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萬麒的告白

李靜騎在馬上, 分明是明麗的春光,微風拂面,鳥兒鳴啼, 她的心中, 卻是難掩酸澀。

從朱說告訴她要赴京趕考, 到最終一行人上路同行, 期間過去了二十一天, 這二十一天裡,李靜明顯刻意地躲着朱說,因爲進京日期將近, 大家有許多手續、通關文碟要辦,還要準備一些介紹信和向京中官員的拜帖之類, 入京後的住宿, 也要提前寫信定下來, 凡是住在官家爲各地學子統一安排的驛館的書院學子,都要統一到戚院長還有應天府主簿那裡登記造冊, 等東京發來了住宿安排,才能啓程。

雖則朱說一貫的內斂穩重,可是,二十年寒窗苦讀,如今眼下就要進京, 他心中自然也有些緊張忐忑, 雖則每日仍舊讀書甚至爲了安靜心神習字, 卻是靜不下心也抽不出時間來教授絕對不可能奔赴考場的李靜。

李靜考學究時, 本就有些猶豫, 可是,畢竟鄉試只限州府, 且李家的後人,金榜高中,不過是個空名,按律不能入朝爲官,即便他日李靜女子身份被揭開了,只在應天府裡,不及天聽,也不算欺君罔上。因此,爲了陪同摩西,也爲了驗證一下自己,她就去了。

如今,入京趕考,雖則取得學究資格都可以參加秋試,李靜卻是再沒了那個冒天下之大不韙的膽量,自然,更加因爲她慘不忍睹的鄉試成績。

李靜此次跟大家一起進京,一則,她不放心摩西,雖然她家在京城沒有任何勢力,那個李家後人的身份甚至還有些敏感尷尬,但是,她一身武藝,加上她的身份雖則尷尬,除了沒腦子的人,即使在京城,怕也沒人輕易敢動她,以及,她的人;二則,她這幾年處得朋友都要進京,儘管此番秋試之後,個人或高中或落榜,大家終究也要分開,能在多聚一段時間,她還想多聚一段時間,她已經習慣了大家在身旁的日子;三則,劉禪聽說他們要進京,早在半個月前就辭了書院的教職入京準備,說是要帶着李靜遊遍汴京,李靜,本身還有一個心願,去京城見柳永或者蘇軾的心願,雖已經沒有最初強烈,卻也始終是她心中的一個想望。京城不比宋州,她要出入瓦肆勾欄,有人作陪,自是好些。

當然,內心深處,李靜其實清楚得很,其他再多原因都是藉口,此次進京,最主要的目的,她還是想跟朱說多相處些時日。

但是,在朱說應試這樣的關鍵時刻,她又怕打攪到他,因此,雖是一起進京,李靜因爲不參加秋試,並不能與他們住在一起,李靜也決定了,即使去驛館找摩西、萬麒他們,她也不去打擾朱說,只要遠遠看着就好。

這樣的心情,加上之前的顧慮,讓李靜雖是最終於朱說同行並騎了,卻依然沒有精神。

中午停下來在一處茶棚歇息就餐時分,李靜看着馬車中下來的人,眉間的蓮花,由愁苦的奄奄一息變成了錯愕與憤怒的生機綻放。

“芳兒,你昨日說你不舒服不來送行,爲什麼會出現在車廂中?”馬車中被萬麒挽着一隻手扶下來的,正是如今年方十八,在這個時代已經算得上“大齡剩女”的秦芳。

自那年春節到李家探望李靜之後,以後,李靜的沐休日,秦芳便隔三差五經常到她那裡,有時還要小住幾日。

一年前秦勇從海上回來,因爲遇到海盜受了些傷,雖經管白竭力救治,命保住了,腿卻斷了一條,他堅持安了假肢,雖能步行,卻不再適合漂泊。

秦勇還好,人回來了,他的長子秦廣,爲了護住慌亂的秦漢,被海賊打入了海中,其後蘇長山曾派人打撈數日,終究連片衣角都沒有打撈上來。

秦勇提前寫信把這件事告訴了樓寒,讓他知會鏢局的人有個心理準備。李靜當日正好去秦家看望雲娘,看到了樓寒在校場沒來得及藏起來的信。

最終,兩人商量着,這件事,先瞞着朱氏和雲娘,給尚在廣州修養的秦勇去了信,說秦廣被海上生活吸引,想趁着年輕,在海外闖蕩幾年,畢竟,沒有找到秦廣的屍體,大家心中都想存着份希望,即便希望破滅,五年十年之後,再說出來,不管是雲娘還是朱氏,心理上也能有些準備,就如黃蓉騙楊過說小龍女被南海神尼帶走,並定下了十六年之約,一個道理;而秦勇的那支斷肢,李靜想着,最好說成是被毒舌咬傷,毒素蔓延太快,爲了保命,不得不截肢。

