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第七十三章

木蘭不知道自己在那塊黑暗的地方站了多久, 那段時間她腦子裡面是空的,那瞬間她想不起來任何事,亦或是說那時候她麻木到連意識都沒有了。再後來, 她就是連自己是否該要悲傷都不記得了。

推着計陶陵回閒池閣, 一路上誰都沒有要開口說話的意思。摘掉木蘭安頓他睡下, 他纔開口說道:“爲什麼?”

木蘭給他掖被子的手頓了頓, 繼而嘆了口氣, 面上揚起一絲略帶諷刺的笑意。看似有些不對題的答了句:“呵……夢嘛,總會有醒的一天,不是麼?”

“拖不久, 又何必?”計陶陵依然用着他那溫柔如水的聲音說着,這讓木蘭心中愧疚猛生。

“對不起了, 二少爺。”木蘭看向計陶陵:“別人眼中, 二少爺或許是個深入簡出不問世事的富家公子, 但阿薰知道,其實這計府裡最明白、最清醒的就是二少爺。二少爺懂計陶下, 懂計陶寶,懂流鶯,懂這計府裡大大小小的癡人,亦然也是懂我的。”木蘭無可奈何的聳聳肩,“其實那時候, 我只是不想看見二少爺因爲我而受到委屈。是不是想要拖, 我也不知道。但既然您說拖, 那麼就是拖了吧。能拖多久就拖多久。等實在拖不下去了, 那麼也便是我離開的時候了。”

計陶陵微不可見的嘆了口氣, 說道:“走不掉,逃不了。”

“二少爺可是在說計陶下?”木蘭問道, 卻又不等計陶陵給出反應,便徑自回答道:“我若真想消失,那麼便會讓誰都找不到。”木蘭說這話時臉上木然卻很是認真。

計陶陵無奈的搖搖頭,沒再說些什麼。

倒是木蘭像是說開了一般,“其實對於計陶下,有時候我覺得自己是懂他的,懂他的時候,我就覺得我們是這世上最親近的人。但我想大部分時候,我又是不懂他的,他想做些什麼?他要怎麼做?他的心裡頭又在想些什麼?我都不知道,那麼那時候我就覺得他離我好遠,甚至是會有種,我們只是陌生人的感覺。”

“您曾經說,讓我相信計陶下,是,我對計陶下的確有着十二萬分的相信。但我相信計陶下,卻並不相信這個社會。從很多現實的方面來說,我們根本就是高塔最兩端的人。您說我自卑也好,說我務實也罷,但有時候,我就會覺得,我們的距離太大,我真的夠不到他。”

木蘭揉揉有些僵硬的臉龐,繼而又說道:“可人有時候就是犯賤,明明知道是個遙不可及的夢,卻依然無知無畏無論生死的追求着。我想我大約就是那裡面的拔尖者。”木蘭閉上有着痠痛的眼簾,深深的吸了口氣,“少爺啊,縱然是事情這樣了,我依然不甘心啊。”

許久,木蘭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眼中的麻木已然消失,但換而代之的卻是一種極爲怪異的神色,悲傷?現實?恍然大悟?但計陶陵認爲更多的應該是“倔強”。一種獨屬於她的“倔強”。讓人不知不覺的就會感到心疼。他想大約三弟也是有這種感覺的吧。

計陶陵泰然的笑了笑,“那就,繼續,拖着。”

木蘭笑着點點頭,“嗯,拖着。等到實在拖不下去的那天。”木蘭起身又替計陶陵拉了拉被子,一邊拉一邊說道:“二少爺是極好的人,木蘭不願意傷害您,也更加的不願意將您給扯進這惱人的漩渦中。但這次……”木蘭起身,低頭行了禮,說道:“對不起了,很快,很快就好了。”

計陶陵搖搖頭,“其實,阿薰願意,我,可以娶。”

木蘭到沒有絲毫的不好意思,“少爺忘了那個讓您心動的琴聲麼?”

計陶陵現實頓了頓,繼而像是想起了什麼,才笑開了。

木蘭又試着問道:“二少爺大約是知道那琴聲的主人的吧?”

計陶陵微笑着閉上眼睛,不再回答木蘭的話。木蘭想,這應該就叫做“默認”了吧?

