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如何選擇?
夏錦華看了看那鐵牀之上,被鐵索死死縛住,已經是慘絕人寰的司空絕,又看看那等着她回答的閻璃。
一邊是那正遭受着絕頂痛苦的司空絕,一邊是閻璃的邀請,只要答應了他的邀請入宮爲妃,便可以讓司空絕解脫了。
閻璃知道夏錦華還在猶豫,他可以等,他知道她一定會答應的,只因他手中的籌碼太誘人了。
女人,總是容易感動的,只要她願意心甘情願地跟在自己身邊,他可以無數種方法讓她感動,讓她心軟,讓她愛上自己。
閻璃死死盯着夏錦華的雙目,見那眸中,各種痛苦和猶豫交織在一起,成了閻璃看不懂的神色。
他知道,她一定會選擇自己的。
夏錦華身子已經好了許多了,但還是十分無力,她起身,一步步地走向了司空絕。
司空絕還在經受着非人的痛苦,比起夏錦華的痛苦,要強大百倍,夏錦華看見他渾身的肌肉痙攣着,扭曲着,豆大的汗珠滲出,濺落一地,那鐵拳緊握着,有鮮血從手掌之中,混合着汗水滲出。
他現在的痛苦已經幾乎讓他的神智崩潰了,可是他依舊死守着某種信念,堅強不屈,赤紅的雙目死死盯着那來到了身邊的人兒,只是,他口不能語。
夏錦華輕輕地將身子伏了上去,埋入那汗津津的胸懷之中,感受着他那急促的呼吸,看見那皮下的黑氣還在蔓延着,像一條條蛇,正破壞着他的身體和靈魂。
縱然渾身如同是凌遲般的痛處,但那溫暖的身軀伏在身上的感覺依舊是如此明顯,直達內心,司空絕什麼都能感受到,那人的溫暖,那人的心酸,他都能感受到。
夏錦華看見他眼角落下了兩顆淚,他也知道現在正在發生着什麼,夏錦華的一個決定,可能便會讓他們天涯永隔。
夏錦華輕輕地將那淚給擦去了,閻璃忙上前,將她摟住了,往後退了一步:“他現在神智不輕,很可能會傷及你。”
她苦笑一聲,用那嘲弄的眼神看着閻璃。
傷,什麼是傷?閻璃給他們的傷害,難道不算是傷害嗎?
她擦擦眼角的淚,忽然站直了身軀,道:“皇上,錦華有孕,怕是不能入宮了。”
閻璃知曉她的意思,一個懷孕的女人,如何入宮?要皇帝喜當爹不成?
他卻毫無商量餘地地道:“只要錦華願意入宮,此胎爲女,朕賜封公主,若是爲男,朕封他爲王。”
好一個寬容大肚的皇帝啊!
夏錦華冷笑,身軀顫抖着,淚隨着那顫抖落下,忽然認真地看向了閻璃:“皇上,錦華此生,只想與將軍廝守,那皇宮,錦華不能去,也不想去!”
“沒關係,朕可以等,等你願意入宮的時候,朕再來迎接你。”
可是,司空絕如今生不如死,夏錦華能等媽?
夏錦華似哭又似笑,伏低了身子去,閻璃忙上前:“錦華,不要固執——”
但卻聽‘咻’一聲,夏錦華抽出了隨身攜帶的那把雄刀,刀身冷光倒映着她此時那猙獰冷冽的面容。
閻璃大驚,下意識地退了兩步。
夏錦華卻微勾了脣角,帶着幾分凌厲和決絕:“既然皇上要我們生不能同寢,那錦華便選擇死後同穴!”
冷光翩然,刀身扭轉,刀尖卻是對準了被縛於鐵牀之上的司空絕!
