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靜說完, 在朱說未及反應過來之前,墊腳送上了自己的雙脣。
兩人吻到氣息不穩,分開之際, 李靜往後仰着頭, 用緋色氤氳的雙眸盯着朱說道:“其實, 我有時候, 不太矜持, 也挺好的吧?”
在朱說點頭湊上雙脣之際,李靜猛然推開他,倚在欄杆上道:“我知道你一直很矜持守禮, 就不引誘你墮落放縱了。我去聽薛姑娘彈琴,你在這裡吹吹清風, 冷靜一會兒吧。”
說完, 李靜對朱說做了個鬼臉, 身形靈巧的躲過他伸過來的手,穿過迴廊, 回了房間。
獨留下被挑起欲\望的朱說,空伸着胳膊,在月下,重重地嘆了口氣。
子曰: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果然是至理名言。
他以爲李靜已經接受了他的歉意,不氣了。結果, 果然是太小看了女子的小心眼。
等朱說被清風吹散了大半情\欲冷靜下來回房時, 看到李靜與一個男子正在熱烈的交談, 面上又是一沉。
萬麒擋住欲要上前阻止李靜的朱說, 附在他耳邊咬耳朵道:“她該有自己的愛好和交友圈子, 要跟她在一起,就不要讓她感到窒息。”
在萬麒放開他退開之際, 朱說再萬麒姣好的笑顏上,看到了一抹厲色。
而萬麒轉身之際,朱說在他的頭髮上,發現了一瓣與妓院後院桂花樹上一樣的桂花。李靜束髮的頭巾上,也沾了一瓣。
朱說雙目深沉的看向李靜的背影,豁然間,有了三分釋然。
萬麒對李靜的愛,萬麒這些年對李靜無微不至的關懷,朱說都看在眼裡。
可是,不知道萬麒身上有什麼枷鎖,他表達關懷的方式,卻是不動聲色、點到爲止的,很多事,即使做過了,他也不會對李靜說。
明明那樣關心着李靜,也比他有更多的機會接近李靜,卻始終沒有伸手追求李靜。
比起同樣深愛着李靜的萬麒,能夠得到李靜傾心所愛的他,要幸運和幸福多了。
正跟那人聊得開懷的李靜,瞥眼看到朱說進門,擺手示意他上前。
朱說微微覷眉,走上前去,李靜起身,拉着朱說的手對那人道:“柳兄,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淄州朱說,朱希文。希文兄,這位是崇安柳三變,字景莊。”
李靜說這話的時候,雙眼熠熠生輝,抓着朱說的手指都在微微顫抖着。她現在的神情,宛如小孩子見到了什麼寶物,要向他人炫耀一般。
朱說眯眼仔細打量着那人,身形瘦小,面色白皙,眼角已經染上了細紋,神態面容卻是宛如稚子。一雙桃花眼,看着人時彷彿透着深情,但是,你仔細看去,又發現他的眼中,幽黑盈亮根本沒有半分你的身影。
朱說眉間的隆起微微加深,這個人的面相,他不喜。
朱說抽出被李靜抓着的手,拱手跟對方行見面禮。
那人正在欣賞薛豔的琴曲,只是漫不經心的瞥了朱說一眼,對他敷衍的拱手算是招呼過了。
明明剛纔跟李靜交談時,還很熱烈呢。
原來,此刻,薛豔正彈到了她的成名曲《浣溪沙》,那人聽着,不覺就入神了。在聽薛豔彈唱第二遍時,他手指按捺不住的波動,抿着雙脣,鼻間卻是哼唱着曲調。一雙桃花眼,整個黏在了薛豔身上目不轉睛。
朱說看這人這樣不着調,便想拂袖而去。
可是,待他把目光移向李靜時,卻發現李靜目不轉睛的注視着那人,眼睛隨着那人手指的波動移動,眸中的光芒,比方纔更勝。
待薛豔彈唱過後,李靜更是對那人道:“在下方纔觀柳兄手指波動,想必柳永必是擅長琴藝之人。不知柳兄能否賞臉,即興彈奏一曲?”
李靜在妓館要求一個陌生的客人彈奏,是極其失禮的行爲。
可是,那人卻神色認真地道:“一時之間,我做不出比這首詞更美妙的詞曲,李公子若真想聽,十日後,我再彈奏予你聽,如何?”
