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的,天色將晚,是不是重新換過席面?哦,還有,東家的煙花已經準備好了,只要天再夜些,便可燃放了。”
一個夥計快步走到鄭世遠面前,大聲向他請示道。此時,離着鄭世遠定下的一盞茶時限,已然堪堪到了。
衆人本就等的心焦,此刻聽到那夥計的話,都不由的呱噪起來,紛紛叫嚷着讓鄭世遠快些宣佈。
鄭世遠暗暗皺眉,不明白那位祖師爺安排這個夥計來說這番話,究竟是個什麼意思。
難道事情有變?這是暗示我不必再等謝家了?
他心中疑惑,擺擺手,示意那夥計退下。隨即又不由的擡眼掃了嶽陵那邊一眼。卻見嶽陵遠遠的對他使個眼色,目光卻是往人堆裡定了一下。
鄭世遠一怔,順着他目光偷眼一看,卻見那裡正是周家家主周興坐在那裡。
這個周興早早將報價提交上來了,給出的價格是三十萬。這一輪因爲賣的是圖紙,衆商家大族也都清楚其中的價值,所以,給出的價格都不低,除了周興的三十萬遙遙領先,大都在二十萬上下浮動。
而周興也不知是心中篤定,還是未卜先知,此刻坐在那兒穩的跟個底座似的,全不似上次那回,一臉的焦灼之色。
鄭世遠既然留心上了他,立刻便發現,周興面上雖然也略微掛着一絲急躁,但眼神兒清明,跟他面上的急躁截然相反。
這種反常的表現,讓鄭世遠心中不由的一動。沉吟了下,忽然抱拳對周興笑道:“周公,上一輪你不慎落敗,令人扼腕。這次不如就由你來說說,咱們究竟要不要等下去了?這樣無論你老最終中與不中,也算咱們一番心意到了。”
周興面上顯然愣了愣,但目光一轉,隨即似有恍然。只不過那恍然之色,卻是一閃而逝,若不是鄭世遠一直留着心,也是絕難發覺的。
此刻一見他這個神色顯露,心中登時更加篤定了。只笑着看他,等他回答。
衆人聽鄭世遠這麼一說,也都跟着慫恿,請周興立下決斷,趕緊辦完此事,也好重新開席,然後一同等着觀看那個什麼煙花纔好。
周興緩緩站起身來,左右看看,這才沉聲道:“敢問鄭掌櫃的,究竟還有幾人沒提交?又是哪幾位?”
鄭世遠低頭看了看手中的名單,然後擡頭道:“沒有幾位,只有一位,呵呵,就是那位上次勝出的謝三爺。喏,現在還在那邊房裡呢,一直沒出來。”
周興眼中劃過一絲波動,面上卻微微一
皺眉,順着他目光往那邊看了看,才扭頭對衆人道:“諸位,謝老三上次勝了我,要是我來催他,怕是讓他誤會,以爲我故意針對於他。以老朽之見,不如你們大夥兒一起去催催,這樣也不會落下什麼話頭。你們說呢?”
他這話一出,鄭世遠不由的心中暗罵:真是個老狐狸!這話如此一說,不但顯得他光明磊落,還把禍水東引,讓衆人出頭,卻把自己摘的乾乾淨淨,只躲在後面看熱鬧。
這可真是什麼將帶什麼兵了。嶽陵對他使眼色,讓他激周興出面說話,打的自也是同一種念頭。
如今,眼見人家周興也玩了這麼一手,這位鄭老闆不罵自己卻只罵別人,可謂已得嶽大官人無恥之三味了。
場中衆人卻沒想到這麼點事兒,三個人在滿心彎彎繞兒。聽的周興說的誠懇,當即紛紛應了,便有幾人起身往謝展那邊走去。
反正他們的報價已經交了,這會兒過去便是聽到看到些什麼,也不會落人話柄。
“謝兄,謝兄!不知謝兄還要多久,咱們茶都喝了兩茬兒了,你究竟要什麼時候才能好啊。”
“是啊是啊,謝兄,反正你謝家已經拿到了鞭炮的總經銷了,這風扇搞不搞又有什麼關係?你就快些吧。”
“……嘿,我說謝老三,到底要怎樣,你給個痛快行不行。不搞就直接說,別耽誤大夥兒的時間。”
衆人七嘴八舌的說着,裡面正仍是糾結的謝展頓時被驚醒過來。轉身一看四周,這才悚然而驚,原來竟只剩自己一人沒提交了。
心中暗暗嘆息一聲,正想要陪幾句好話,卻忽聽又一人不鹹不淡的聲音響起:“他們謝家向來上不得檯盤,這次搶了鞭炮的生意,已經是拼了命了。嘿,再來爭這個風扇,可不是要當了褲子嗎?”