夏錦華的面容無比猙獰,帶着破壺沉舟的絕望,奮力一搏,刀身已經向下刺去。
此舉震驚當場,閻璃已經被驚得呆在了原處,但在那千鈞一髮之際,一顆石子破風而來,正巧打在夏錦華的手腕之上,只覺得那手腕一麻,刀已經脫手而去,夏錦華也摔倒在了鐵牀之上。
閻羅上前來,將那掉落的刀給搶了,誰料夏錦華反應異常快,果斷地拔了頭上的簪子,又朝司空絕捅去,幸得閻羅從後將她給抱了開去。
“你們既然苦苦相逼,我們便只有死給你們看!”夏錦華掙扎着,但她纔剛好的無力身子,根本不是那閻羅的對手,被閻羅拖着,直接便出了那房間,石門放了下去,隔絕了夏錦華的視線,她掙扎得便更劇烈了。
閻璃方纔被夏錦華的決絕給嚇傻了,心中一震,此時也忙追了出來,從閻羅手中搶過了夏錦華去,夏錦華掙扎起來可真叫一個厲害。
她對着閻璃一頓瘋狂的拳打腳踢,還拔了頭上的簪子亂扎。
“你不就是要逼死我們嗎?我死給你看!”夏錦華喊着,在閻璃手中掙扎着,就算是閻羅上來也制不住他了,兩人白白地被簪子紮了幾下,幸好沒有大礙。
“錦華,你冷靜。”閻璃從後將她抱住,勸道。
“我死給你看!”夏錦華尖叫着,已經變成了撕心裂肺的哭喊,情緒完全失控,見閻璃的手橫在自己胸前,想也不想便抓住一口咬下去。
閻璃吃痛,閻羅一見如此可不得了,忙上前來,將閻璃救下,下了狠手,給了夏錦華一個手刀,落在那後腦勺之上,才見夏錦華安靜了,身子軟軟地倒了下去。
閻璃忙將她給截住了,又是打橫抱起飛快地往外走去,見那淚落的面容,心中又是恨,又是後悔。
爲何,他們一定要走到今日這一步?
難道他真的一點機會都沒有了嗎?
就不能有半點回旋之地嗎?
閻璃抱着夏錦華,匆匆地轉身而去,鎮南王見這般的情形,無奈地搖搖頭,追了上去。
雖然說皇權大於天,皇上可以擁有自己想要的任何東西,但是……
閻羅回頭看看那密室的方向,猶豫幾番,終於還是出口:“皇上,解藥……”
閻璃那龍顏之上帶着萬分的惱怒,回頭看了一眼那密室,濃眉微挑,氣恨之極,恨不得當場讓司空絕永遠消失,自己獨霸夏錦華。
但是,夏錦華如此堅決,完全不曾將自己的命放在心上,讓他如何敢下手?
但他還是賞下了一顆藥丸來,閻羅如獲至寶地送進了密室之中。
閻璃帶着昏迷的夏錦華,便直接進了宮。
鎮南王府之中一片大亂。
司空絕醒來的時候,還在王府之中,睜眼看見那陌生的環境,他翻身坐起,看了一眼周遭的環境,很久之後纔想起了昨晚的事情。
他知道自己就要毒發了,護龍衛每個月都會毒發一次,若是吃了解藥還好,但若是沒吃解藥,可令人生不如死,活生生地感受凌遲之痛苦。
他以前說自己有秘方,其實不過只是讓夏錦華放心。
那是皇室秘藥,只有皇帝本人知曉解藥的秘方,一代傳一代,唯儲君與皇帝知曉。
他才選擇去鎮南王府,爲的是不讓夏錦華擔心。
昨晚的事情,歷歷在目,一陣巨大的恐慌感襲來。
“錦華!”
他下牀,奔出門,出門便看見冬奴端着藥進來,他忙抓住冬奴:“夫人呢?”
冬奴眼圈一紅,哽咽着:“夫人昨晚被皇上帶進宮去了。”
司空絕心神劇震,往後一靠,靠在了門框之上。
她去了皇宮,她選擇了用自己來換他的解藥嗎……
二話不說,司空絕飛奔出了那廂房,朝王府的馬棚去了,但是走到一半,便看見閻茗和閻羅走來。
“表哥,別去了。”閻茗猶豫再三,還是勸道。
“她在皇宮,我一定要接她回來!”司空絕很堅決,道。
閻茗看看閻羅,似乎是在徵詢他的意見,見閻羅嘆口氣,道:“西域新進貢了一種忘情神水,能令人忘情忘愛,已經給她服下了。”
“忘情神水!”司空絕瞪大了眼,心神一震,巨大的打擊令他眼前一黑。
一聽就不是什麼好東西!
閻羅嘆氣,上前拍拍司空絕的肩膀,“她終究不屬於你。”
終究不屬於我……
司空絕苦笑,不顧一切地衝了出去,閻羅大叫不好,上前去將他給追了回來,足足十幾個人才將那發狂般的司空絕給捆了,送回了將軍府之中,讓鋼鐵俠等人嚴加看守。
另一邊,皇宮之中,閻璃猶豫了再三,終於將那忘情水給昏睡之中的夏錦華服下了。
忘情水,乃是西域今年進貢的新鮮玩意——因爲實在是沒好東西上供了,拿這個稀奇玩意充數!