“那不知柳兄在哪裡下榻?十日後,在下帶上美酒前去拜訪。”
“我住在貢院附近的驛館戊字院第三十七間。不過,我那裡太簡陋了。在那裡彈琴,反失了情趣。李公子要是不介意的話,十日後,我們相約在相國寺相見如何?相國寺後山有一片竹林清泉,最適合彈琴逸樂。”
“如此,十日後相國寺,不見不散。今日時辰也不早了,我們就先回去了,柳兄若沒有盡興,還請繼續。”
李靜說着,起身對那人拱手告辭。雖然她現在還處在見到偶像的興奮眩暈感之中,不過,朱說臉上的烏雲密佈,以及他周身散發出的不悅,李靜還是很清楚地感受到了。
那人也起身道:“聽了那樣美妙的琴曲,今日,我也再無心其他逸樂。我與你們一道走。”
李靜聽了那人的話,看了朱說一眼,臉上閃過一抹爲難,但還是道:“既如此,我們也要回貢院附近的驛館,柳兄若不嫌棄,請與我們共乘。”
由於柳三變的加入,馬車上的氣氛,變得頗爲微妙。
李靜明顯對柳三變極有好感,上車後,直坐到了他身邊,繼續跟他交談。
朱說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可是,周身散發出來的不悅,卻是連衆人之中一向遲鈍的王炎都感受到了。他不動聲色的往摩西身邊擠了擠。
萬麒一臉微妙的笑容,稱不上不悅,可也絕對稱不上愉快。
比起朱說來,顯然,李靜新結交這位長了一張娃娃臉,神色間還帶着些南人共有的溫軟之態的“老男人”更招他厭煩。
可是,李靜在與朱說親近過後,轉身還能與別人相談甚歡,他卻也有一股莫名的快意。儘管,這種快意夾雜在更大的憤怒不爽之中。可是,在表面上,他卻絕對不會露出怒容。
馬車行到驛館,李靜在驛館門口與柳三變意猶未盡地道別之後,本想對朱說解釋一下,可是,朱說卻是黑着一張臉,率先進了驛館。
李靜臉上的笑容僵了僵,隨即展顏,跟摩西、萬麒還有玩得並不自在的李讓等人告別。
回劉府的馬車上,劉禪終於沒忍住對李靜道:“靜,爲什麼要對一個陌生人那麼熱情?朱公子,還有你哥哥他們都生氣了。”
李靜多少也知道自己今天做得過分了,爲了讓考試過後的大家不被打擾的放鬆一下,她才和劉禪付了雙倍的纏頭,並且借了劉禪的身份,包下了薛豔的一夜。是打定了主意,即使晏殊再來,他們也要讓對方識趣離開的。
可是,在聽到那人站在薛豔的房間門口對着薛豔的丫鬟自報家門時,她還是忍不住把他請了進去。
之前已經見過真人版晏殊,再見到真人版柳永,李靜沒有那種難以置信的感覺了。
比起歷史書上的畫像,真人版的柳永顯然年輕了許多。但是,卻不是李靜喜歡看的類型,甚至,還是他有些牴觸厭惡的長相、氣質。
可是,一想到這人就是柳永,李靜心中那份見到偶像的激動就怎麼也壓抑不住。雖然她知道,這意味着她多半沒有機會見到最最想見的蘇軾了,可是,轉生一次,能夠見到真人版柳永,還能跟他這樣同席而坐,李靜覺得她該去相國寺燒香了。
朱說的不悅,她是注意到了的。不止朱說,其他人也對她的反常很在意。但是,大家都照顧她的面子沒有當着陌生人爆發出來。
若在其他任何一個時候,李靜都不會這樣不知分寸,冷落了自己的朋友、愛人,去對一個陌生人表現得熱情洋溢。
可是,只要想到眼前這人就是柳永,說是宋詞第一人也不爲過的柳永,李靜心中就激盪地有些難以自持。
而柳永的好說話,絲毫不因爲陌生人初次見面而拘謹刻板,更加助長了李靜心中的熱情。
於是,就演變成了剛纔的結果。
其實,此刻,李靜最想跟朱說傾訴,傾訴她見到偶像的激動之情,甚至•••甚至傾訴她那從來不敢與人言的前生記憶。
可是,朱說卻給了她一個生氣的背影離開了。
被自己的愛人這樣嫌棄,說李靜不傷心,那絕對是騙人的;可是,即使傷心,現在她的心中激盪地最深的,還是見到真人版柳永的喜悅之情。
朱說是她要相伴一生的愛人,是一個與任何歷史名人都無關的,身世略微坎坷,但是性情堅毅、溫和知禮的普通人,跟朱說在一起,她會真正融入這個世界的日常生活;
而柳永、晏殊,帶着文學史書上的光環,於李靜而言,是住在不同的世界的高高在上的偶像一般的存在。對於柳永,李靜的熱情,大概也就是像她前世青春期的小女生對待偶像或者前世的她,對待自己喜歡的同時代的小說家的情緒一樣。
她知道那份喜歡,可能包含了仰慕、嚮往,但是,與愛無關,與生活無關。
可是,即使這樣,有一兩次跟偶像近距離接觸的機會,她還是欣喜激動的。即使過後對方並不記得她,也無妨。這是她單方面的滿足,也沒有期待與對方成爲朋友,讓對方介入她的生活。
即使此刻激動到眩暈,但是,李靜的心中,還是有那個清明冷靜的界線的。
微微一笑,李靜對劉禪擺手道:“你過來,我跟你說一個秘密。”
劉禪看着李靜神秘兮兮的笑容,身體本能地打了一個寒顫,不過,他還是依言坐到了李靜旁邊。
李靜微微欠身,頗爲費力的攬上劉禪的肩,湊到他耳邊道:“這個秘密壓在我心中十幾年了,由於太過驚世駭俗,所以,我一直沒有跟任何人提起過。你要是想不聽,我就不跟你說了;但是,你要是聽了,就必須把它爛在肚子裡,對任何人,包括最疼你的皇后都不能提及。因爲,你要是說出去,我可能會被人當做怪物給殺了,臨行之前,我怎麼也得想辦法拉一個人作伴。你要不要聽?”
李靜故意用講鬼故事的語氣把這話說出來,呼出來的氣息,噴到劉禪的耳根,溫熱的氣息,卻讓他在馬車中,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可是,即使這樣,或者說正因爲這樣,他反而更想知道李靜要說什麼。
咕咚一聲,嚥了口口水,劉禪縮了縮脖子道:“你說吧,我保證不會跟任何人提起。如果我跟別人說了,就讓我舌頭爛了,活活餓死。”
李靜聽了劉禪的保證,用力拍了他的肩膀兩下,放開劉禪,蹭了蹭身子,與他分開一個人的距離開始娓娓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