這人躲在人羣中,一時間竟不知是誰說的。只是這話卻有些陰損,衆人聽的不由一陣鬨笑。
謝展原本就滿心糾結,正是心浮氣躁的關頭,此刻聽了這番話,哪還再忍得住,不由大怒道:“哪個鼠輩,躲在後面說小話?哼,我謝家能不能做這買賣,又豈是你這種東西可臆測的。這個風扇,咱們謝家還就做定了!”
說着,轉身大步走到案前,提筆開墨,扯過一張紙便寫了起來。幾筆寫完,面帶冷笑的掃了一眼左右,分開衆人,向鄭世遠走去。
衆人眼見他發怒,也都微微有些慚慚,暗暗責怪方纔出聲那人,就算再不待見謝家,也沒必要這麼當面刺激啊。這下好,大夥兒沒
吃雞,卻跟着落了一身的雞毛,當真晦氣的緊。
不過事已至此,在場的也還真沒人當謝家是回事兒,相互打個哈哈,便亂哄哄的又圍了過去,要看這謝家究竟能出什麼價。
此刻,走到鄭世遠面前的謝展,一擡頭,卻正好和站在一旁袖手旁觀的周興打個對眼。
想到自己作弊,正是針對的這位,滿心的怒火又不由的轉爲暗慚。強自擠出幾絲笑容,對着他抱抱拳,笑道:“周老爺子,抱歉的很,讓你們久等了。在商言商,這次如果不巧又被我謝家拔了頭籌,還請周老爺子莫怪啊。”
說着,將手中的報價遞給了鄭世遠。
周興大有深意的看着他遞給鄭世遠的紙,微微一笑,捋須笑道:“謝三爺多慮了。呵呵,如果謝家此次報價,真的又超過了老朽,那麼,老朽大膽斷言,這筆錢估摸着謝家要不少的變現吧。呵呵,這但凡牽扯到銀錢,想必都要經過老朽的小號。如此說來,就算老朽這次爭不過謝三爺,但能接下謝三爺這麼大的一單生意,那也足夠了。哈哈,既然如此,老朽又何怪之有?”
老傢伙話裡有話,綿裡藏針,謝展聽的瞳孔猛然一縮,半響,才強擠出幾絲笑容點了點頭,不再跟他多說。
周興看着轉身而去的背影,臉上的笑容忽然轉冷,有一股陰森森的味道。可惜,謝展卻半分也沒看到。
待到衆人重新落座,鄭世遠那邊核對競價已畢,笑呵呵的走上前面,左右看了看,這才緩緩的道:“此次風扇圖紙競標勝出的是……….”
說到這兒,他話頭微微一頓,引得衆人一陣屏氣凝息,這才緩緩的接下去道:“……….成都府謝家,三十一萬貫!”
大堂上落針可聞,衆人均是面色古怪,無論有沒有參與投標的,都不約而同的轉頭看向周興。
周興卻是面色木然,似是也不敢相信剛纔聽到的。半響,忽然長長出了一口氣,呵呵一笑,對着靜靜坐在那裡的謝展一抱拳,點頭道:“好,好,好氣魄!謝三爺,你贏了,周某甘拜下風。”
頓了一頓,又道:“.........不過,三爺莫忘了剛纔的話,若有生意,還望別忘了照顧照顧小號啊。”
謝展麪皮一動,眼中有一絲苦澀一閃而過,也是一抱拳,乾巴巴的澀聲道:“好說,少不得要煩擾周翁的。”
兩人目光交錯,半空中似乎碰出無數火花,衆人直到此時,纔不約而同的呼出一口氣來,隨即,一片嗡嗡嗡的議論聲響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