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金鑾殿內。
涼風拂過,帶着的點點清涼馬上被衆人的劍拔弩張所融化。只見大殿中間一白衣少女,臉帶微笑,負手而站,頗有幾分氣勢。在她周圍,除了平日裡的大臣王爺們,還有九個年紀各異的寬袍夫子,或是當世較有聲望的居士,或是臨仙城有名的教書先生。
此時此刻,任誰都能感覺到氣氛詭異,而季小柔卻是毫無壓力。她就知道那皇帝老小子精明着呢,不可能相信她的胡鄒瞎扯,但神女一事說大也大,屬實怠慢不得,所以就想出個法子來考驗她。
哼,想她在二十一世紀之時,就常常挑戰權威,跟衆多北大專家學者辨過,如今不過是九個夫子而已,憑她多出來一千多年的見識,有何畏懼?
皇帝坐在大殿之上並未言語,只是用眼神示意夫子們可以開始了。
一道陽光照了進堂,曬在季小柔的身上,讓她更添嫵媚。季小柔輕輕一揖手,說不盡的淡雅,笑道:“各位夫子,有何賜教,請直說吧!”
說時遲那時快,一個形態如彌勒佛的胖夫子上前邁出了一步,開口道:“老夫聽說思盈先生才高八斗,不僅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教得皇子公主們我等所不知之事,還爲我大唐攻打東突厥一事出得妙計!老夫實在佩服!”
先禮後兵嗎?她季小柔也會!“想必先生就是傳說中的張夫子大人吧!小柔在此見大人,小柔謹代表所有因張大人而能擡頭挺胸做人的人向張大人表示我等的崇敬之情,大人爲我朝所做的一切,小柔相信,以聖上的英明睿智,以當今天下百姓的雪亮之眼,定能給予極大的評價。”
張夫子微微一笑,道:“思盈先生過獎了,如果不是先皇和皇上對老夫信任有加,國內的諸位又是如此的支持老夫,老夫也不可能爲本朝效力。”
沉默。暴風雨前的沉默。季小柔等待着,而皇帝和諸位大臣王爺們一樣翹首期盼這場“仙女VS夫子”大戰。
終於,張夫子又發話了。“老夫聽說思盈先生自稱神女,老夫斗膽問思盈先生一句,我大唐與東突厥一戰可否大獲全勝?”
小柔冷笑道:“如聖上按照小柔的戰術去做,必會取得勝利!”
囂張!很是囂張的說!
張夫子壓抑住心中對季小柔的偏見,繼續道:“如果真的是這樣,神女何以如此肯定我朝的軍隊能夠以少勝多?”
小柔暗自白了他一眼,死胖子,不都說了她是神女嗎?還問這問那的。再剽了一眼一臉壞笑的皇帝,老小子,肯定又是他想出來的!“小柔敢如此肯定並不是毫無根據。”季小柔耐着性子解釋了起來。“從大的方面來說:第一,我朝軍隊的編制和兵種搭配比其他民族要好很多。比如騎兵、弓箭兵、輕重步兵、長槍兵的合理搭配,肯定是其它南、北方少數民族所不能比擬的。再則通過推翻隋朝建立唐朝的戰爭,對士兵戰鬥力的提升和戰術上的修養要遠遠高於其他民族。如今很多將軍名將都是在當時的階段脫穎而出。第三,我朝在武器上和其他民族相比有相當大的優勢。特別是在鐵器的質量上面明顯要高於其它民族。其次,我朝名將,例如李容李將軍的良好戰術素養和指揮能力可以確保戰爭的勝利。這一點可以在幾千唐軍敢與吐蕃數萬騎兵作戰,並能取勝可以看出。”
話音剛落,衆人倒吸一口氣。這些可以屬於國家機密類型的信息,她一個小女子,只參加過一次早朝,怎麼會了解的如此清楚?
季小柔無視衆人驚訝的目光,繼續道:“我朝是個具備強烈‘尚武’精神的國家,普遍‘尚武’的國家的人民有着優良的身體素質。這一點讓大量提供優秀兵源有了一個良好的基礎。最後一點嘛,就是我們百姓勇敢、自信的精神品質,也是唐軍能夠經常以少勝多的關鍵因素。”
哇靠!皇帝此時在內心裡吶喊着!這丫頭難道真的是上天派來的神女來的?從上次一回合就了天機子的時候他就已經對她刮目相看了,沒想到今日與夫子一戰又是語驚四座!