同文館的老翻譯把使用說明書唸了一遍給閻璃聽。
忘情水,水忘情,一滴忘情水,能抵半瓢孟婆湯,忘記世間千般情,一刻鐘見效,無痛無副作用,無效退款,假一賠十,包郵……
服用過忘情水之後,夏錦華睡得異常香甜,閻璃便守在那牀邊,等着夏錦華睜眼。
雖然使用說明書上沒說,但閻璃還是一廂情願地以爲她服用之後醒來看見的第一個人,一定會讓她愛得無法自拔。
相信自己很快就能抱得美人歸,然後喜當爹……
縱然喜當爹,閻璃也樂意了,只要夏錦華喜歡,一切好說,生個女兒,裝模作樣寵幾年,長大了送去和親;生個兒子,裝模作樣寵幾年,封王封地打發出去。
若是夏錦華能給自己生出兒子正好,將來的皇帝便是他了!
閻璃的打算很美好,但是現實卻很骨感,夏錦華醒來的時候,眼神空洞洞的,睜眼就只是看着那水藍色的牀帳,眨也不眨。
閻璃大喜,看來忘情水是見效了,忙喚道:“錦華?”
還忙整理整理髮型,調整調整嘴臉,儘量讓自己帥一點,好讓夏錦華愛上自己的機率更大。
他連喚了好幾聲,夏錦華才終於是意識到自己身邊有個人,將眼珠子朝向了他,看了看,不明所以,像瞪那牀帳一般的瞪着。
太醫來了,診治一番,“皇上,夫人一切正常,腹中胎兒安好,忘情水已經見效了,她什麼都忘記了。”
閻璃將太醫給打發下去了,坐到了夏錦華的身邊,儘量顯得自己和藹可親玉樹臨風,握住她的手,溫柔喚道:“錦華,可曾還認得我?”
夏錦華不說話,雙眼依舊是空洞洞的。
閻璃問了好多話,夏錦華都不答,一直看着他,雙眼一片茫然,好似根本不知道眼前這到底是個什麼玩意。
閻璃着急,覺得是不是哪裡出錯了,喚來了老翻譯,將那西域文的使用說明書再從頭到尾看了一遍。
老翻譯又將那使用說明書看了一遭,道:“皇上,上面說,吃了忘情水,所有的東西都要忘記了,等同於剛出生的嬰兒啊!若是想正常,跟養孩子一樣,養個幾年,夫人大概就能說話了。”
“那你當初怎麼沒說!”夏錦華大怒。
翻譯委屈無比:“這上面用了好幾種語言,老臣只認識西域文一種!”
閻璃龍顏大怒,賞了老翻譯幾板子,下令將同文館所有的翻譯都叫來了。
最後,衆翻譯得出結論——忘情水是跨國作坊產的,原料來自回蛇,在東欒國發酵,在韃靼加工,在孟獲包裝,在西域出售,瓶子原料來自中原,在海外南呂國燒製,使用說明書用了八種語言……
閻璃又一頓板子下去,讓他們回去好生研究透徹了再來彙報,又忙匆匆地去看了夏錦華。
夏錦華已經被扶了起來,站在門口,立着,不言不語,空洞洞的眼神就盯着那門框。
閻璃進來,心疼道:“錦華,身子好些了嗎?”
夏錦華不答,盯着門框,似乎是能盯出朵花兒來。
閻璃無奈,想起了老翻譯的話,她現在的智力只有幼兒時期的水平,什麼都不會,便小心翼翼地牽着她的手,入了那房中。
進房,他質問衆照顧的宮女:“夫人可吃了東西了?”
衆奴婢面面相覷,一個膽兒大的硬着頭皮道:“皇上,夫人她完全忘記了怎麼吃東西……”
“那就喂流食!”閻璃怒道,一面心疼地扶着夏錦華在那榻上坐下了,想着一上午了,她竟然一點東西也沒吃,便是心疼。
宮女又一陣哭訴:“皇上,我們餵了,夫人吃不下啊!”
“爲什麼?”
“她忘記怎麼吞了!”
……
閻璃無語,親自端了一碗八寶香米粥來,喂夏錦華吃飯。
“來,錦華,張嘴。”
夏錦華無動於衷,起身就要走,閻璃忙將她給按在牀上,努力地喂她吃東西,“來吃點東西。”
夏錦華如同是泥塑木偶般的,坐着,不張嘴,不說話,眼睛空洞洞地睜着。
她現在什麼都忘記了,只知道坐着。
見她幾番不張嘴,閻璃便用那勺子,輕輕地將她的嘴巴撬開了,將那香粥餵了進去。
那粥才喂進去,便從嘴巴里全部流出來了,因爲她根本不知道怎麼吞東西。
閻璃着急,忙用手絹將她的下巴給擦乾淨了,軟聲道:“錦華,你還懷着孩兒,定要吃東西,知道嗎?”
