物,只作了一副畫送相贈,比起恩師和靜曉先生的畫,實是不堪入目,還望你莫嫌棄。”
七月已入秋,秋闈在即,他和張平升要趕回東平州城應考,也該出發了。藍怡呵呵笑了,“師兄的畫連恩師都讚不絕口,藍怡怎麼會嫌棄呢。不過,若是師兄再肯多留下幾首詩,便更妙了。”
王田止爽聲大笑,衝着藍怡眨眨眼道,詼諧道,“不瞞師妹,我這些日子的確寫了些打油詩,想留在客棧的詩詞本上,正想跟師妹討個人情,明年集詩詞行本時,好歹收錄爲兄的一兩首小詩進去,讓爲兄也跟着混個名頭。”
今年青山商記發行的青山丹園詩詞行本風頭更勝往年,在文人中影響頗大。是以,雖然登州大旱,慕名而來的文人學子也不在少數,如今雖才七月,但客棧的詩詞本已經寫滿了五本,詩詞足有三百餘首。可想而知,待明年牡丹花期後,不可能將這些詩詞全部收錄進詩詞行本,必是擇精而錄之,所以王田止才如此玩笑。
藍怡也笑了,“師兄的詩詞,清新雋永,藍怡已迫不及待要去一觀了。”
王田止小心地護着藍怡,往客棧走去,“如此甚好,爲兄正要請師妹前去雅正。”
客棧大堂記錄詩詞的詩詞本很大,每一頁只在右上角寫一首,留白處乃是觀者的感悟之言。藍怡很喜歡翻看,從詩詞和衆人的留言中,總是能得到一些啓發,也經常會留下幾句,無名先生和靜曉先生也對此道頗爲熱衷,時常討論上邊的詩詞。
進入客棧,藍怡見到客棧東面掛有詩詞行本的牆前,立着不少人,正在對上邊新留的詩詞品頭論足,便笑了,“師兄,看來你的詩,頗受歡迎啊。師兄且先去和他們論一論,藍怡在此洗耳恭聽。”
見自己的得意之作正在被人評說,王田止心中既興奮又忐忑,正想湊上去聽一聽,便虛扶着藍怡,讓她在自己喜歡的靠窗的桌前做好,才整了整衣帽,邁着方步走了過去。藍怡看他頗爲緊張的樣子,忍不住笑了。
再顯得成熟,也不過是個年不及弱冠的書生呢。看着書牆前聚集的一批興奮的學子,藍怡傾耳聽了幾句,深刻地覺得自己做了一件很有意義的事情。
坐在她旁邊的於燕,對這些提不起絲毫的興趣,仔細把客棧內的人篩了一遍,發現並沒有可疑的,便轉頭向窗外望去,一眼便見到山下傻呵呵笑的胖子,撇撇嘴,轉移視線,目光落在騎馬奔來的程小七身上。
“夫人,小七少爺來了,已到客棧之下。”
藍怡深吸一口氣,點頭,站起身與王田止告辭,到客棧門口迎接小七。小七下馬,臉上猶帶着遠行歸來的疲憊,但雙眼卻更加明亮了,笑道,“剛去了週二嫂家,見門上落了鎖,便尋了過來。”
藍怡引着他向無名先生的院落走去,“事情你聽林遠說了吧?水秀說有幾分像,我也不敢貿然地把孩子送去程家,所以想先讓你認一認。”
文軒和喚兒隨着藍怡到了牡丹園,就跑來找於伯給們用草葉編蚱蜢。小七跟着藍怡踏進綠玉院,看着蹲在於伯身邊的小丫頭,試探地喊了一聲,“喚兒?”
喚兒回頭,先是歪着小腦袋疑惑看着小七,然後才露出驚喜的微笑,伸手跑過來要小七抱。小七俯身抱起她,哈哈大笑地轉了兩圈,“喚兒,喚兒,你竟跑來了這裡,讓家裡人好找!”
文軒疑惑地看着,指正道,“小七叔叔,你喊錯啦,妹妹叫丫頭,不叫喚兒。”
小七笑着放下喚兒,又用雙臂舉起文軒轉了幾圈,文軒咯咯笑着,“小七叔叔,再快些,再快些!”
於伯看了看身旁的小丫頭,問藍怡道,“丫頭是程家丟的那個?”
藍怡摸摸滿臉歡愉的喚兒,笑道,“現如今看來,定是了。”
於伯滿臉惋惜地搖搖頭,沒說什麼,視線又落在藍怡的肚子上,才又笑了。
小七親切地把喚兒抱在膝上,聽藍怡詳細講了一遍喚兒到北溝村的經過,感慨不已,對宇兒誇獎不停,若不是這孩子心善,喚兒現在還不曉得要跟着那對夫妻流落到何處,“那對夫婦,如今還在咱們商記做事麼?”
“那家的男主人做過幾天賬房先生,林喜留了他在身邊做點雜事。”藍怡答道,留下他們,不是這家的男主有多大本事,而是覺得他們可憐,也爲了讓程家明白丫頭確實不是藍怡派人去捉的,以防程自牧反咬一口,誣賴自己捉了他的女兒。
文軒聽明白了母親和小七叔叔的話,大眼睛裡包了兩大包眼淚,哽咽道,“娘,妹妹要走了,不在咱們家了,是不是?”
藍怡拉過文軒,給他擦了擦眼淚,“妹妹找到了自己的親生父母,要回家了。”
“文軒不要跟妹妹分開,文軒好不容易有了妹妹,不要分開”小傢伙的眼淚就懸在眼眶裡,轉呀轉的就是不落下來,藍怡看得十分心疼,摟住他道,“可是妹妹的爹孃找她很久了,再不回去,她爹孃會更擔心的。”
文軒委屈地耷拉着兩個嘴角,趴在孃親懷裡不動了,好不容易有了個安靜靜聽他說話的妹妹,沒想到住了這兩日又要沒了,怎能讓他不傷心呢。可是,他是男子漢,不能哭!
喚兒見二哥傷心,從七叔膝蓋上下來,走到二哥身邊,輕輕拽着他的衣腳,擡頭看着藍怡。
與她待了這些日子,藍怡點頭笑笑,大體也能猜出她想表達什麼,拍了拍文軒的小腦袋,溫柔哄道,“你看,妹妹來哄你了,她也捨不得你,以後會來找你玩的。”
小七見兩個孩子依依惜別的樣子,覺得自己這樣把喚兒帶走,於情於理都說不通,便道,“週二嫂,今天便讓喚兒還住在你這裡吧,明日一早,再讓大伯母他們來接她。”
文軒聽了,充滿希翼地看着孃親,喚兒也擡頭看着藍怡,張張嘴。藍怡點頭,“也好,讓丫頭在這兒吧,宇兒定也捨不得她,要跟她好生道個別的。”
於伯卻覺得宇兒知道喚兒的身世後,定會百感交集一番,真是苦了這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