雖然很是佩服,但是皇帝的考覈並沒有結束。接下來的脣槍舌戰可謂是史無前列,血濺四方啊!
張夫子不罷休,接着道:“神女果然厲害!竟能將我唐軍的優點一一點出,另老夫實在佩服。但是,老夫有一事很想知道。如若我大唐圍剿突厥一戰成功,按神女的說法,應該如何處置呢?”
死胖子,這關她季小柔鳥事啊?明明就應該問皇帝嘛!不過也罷也罷,既然你問了,就休怪她季小柔無理取鬧咯!
季小柔裝模作樣地掐指一算,大聲道:“以德服人。”
“哦?”張夫子不顧衆人驚愕的眼神,繼續道:“何謂以德服人?”
“就是給予思想教育,俗稱勞改。那羣蠻人他日定會勤奮學習,效忠於我朝。”
汗顏——
衆人對“勞改”一詞甚是迷惑,只有太子在旁邊偷笑。雖然他也聽不明白,但是他知道這丫頭肯定是在耍那幾個老不死的。
小柔掩面一笑,輕聲道:“先前小柔屬實崇拜各位夫子,也知道夫子們願爲我朝獻一份力。據我所知,也有不少突厥人士喜好詩經,不如戰後俘虜了那羣蠻人,各位夫子們前去教導那羣蠻人如何?”
這話一出,衆人笑做一團,就連皇帝也忍不住笑出聲起來。她這話很明顯就是指桑罵槐,暗罵夫子們都是隻知道教導別人,而一開戰就躲在將軍身後的膽小鬼。這話令皇帝也很是滿意,一吐他心中之悶,也給衆夫子們一個下馬威。
張夫子聽後捂着胸口,尚未回過氣來,一雙眼睛怒火中燒,狠狠盯着季小柔,似要將她吞噬。他想要說話,奈何提不起力氣,只得將目光望於黃夫子。
黃夫子並不想做發起者,只當看不到,反正這出頭鳥會有人來當的。果然,那邊朱夫子重重地哼了一聲,拍椅而起,走到堂中指着季小柔道:“你這黃口小兒,不向好處學,反而學那詭辯之術,胡說八道,貽笑大方!蠻人就是蠻人,何來教導一說?!讓他們學習我大唐文化豈不是笑話?”
呦喝!這話她季小柔聽着怎麼就這般難聽呢?詭辯是吧,那她就用詭辯來讓你啞口無言!季小柔一改剛纔的溫順,倏地怒喝一聲:“你這僞君子,枉爲人師!”
衆人都有點困惑,不知季小柔突然來這麼一句,是什麼意思。季小柔怒容不減,繼續斥道:“誤人子弟,害人不淺!不知有多少善良純潔的稚子,被你這個無良無德的假夫子所毀!直接導致我新唐後輩人才之流失,你該當何罪!”
邊上的大臣王爺們都撓撓後腦勺,實在想不通季小柔爲何突然對朱夫子怒斥一頓,那朱夫子究竟犯了什麼錯誤?
朱夫子和衆人一樣,也是糊里糊塗,不知其故。無論如何,被這黃毛丫頭一通臭罵是錯不了的,他一張老臉皺出無數褶痕,怒哼道:“小兒莫要含血噴人!”
“若要說含血噴人,也是夫子你,而且噴的還是狗血!”季小柔一語雙關,暗罵朱夫子是狗,朱夫子臉色大變,血氣涌得整個人精神煥發。季小柔冷聲道:“你方纔說‘胡說八道乃是貽笑大方’是與不是?莫想抵賴,這裡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你說出這種話來,真個是令人髮指,人神共憤!”
這話可有什麼問題麼?衆人看不出端倪,夫子們也是;只有殿上的皇帝隱約猜到點什麼,卻抓不住,心裡疑惑更盛,這丫頭又想說什麼?
季小柔肅道:“正所謂有教無類,突厥蠻人雖然非我族人,但也有接受教育的權利,也可以讀詩經、念道法,這是一件好事,這種好學上進的精神是值得讚揚的!怎麼到了你那裡,卻是一件貽笑大方的事情?夫子你看不起一些野蠻無理的突厥人,便也罷了;但你居然連那些願說八道的突厥人都嘲笑,居心何在!”