他將夏錦華的手,往那腹部按過去,隔着肚子摸着那裡面的小生命,企圖喚醒她的知覺。
但夏錦華還是木木的,什麼都不知道,也不說話,甚至連眼睛都不眨。
閻璃看着她如今的模樣,又氣又恨,更是追悔莫及,若是知曉她會如此,他定不會給她吃什麼忘情水!
無奈,閻璃將香粥放下了,溫柔無比地道;“我們出去走走,可好?”
或許走一走,她便能回憶起什麼了。
衆宮女給她簡單地收拾了一番,閻璃便將她拉着,往那御花園走去。
御花園正是奼紫嫣紅的時候,一派生機勃勃,這處桃李滿天下下,那處水仙海棠齊爭豔,黃鸝鳴叫,蝴蝶起舞,美不勝收,閻璃拉着夏錦華,在那御花園之中走着,吹着風,曬着太陽。
“錦華,你看,那桃花開得多美。”閻璃指着一朵花道。
夏錦華還是一臉木然,現在唯一會的就是走路,木然地被閻璃拉着在那花園之中閒逛。
“我去給你摘一朵來。”
閻璃終於是放開了她的手,去親自摘那桃花,但未料,一放手,夏錦華便扭頭就走,邁着木然的步子往某個方向去了。
“錦華,你去何處?”閻璃從後面追來,見夏錦華似乎是很有目的性的,往一個地方走去,他便不急不緩地在追着。
她要去何處?
見夏錦華很快便走到了御花園的一道小門,門關着,她便立在那門口,不言不語地站着。
閻璃遲疑,但還是上前將那門給打開了,夏錦華便跨過了門檻,繼續走。
閻璃便追着她一路走。
見夏錦華走出了御花園,走過了養心殿,走過了宣武門,走出了皇宮,走到了京城大街之中。
閻璃派人跟着,心失落無比。
她就算是忘記了一切,還是忘記不了那個地方嗎?
他隨在她身後,見夏錦華走上了大街,到了一個人潮如織的小樓前,她看也沒看,便進去了,閻璃擡頭一看——錢家酒樓。
夏錦華入了酒樓,走過了大堂,邁過樓梯,上了二樓,繞過幾處迴廊,準確無誤地推開了一間房,將那裡面正看賬本的錢詔藺給嚇了一跳,錢詔藺見是閻璃來了,忙來參見。
“皇上——”
閻璃叫他噤聲,目光指向了夏錦華,錢詔藺看向了夏錦華,好似也知道是個怎麼回事。
閻璃喂夏錦華吃忘情水了。
見那模樣,似乎是已經見效了,錢詔藺嘆了口氣,知曉那其中的愛恨情仇,不得不爲夏錦華和司空絕可惜。
但見夏錦華站在他面前,一攤手,白白的掌心向上,無神的雙目看着他,不語。
錢詔藺懵了,不明地看着夏錦華:“郡主這是要——”
“她可能是向你要什麼東西。”閻璃猜測着她的目的。
幸好不是去將軍府。
閻璃心頭還是有些竊喜的,但錢詔藺這裡,有什麼讓夏錦華戀戀不捨的東西嗎?
錢詔藺也不知道,試探性地將自己手中的賬本遞過去,夏錦華不接。
又將桌上的茶杯遞過去,夏錦華還是不接。
扇子,不接;糕點,不接;玉簪,不接;
最終,錢詔藺極不情願地掏了幾枚金葉子給她,夏錦華將那金葉子一握,揣進了琵琶袖裡,轉身離去了。
錢詔藺:“……”
他這裡,除了錢,好似已經沒有什麼能讓夏錦華惦記了。
閻璃也不曾想,她從皇宮步行而來,就是爲了找錢詔藺要錢!
“錦華,你要買什麼,我給你買!”
閻璃討好地跟上去,留下那錢詔藺驚魂未定,擦擦汗水。
今天真是邪門了!