“她過得很好。”木蘭輕聲說道:“其實我是羨慕她的,不是羨慕她的身份地位,而獨獨只是羨慕她的那份勇氣。”木蘭又略顯諷刺的笑了笑,“可不是,我們,都需要勇氣。”

計陶陵臉上的笑容漸漸隱去,換而代之的是一片靜默的安詳。木蘭放下牀簾,向門外走了出去。

木蘭關上計陶陵的房門之後,往隔壁自己房間走了去。與計陶陵的這番談話之後,木蘭又深深的覺得自己是真的很自私。先前在衆人面前,若不是計陶陵先開口了,她想她大約就一頭熱的答應了吧,她怎麼能在那個時刻一頭熱呢。那樣不也是等同於傷害計陶陵麼?那是她最不願意的事情。平時她總是以一副老母雞的心態,去維護計陶陵。但諷刺的是,到頭來,傷害他的人卻又是她。

木蘭忽然間開始想念那個偏僻的小後院裡面的假山了。初冬的夜晚很冷,但木蘭卻並沒有覺得難受,她想吹吹冷風,她大約會清醒點,大約不會像現在這般的壓抑了。不知道大家是否能夠明白那種感受,那種想哭卻又哭不出來的衝動;那種想要釋放,卻是越釋放越變得沉重的壓抑。

木蘭覺得自己很累,動也不想動,就是連走路都覺得吃力。雖然累,但她卻一點睡意都沒有。木蘭無力的坐在門前的臺階上,慵懶的靠着門框,眼簾也在睜眨間緩緩的閉上了。但縱然是這樣,木蘭的腦袋卻又是異常的清醒。

嘴裡哼着腦中所剩不多的歌曲,她記得的不多,於是一首哼一段,有時候多有時候少,一曲下來,那個又被她哼得面目全非了。

“我想我可以習慣一個人生活,在記憶裡面擦去你的承諾,愛情是個夢而我睡過頭。”

“我愛上讓我奮不顧身的一個人,我以爲這就是我所追求的世界,然而橫衝直撞被誤解被騙,是否成人的世界背後總有殘缺,我走在每天必須面對的分岔路,我懷念過去單純美好的小幸福,愛總是讓人哭,讓人覺得不滿足,天空很大卻看不清楚。”

“我知道他不愛我 ,他的眼神說出他的心,我看透了他的心,還有別人逗留的背影,他的回憶清除得不夠乾淨,我看到了他的心,演的全是他和她的電影。”

…………

木蘭房間裡坐着一個男人,一個貌視傷害了木蘭的男人,那個有着妖孽一般的樣貌,同樣也悠着妖孽一般性格的男人。

外面那個唱着憂傷曲調的女子,讓他有些不認識了,讓他開始不知所措了,也同時讓他心頭一陣猛烈的疼痛。他想出去,然後緊緊的抱着她,溫柔的安慰她,亦或是裝作不知道的調侃她也好。

他很想,很想,但每每在手碰觸到門的時候,手,嘎然停止。

最後,他終究只是站在門後而已,許久,許久……

事情就要到最後的緊要關頭,他怎麼能夠就這樣放棄,她說她依然的不甘心,那麼她就依然的不會離開。不會離開便是好的。不會離開,那麼往後他便是會有很多很多的時間來解釋,會有很多很多的時間來彌補。

等等,再等等可好。

計陶下終究是沒有出去,而木蘭亦終究是沒有回房。

計府的這個冬天是個熱鬧的季節。時間是前進的,也帶着人的思想。而關於木蘭的事情,也最終在大家的陣陣議論聲中漸漸的被遺忘,遺忘了嘲笑,遺忘了白眼,也遺忘了她的悲傷。

木蘭漸漸的不願意出門了,因爲外面他們的忙碌是那樣的刺眼。計陶下就要成親了,但親孃不是她。很諷刺,亦很狗血。她漸漸的開始懷疑那無良作者是否把她的角色安排成了僞女主,亦或是說她就是個後媽,爲什麼人家都幸福了,可她卻成了這麼明顯的炮灰。

公主與王子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這是童話,卻也是生活中最真是的寫照。她沒有埋怨誰,也沒有強求誰。

外面的人忙碌着計陶下的婚事,而木蘭卻躲在閒池閣忙碌計劃以後。是,對於計陶下的事情,她是悲傷得不得了,但悲傷過後,她依然想要好好的活下去。她不是那種沒有理智的人,她想,沒有計陶下,她終究是不會尋死覓活,她不會做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傻事。她,是照樣可以活得下去的。

她想要掙錢,她發現眼下貌視也只有錢才能讓她感到一絲快樂。她想用她在現代的所見所學去經營,但到後來她驚悚的發現,自己會的一些東西,都拿不上臺面,於是又平了命的想着現代的一些新鮮事,祈望能從那裡得到一切啓發。

她從不讓自己的腦袋停下來,因爲想着別的事情,就會暫時的忘記了那個讓她刺眼的婚事。

有時候她也會跟計陶陵商量,前提是囑咐計陶陵不要跟計陶下說。計陶陵多數時候只是安靜的聽着,有時候,木蘭停下來的時候,他也會說說自己的看法。而且都是一些很有用的東西,這讓木蘭不得再次讚歎這計府。生意人就生意人哇,連常年不出門的計陶陵腦袋都靈光得很。

然而,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木蘭的欺騙,她欺騙着自己,欺騙着自己一直等到爆發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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