她越說越激動,指着又怒又羞的朱夫子,斥道:“突厥人正是因爲不懂詩經,未曾教化,纔會屢屢犯我大唐!只有讓他們懂得禮義廉恥,才能基本性的解決問題!你嘲笑願意學習我大唐先進文化的突厥人,是爲何意?難道是希望突厥繼續野蠻,繼續犯我大唐,繼續令大唐兒郎戰死沙場,令老百姓家破人亡麼!”
呸的一聲,季小柔大聲怒道:“好一個心腸歹毒的僞夫子!倘若孔聖有靈,得知有你這種不肖徒孫,定然會掃你出門。你還有什麼面目自詡是儒家夫子!?”
朱夫子被震得退了幾步,老臉抽搐,渾身發抖,他平日裡受人尊敬愛戴,何曾有人對他這般說話?更是被加了諸多罪名,什麼心腸歹毒、不配當儒家夫子,真是句句刺人心肺,讓人喘不過氣來。
朱夫子現在是明白竇娥的心情了,這種被人痛斥一頓,偏生自己無從反駁的啞巴虧,實在不好受!他指着季小柔,憋了許久才道:“你這是強詞奪理,強詞奪理!”
“可笑!”季小柔哈哈一聲,輕蔑道:“倘若我這是強詞奪理,你身爲他人老師,竟然反駁不得?究竟是我強詞奪理,還是你心無學問,只是一個欺世盜名的無賴!”
“啊——”之前的一幕又上演,這回輪到朱夫子,他左手按着胸口,右手指着季小柔發發顫,滿臉痛苦、憤怒之色,跌退兩步,大口喘着氣。旁邊的夫子急忙替朱夫子揉撫胸口,這纔沒讓他暈厥過去。
皇帝心中大驚,這季小柔竟如此才思敏捷!所說的話,看似是歪辯,實質道理十足,令人無從反擊。
忽有一聲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就算那蠻人把經典學了去,亦不見得會與我大唐和平相處!再者說,那突厥民族於馬背上長大,本就比我族兒郎魁梧兇猛,若然再讓他讀兵書,把計謀戰術也學了,豈不是更置我大唐兒郎於險地嗎!?”
聲音不卑不亢,自帶着一股氣勢,季小柔雙眼一亮,饒有興趣地往聲音來處看去,原來是位於最下首的劉顧劉夫子。
這個劉夫子在衆多夫子裡年紀最輕,只得四十來歲,一張黑臉,大鼻寬嘴,長得甚是醜陋。劉夫子不似張夫子、朱夫子那般只讀儒家經典,他讀及兵家,墨家等衆多書籍,是以能以另一個角度來反駁季小柔的話。
季小柔淡淡一笑,有人反擊纔有意思呢!她微一醞釀,便道:“劉夫子,你的憂慮是多餘的,我想有必要讓你知道,突厥爲何會兇猛,爲何能屢敗我族!不是因爲他們在馬背上長大,亦不因爲懂不懂兵書,而是——”
“一種精神!”她豎起右手食指,陽光照在那根飽滿白淨的手指上,熠熠生輝。
季小柔沉聲道:“突厥戰士有一種視死如歸的精神!正是有着這樣的精神,他們纔會兇猛,纔會屢敗我族!他們爲什麼能視死如歸?是因爲他們沒退路了!突厥侵犯我族,多是因爲過冬糧食不足,他們離開家園,踏進他鄉,就有一個任務,搶夠糧食回家!在他們身後,是他們的妻兒老小,若然沒能搶夠糧食,那麼家人就會餓死!他們沒退路了,纔會兇猛!”
她在這裡又用了詭辯一招,將東突厥侵犯入境的意圖以偏概全。
她又道:“縱然突厥兇猛,但我族並非沒有戰勝過他們,不言本朝,就說漢朝之時,大將軍衛青、霍去病等,數破匈奴,把匈奴趕到大漠以北,何等威風!”她停了停,又哀聲道:“但是,亦有突厥鼎盛之時,我族百受凌辱!”
季小柔緊緊盯着劉夫子,咆哮道:“爲什麼!爲什麼我族能大敗突厥,如今又能被突厥欺凌蹂-躪!”她又指起食指,沉聲道:“還是因爲一種精神,一種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