夏錦華拿着金葉子,出了錢家酒樓,站在錢家的熟食鋪子面前,盯着那一色兒的熟食發呆,身後跟着閻璃等衆。
“錦華,你想吃什麼,我給你買!”閻璃一見她似乎是想吃東西了,忙喜道。
夏錦華不答,蒼白的手伸出去,指了一隻燒雞,又拿了一枚金葉子付錢,店家殷勤地找錢,將燒雞切了包裝好了給他,可是不敢怠慢半分。
出了鋪子,夏錦華走向了繁華的大街,首先去了趙家的碼頭會,買了蝦仁。
沿着街市,到了錢家的零嘴鋪子,買了一紙袋爆米花,‘咯吱咯吱’地吃着。
閻璃精神一震——看來逛逛還是不錯的,她都知道吃東西了!
他也買了一紙袋的爆米花,邊吃着,邊跟在夏錦華的身後,看她到底是要幹什麼。
夏錦華也不知道是要去何處,似乎是漫無目的地隨着街市走着。
吃過了爆米花,又去喝了酸奶,喝了酸奶,又瞧見路邊有賣鴨脖子,又去吃了鴨脖,吃過了鴨脖子,撞見賣糖葫蘆的,又買了兩串糖葫蘆,吃過了糖葫蘆,又扭進了一家成衣店……
閻璃跟在身後簡直汗顏無比,果然,女人的天性就是,逛吃逛吃逛吃逛吃,然後‘嗚嗚嗚’……
不過,幸好,她吃東西了!
一路走下來,已經是下午了,夏錦華已經吃得珠圓玉潤的模樣,金葉子也用得差不多了,手裡提着燒雞和自己吃剩的零嘴,閻璃殷勤地幫她拿着他買的首飾衣服和脂粉。
眼看着天色不早了,閻璃忙喚道,“錦華,天色不早了,咱們回宮吧!”
夏錦華不答,一路走着,雙眼依舊是空洞洞的,宛若行屍走肉,一句話都不說,走向了那夕陽下的某個地方,那地方一座府邸在夕陽餘暉之下正透着一種令人心暖的感覺,是家的感覺。
夏錦華已經走向了大門,閻璃看去,見那大門口,一邊豎着‘內有惡狼小心入內’,另一邊豎着‘小妾與狗不得入內’,擡頭一看,‘將軍府’三個大字若隱若現。
他苦笑,她終究還是會回到這裡嗎?
夏錦華木然地走着,不言不語,走到門口,守門侍衛乃是綠軍之人,都是認識她的,忙驚呼道:“夫人回來了!”
這些人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還以爲夏錦華是生病了送進宮去找太醫醫治了,忙將夏錦華給迎進去。
“夫人回來了?”聽見這話的鋼鐵俠半信半疑,但還是迎了出去,首先便看見夏錦華那木木的臉,他上前喚道:“夫人?”
夏錦華不答,似乎是沒聽見,依舊是走着自己的路,他身後的閻璃,也是表情,手中抱着她剛買的東西,也是木然地跟在身後。
見夏錦華走過了前院,腳步嫺熟地走向了後院,路過花園,穿過那彎彎曲曲的花間香徑,走過了垂花拱門,便到了那主人院外,兩層小樓遙遙在望了。
那房中,司空絕被捆了全身,繩子全部是用了金蠶絲打造,就算是九頭牛也休想拉斷,閻羅閻茗不放心,也跟了過來,此時閻芳染正將吃食端到他面前,勸道:“絕哥,你吃點東西吧,郡主她會回來的。”
司空絕不願不語,雙目是跟夏錦華一樣的空洞洞,眼圈紅紅的,似乎眼角還有未乾的淚痕。
閻芳染嘆了口氣,一天了,他被送回來到現在是一點東西都不吃,他本是叱吒疆場的好男兒,明明是流血不流淚,如今卻爲了情,將自己折磨成了這個樣子。
夏錦華已經被送入了宮中,十有*是回不了了,誰讓她被皇帝給看上了呢?
鎮南王一心效忠皇帝,只曉得皇權大於天,閻芳染耳濡目染,對皇權萬千敬畏。
和皇上搶女人,能搶得過嗎?
皇帝想要的女人,能有要不到的嗎?就算愛再深又能如何,一杯忘情水還不是一樣解決了,現在的夏錦華,恐怕早已經不記得司空絕是誰了……
閻羅嘆氣,閻茗感傷,一邊的雷神拍拍閻芳染的肩膀,搖頭,柳成龍也似乎是知曉了前後之事,勸了半日,還是無用。
五狗子帶着自己的一家幾口人,在牀邊臥着,四狗子領着幾隻小黑鷹,在門外撲騰翅膀,三狗子伏在司空絕肩膀上,哭哭唧唧的。
老二啊,你要堅強啊,你走了,留我一個鼠還有什麼活頭啊!