漏洞百出的謊言,在年末秦勇跛着腳、秦漢一張褪去了少年稚嫩輕浮的臉上面無表情、眼含血絲出現在鏢局門口時,等待的朱氏和雲娘,神情中都有了懷疑。可是,兩個人,這個時候,都情願相信這個謊言,相信秦家那個性情豪爽、孝敬長輩、疼愛妻子的長子還活着,相信秦海現在不是成了一個沒有父親的遺腹子。

由於秦廣歸期不定,秦漢本來說好的親事,就推了,三年前臨行之前對婚事滿懷期待的他,當時只是梗着脖子說想要大哥來參加他的婚禮,不知道大哥想在外面闖蕩幾年,不想耽誤了對方小姐的年華。對方十三歲與秦漢定親,等到及笄,秦漢又要去海上闖蕩,再等了三年,他回來一句“不想耽誤小姐的年華”就悔婚了。不僅聘禮收不回來,秦家還額外做了聘禮三倍的賠償,又由跛着腳的秦勇腆着一張老臉出面多次到對方家中請罪,才讓對方沒有把悔婚的秦家告上衙門。

秦漢不想成親,秦芳也趁機更加堅定地回絕了第N個求親者,說她也要等大哥回來。

朱氏和秦勇,都覺得不妥,但是,兩人暫時都沒有精力和心思來勸慰秦芳。

之後,李靜去秦家去得頻繁了些,不能說是看望雲娘,也不能說是找秦漢比武切磋,更加不能說是到除遭子喪又承受着欺瞞兒女兒媳的痛苦的秦勇膝下撒嬌,只能以找秦芳爲藉口。

李靜念着秦芳失了長兄庇佑,一心想着要把秦廣能給的不能給的關懷疼愛,都給了這個小妹妹,對秦芳就比往日親近了許多;本就對李靜情根深種的秦芳,得到李靜這樣的對待,心中的歡悅自是難以勝數,靦腆的性情,在李靜面前,也開朗了許多,甚至不知不覺間,學會了撒嬌任性。

李靜雖不喜應對同是女孩兒的秦芳對着她撒嬌,但想到曾經對她許諾秦家就是她的家,秦家人就是她的家人,如今生死不明,或者說,或許已經葬身魚腹死無全屍的秦廣,對秦芳,不自覺間便多了幾分溫柔包容。

不得不說,人,都是慣出來的。

曾經那樣靦腆怯懦的秦芳,在李靜有意無意的縱容之下,不僅學會了撒嬌任性,還學會了先斬後奏,甚至學會了聯合心懷叵測的外人來欺騙她。

李靜這句話,質問的是秦芳,憤怒的眼神,卻掃向秦芳和萬麒兩人。

果然,開口解答的人,也是扶着秦芳下車之後,仍握着她的手腕不放的笑得絲毫沒有思過之心的萬麒:“秦姑娘擔心你到了京中無人照料,煞費苦心想出了這樣先斬後奏的方式,就是爲了給你一個驚喜,你不感激她也就罷了,怎麼還當衆對她一個女孩子大吼大叫?”

李靜看着站在萬麒身邊一臉“表哥你又欺負我”的表情的秦芳,咬了咬牙,從萬麒手中扯過秦芳的手腕道:“芳兒,上馬,我送你回家。”

李靜說着,擡腳邁步,卻邁不動。

秦芳一隻手腕被她拽着,另一隻手死死地拽住了萬麒的胳膊,而萬麒,看似悠然,實則另一隻手都泛起了青筋抓住了他那豪華馬車的窗沿。

李靜看着萬麒狠狠地道:“萬麒,鬆手。”

萬麒仍是一臉無害地笑着道:“你看到了,是秦姑娘抓着我,不是我抓着她。你要想帶她走,該叫她鬆手纔是。”

萬麒本來聲線就有些細嫩高亢,他還特意拔高了半個音節,坐在茶棚吃茶歇息的人,一時之間,都停下了手上口中的動作,把目光轉向了他們。

秦芳雖然穿着男裝,可是,大概是爲了遮掩發育得很好的□□,沒有穿窄袖收腰的衣着,反選了寬袍長袖,她的一頭秀髮,雖用頭巾裹住,但是,爲了愛美,小姑娘雙鬢留了兩縷細發,她的身高,以及她那常年戴耳環被撐開的耳洞,加上萬麒剛纔那一聲“秦姑娘”,只要長眼睛、長耳朵的,都知道她是女扮男裝。