一屋子的感傷。
司空絕卻還是不言不語,雙眼空洞,思緒似乎已經完全中斷了。
直到,南極興沖沖地跑進來,“郡主回來了!”
一屋子的人聞聲而動:“回來了?”
司空絕也翻身而起,劇烈地掙扎了幾下,奈何身上的繩子太過於堅強,根本掙不斷。
衆人出門,遠遠地便看見夏錦華走來了,她身後還有閻璃。
衆人驚恐,她不是已經喝過了忘情水了嗎?怎麼還會回來?
還和閻璃一道回來?
難道是閻璃那狗皇帝搶了人不夠,還要回來秀恩愛?
衆人不解,但見夏錦華進來,衆人與她打招呼,她也似乎是聽不見,五狗子在她腳邊劃過,她也是毫無知覺。
一路走着,進了那臥室,目光尋了一遭,便看見了那綁在牀上的司空絕,便輕移腳步,向他走去。
“錦華——”
司空絕不禁哽咽着出了一聲,好久未曾說話了,聲音都沙啞無比了,看見夏錦華面色紅潤,只是雙目無神,穿了一件清爽的宮裝襦裙,頭上簪着簡單的首飾。
他緊張極了,盼着她還能認識自己。
可是喚了幾聲,她也不見迴應,只是木訥地走着,很明顯,她已經忘記了他了。
淚,瞬間傾塌。
衆人都不知道夏錦華是要幹什麼,見她走向了司空絕,但走到一半,忽然停住了腳步,回頭,走向了身後的閻璃。
閻璃大喜,見夏錦華走向了他,他高興地喚道:“錦華!”
但見夏錦華木然地走過來,面無表情地一把將他手上的胭脂首飾衣服給奪了過去。
“……”
夏錦華將自己買的首飾衣服等放在了桌子上,便到了那牀前,木然地坐下了,將手中的吃食遞給了司空絕。
司空絕淚落不止,哽咽着:“你好記得我,對嗎?”
可夏錦華不言不語,甚至眼中的水光都沒有半點波動,似乎眼前只是個陌生人,透着冷漠至極的光。
司空絕不禁低聲嗚咽,一個鐵血男兒能夠頹廢傷心至此,令人不禁感傷。
冬奴淚落,秋奴抽噎兩聲,閻芳染紅着眼圈上前,將司空絕手上的繩索解了,司空絕空出了手來,接住了夏錦華送來的吃食,打開一看,見裡面是一隻燒雞,還有糖葫蘆、爆米花等,都是吃了一半的。
似乎是冥冥之中,她知曉,還有個人等着她,所以她只吃了一半,另一半便留給那個人。
司空絕淚落不止,望着那手中的吃食和夏錦華那空洞的眼神,含淚吃了一口,混着眼淚的味道嚥下。
夏錦華便一直坐在那牀前,不說話,一雙無神的眼睛盯着司空絕,看不出任何的情緒,喜悅、悲傷、絕望,一點蹤跡也尋不到了。
司空絕也看着她,大口大口地將她帶來的東西都吃了,淚順着面頰落下。
夏錦華卻什麼都忘記了,只剩下無盡的空洞,可是,她分明記得,這裡是她的家……
衆人看着那情景,紛紛心酸,閻璃便站在那處看着,琉璃般的眼眸透着無人可看透的光芒。
等司空絕將東西都吃光了,他挽着夏錦華的手,道:“不要走,好不好?”
夏錦華沒有答話,面無表情地起身,轉身而去,司空絕忙喚道:“錦華!”
但她毫無反應,他又喚道:“三升!”
卻還是沒反應。
見夏錦華上前,挽住了閻璃的手,便朝那門口走去。
見此,司空絕哭得撕心裂肺,眼看着他們攜手離去,似乎一股滅頂之災襲來。
閻璃也高興,以爲夏錦華終於是要屬於自己了,但見夏錦華將閻璃拉着,到了門口,然後狠狠往那外面一推。
“錦華?”閻璃不明所以,但見夏錦華已經進房,將房中的人一個個地請了出去,人清完了,又將五狗子一家牽了出去,然後,關門,上栓。
衆人驚奇,往那沒有關的窗口去湊着,想一探玄機,瞧瞧夏錦華到底是要幹什麼。
但見夏錦華關了門,將司空絕吃剩的東西收拾了,面無表情地給司空絕解了全部繩索。
“錦華,一定記得我,對不對?”司空絕驚喜!
夏錦華還是面如表情,如同機械,小手一推,將司空絕給推推倒牀上,然後,脫鞋,上牀,扒衣,脫褲,穩準狠地往那腰上一坐——
窗外湊着的衆人捂臉——忘了啥也不能忘了這個!
衆人意料不到,夏錦華買了吃食回府,盯着司空絕吃完就要跟他OOXX。
司空絕又驚又喜,縱然她什麼都忘記了,可還是沒了自己,忙配合地將那牀帳一拉,兩人滾入了牀中,他顧念着她如今身懷有孕,不敢有大動作,輕柔無比。
那窗外,衆人捂臉退後,主動地將那窗戶給關了,回頭看閻璃,見閻璃一臉鐵青,蒼白的手握着那腰間的一方玉佩,終於是甩袖而去。
房中,一片春色盎然……
宮中,同文館的翻譯和宮中的太醫聯合求見,閻璃心煩意亂,在御書房裡摔了不少東西,翻譯們知道現在不是時候,可還是戰戰兢兢地來了。
“皇上,臣等研究了一下午,終於是將那說明書給看透了。”
閻璃坐在那處,心煩意亂,只想殺人,但還是忍住了,問道:“這藥,可有解?”
她雖然忘記了所有,可這不是他所想要的,他還是想要那個曾經意氣風發的夏錦華。
衆臣面面相覷,終於有人道:“皇上,此藥無解,只是……”
“只是什麼?”閻璃忍住了怒火,道。
“只是,臣等在忘情水的瓶子下面發現了一行扶桑字……”
*的,又鑽出扶桑字了!
閻璃心中罵着,面上儘量心平氣和:“又關扶桑什麼事?”
翻譯小心翼翼地道:“扶桑字說,此藥孕婦慎用。”
閻璃怒不可遏地摔了一個茶杯:“朕養你們這羣翻譯有何用?”
但又問道:“若是孕婦用了,又能如何?”
可千萬別對夏錦華產生了任何不良影響!
衆翻譯戰戰兢兢地跪下,道:“那後面又用了大不列顛文……”
閻璃又氣得摔了一個茶杯——這他媽到底是哪國生產的!
羣臣驚嚇,有人小心翼翼地道:“大不列顛文說,若是此藥孕婦服用,忘情的藥性便會加諸於胎中,胎兒出生之時,記憶如同白紙。”
老翻譯覺得這樣解釋沒什麼不妥,那忘情水吃下之後,夏錦華整個人的智商和嬰兒差不多,連吞嚥都忘記了,此毒很快便要被腹中的胎兒全部吸收,到時候,胎兒中忘情之毒,生下來,便會如她那般,什麼都不會,什麼都不會……
毫無破綻的解說!
閻璃忽然苦笑,笑得衆人後背如同冷風颳骨。
“自去領幾板子,回家洗洗睡吧。”
他雲淡風輕轉身離去了,衆翻譯心中叫苦,還是三呼萬歲,去殿外領了幾板子,一瘸一拐地翹着屁股回家了。
閻璃出了那殿門,看着那夜空之中的星漢月牙,一陣夜風吹得他心生疲憊。但眼中依舊是熊熊烈火。
她終究不屬於自己嗎?
不!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天下都是我的,自然也是包括那名女子!
閻璃,絕不死心!
將軍府之中,夜已經深了,司空絕摟着懷中的女子,還不曾睡下,一切如同是夢中一般。
昨日明明還好好的,今日夏錦華已經忘記了他,這一定是噩夢;
明明再見無期了,可是她分明還真真實實地躺在自己懷中,這一定是美夢!
人生如夢,但願,這美夢永遠不醒。
司空絕將頭埋在她的發間,聞着那熟悉的香味,忽然便哭了。
哭他好似重新得到了她,卻又好似永遠地失去了她,忘情水,真的能讓她忘情嗎?
忽然,夏錦華用背蹭了蹭她,夢囈道:“絕哥,我後背癢癢。”
司空絕如夢方醒,擦擦眼淚,“哪兒癢?”
“痣那裡,痣那裡!”