萬麒那句話又是充滿曖昧,李靜不想路人拿異樣的眼神看待秦芳,只得壓低了聲音道:“我暫時不送你回家就是,放開萬麒,自己坐回馬車中。”

待秦芳坐回馬車之後,李靜特意選了角落的一張桌子,拉萬麒坐下道:“怎麼回事?我不是說過你們兩個不合適了嗎?就算芳兒年紀小不懂事,你什麼身份多大年齡,看不出她不適合進你家門嗎?我就不相信你要是有心拒絕芳兒還能纏在你身邊,你怎麼就跟她越走越近了!”

這件事,李靜初是暗示,後來明白着跟萬麒談過一次,萬麒當時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或者是這麼些年被李靜的遲鈍和自己惹下了事端卻尚不自知氣得,當下不陰不陽地回了她一句“她要靠過來,我難道還能推開她不成?到時你家嬌滴滴的表妹受傷了,你不是又要怪我不夠溫柔婉轉。我對她沒意思,看在你的面子上,最多也就答應你不對她主動出手,其他的,我沒有義務爲你做。”

那次之後,李靜知道萬麒又被觸了逆鱗,只是自己這方面多加留意,減少兩人接觸的機會,再沒跟萬麒提過此事。

如今,她再次提及,還把話說得這樣直白,言語間滿是責怪,萬麒心頭涌上一股無名火,瞥了眼不遠處的朱說道:“身份是不合適,要想進我萬家的門,少說也得是郡王家的小姐。你放心吧,我不會碰你的寶貝表妹分毫。眼前就有合適的,我哪裡會舍近取遠。只是,別總說我,你自己也該知道,有些人,身份年齡甚至人生的志向,與你,更是大大的不合適。你也別這再這樣不清不楚地拖着了,乾乾脆脆的了斷,各過各的橋,各走各的路。”

李靜雖挑了與朱說摩西他們隔了兩桌的桌子,不過,萬麒刻意提高了分貝的聲音,她相信朱說,甚至茶棚另一角的人都能聽到。

背對着朱說,李靜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但想到她幾日前的沉默逃避,再聯想她剛纔勸萬麒的話,分明沒有做虧心事,李靜莫名就臉紅了。她眼神閃爍着結結巴巴地道:“什•••什麼橋啊路啊的,你分明知道我說得不是那個意思。不•••不管怎麼說,芳兒待字閨中,你即便真的傾心於她,也該注意一下,考慮考慮她的名聲。”

萬麒捏着茶杯的手發出“啪啪”地響,臉上笑容卻愈發燦爛道:“若說名聲,比起秦姑娘來,你不覺得更該考慮一下你自己的嗎?我對她做得,可不足對你做得十一。天冷了給你置辦衣服,天熱了往你房間添置竹蓆冰塊,你喜歡彈琴,我動用萬家在全國的力量爲你搜集古老失傳的琴譜,你喜歡吃榴蓮,我每每隔三差五親手剝來送到你面前,你跟魏元方比武受傷,是我把暈厥的你抱回了家,以後你每次不舒服,我都提前把最好的補品補藥送到舅舅那裡,你表哥下落不明,你撲在我懷裡哭,從我們相識,除了我加冠那一年,哪一年的過年,我沒有陪在你身邊?”

這話,萬麒倒是壓低了聲音說得,他一旦真的動怒了,雖則任性驕傲不分場合,那份平時做出來的娘娘腔的姿態,卻會斂去八分,連帶着,聲音也低沉了幾分。

李靜現在滿腦子想得都是朱說有沒有因爲她之前的態度被刺傷,有沒有對她這個人失望,突然聽到萬麒低沉的告白,一些過去她從來沒有放在心上的細節,一些她曾經以爲是朋友之間理所當然的情景,一股腦衝到她腦子裡,與她之前想得事情攪在一起,讓她看向萬麒時,除了錯愕,便是呆滯。

半晌,李靜聲細如蚊的擠出一句話道:“我一直把你當朋友。”

這句話,別人說來,或許是藉口,可是,李靜說來,卻是完全發自真心,是解釋,也是委屈,當然,也含着自責。

因爲一直把你當朋友,所以,沒有嫌隙的接受了你的贈與;因爲一直把你當朋友,所以沒有看到你對我可能存了別的心思;因爲把你當朋友,所以,不自覺間可能給了你幻想,可能傷害了你而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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