司空絕伸手去,輕饒那處,淚卻傾盆。
握緊了她的小手,感受着那手越來越暖的溫度,忽然便笑了,但是那笑中似乎帶着淚意。
她終究,還是屬於自己。
第二天,司空絕醒來的時候,身邊已經無人了,他大驚失色,到處找夏錦華,以爲昨晚只是一個夢,醒來她已經不見了,但是一出門,就看見那晨光之下,百花之中,一個沐浴着似乎世間所有美好光澤的女子,正在那花叢旁邊,一搖一晃,一前一後,一隻馬尾辮隨風飄動,活力十足。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夏錦華給自己打着拍着,正扭着身子,活蹦亂跳,聽見腳步聲,她回頭,依舊是熟悉的如花笑顏,雙眸神采奕奕,不再如昨日那般的空洞,見她笑着:“絕哥,來來來,看我做孕婦保健操。”
司空絕卻站在那處不動,小心翼翼地掐一掐自己的大腿。
好疼。
他笑着,走上前去,接住了那溫暖的小手,將那人摟入了懷中,在她耳邊低語:“夫人。”
“恩?”夏錦華輕恩一聲,回頭看他,雙眼閃動如星,修長的睫毛像是一對小蝴蝶,那靈動,正觸着司空絕的心。
司空絕也不問昨日的事情,夏錦華已經都忘記了。
她只記得自己前日晚上被閻羅也一手刀敲昏了。
她真的會選擇和司空絕同死嗎?
不,她捨不得,她絕對不會傷害司空絕一點,哪怕是賠上自己的命。
她就是想嚇嚇那狗皇帝而已。
所幸,她又嚇對了一次,狗皇帝以爲她真的要殺了司空絕,然後自己自殺,來了結一切,還是將那藥給送了上來。
但夏錦華絕對沒想到,閻璃會對她用那什麼忘情水。
幸好那忘情水沒起作用。
外國進貢的,也不一定是最好的,興許就是在錢家回春堂裡兌出來的,送到西域去鍍一層金,回來就成了西域進貢神藥。
那神藥是對夏錦華不起作用了,但是腹中的孩子,卻似乎再也留不得了。
雖然大夫說她很強壯,但司空絕知道,他已經被傳染了,或者說,是遺傳,他身上的毒,已經遺傳給了他,還有那亂七八糟的忘情水,或許也會對腹中的孩兒產生不利影響。
若是出生,他必將受一輩子痛苦煎熬。
司空絕捨不得,但更捨不得流了他。
他內心煎熬萬分,可是,最終還是做出了選擇,那個孩子,必須打掉!
對夏錦華負責,也是對他負責!
藥是司空絕自己熬的,當那一碗黑黑的藥汁送到夏錦華面前的時候,他還是不禁別過了頭去,仰起頭,默默地將嚴重的溫熱退了出去。
夏錦華正坐在牀上,分明滿臉的笑意,那種即將做母親的幸福感顯而易見,滿牀都是她做的小孩兒玩具。
她帶着她精心做的狼耳朵,顯得憨態可掬,她似乎是沒看見那藥汁似的,笑着將司空絕的手拉了過來,輕輕地放在那肚子之上,隔着肚子,感受着那生命不同尋常的跳動。
“絕哥,咱們的孩子,叫什麼名字好呢?”她笑着問他的,她的面上,少了幾分年輕的衝動,多了幾分沉穩,多了幾分小心,像一位標準的母親。
司空絕忍着心中的痛,笑道:“我已經想好了,姓司空,夏字開頭的雙名,若是男孩兒,便叫他司空夏峰,像山峰一樣,挺拔高傲,若是女孩,便叫她司空夏凡,咱們的女兒一定跟夫人一樣,是仙女下凡。”
夏錦華笑了,但是一低頭,就流下了兩顆淚了,司空絕已經將那藥給她送了過去,道:“夫人,喝吧。”
夏錦華看着那黑色的藥汁,猶豫了許久,忽然一推,道:“絕哥,我想留着他,可以嗎?”
司空絕端着那藥,靜默着,許久才道:“當然可以,那是我們的孩子。”
那是他們的孩兒啊,爲何要抹殺他?
他們終究還是心軟了,司空絕決定,不管將來多大的困難,也要將他生下……
夏錦華在司空絕懷中,又哭又笑,忽然鋼鐵俠匆匆來報:“將軍,外面有客人求見!說是一定要見您!”
“客人?什麼客人?”司空絕驚異地道,夏錦華擦擦眼淚,也奇怪地看着鋼鐵俠。
他說,那是一批來頭不凡的客人,司空絕一定要見。
兩人一道去大廳看,見那大廳之中,已經站了幾個女子,還有幾個約莫五六歲的孩子,一見司空絕,那幾人興奮地擁了上來。
“王爺!”
“父王!”
司空絕:“……!”
夏錦華仰天唾罵——*的,誰把司空絕的‘前妻’和兒女們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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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本書有機會出版的話,有人會買嗎。
話說,你看咱這猥瑣的嘴臉,像是寫虐文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