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青心裡這個氣啊,這什麼人哪?救了他還救錯了?跟狗皮膏藥似的還甩不掉了?看他無力的樣子,卻又無可奈何,他說的也是實情,還真不能狠下心來不管他,只得狠狠瞪了他一眼,搶過衣服“涮”的一聲扯開,惱怒之下用力過猛,一下扯成了兩半,裡面的東西飄飄蕩蕩落在了車板上。
劉青撿起來一看,原來是路引,數了數,竟有十張之多。
那人沒等劉青細看,搶過路引,挑了一張遞給劉青,其餘的又揣回懷裡。
劉青知道路引上寫的東西必不是真實的,否則也不用僞造這麼多了。當下也懶得去看,只是心下爲他慶幸:這些虧得是放在袖子和胸前的口袋裡,他當時用力支撐着上身浮在水面,銀票用的桑皮紙質又好,否則這些紙質的東西早泡沒了。
正要轉身,她忽想起一個問題:“對了,等一下進了城,會和幾個掌櫃和夥計見面,他們該怎麼稱呼你?”
想起劉青這幾天總叫他“喂”,那人嘴角又翹了翹:“叫我丹公子吧。”
“丹公子”?怎麼聽起來跟“青小姐”是一對?劉青在心裡翻了個白眼,轉身下車去。
有了路引就好辦,順利地進了城,劉青吩咐車伕直接駕車到當地的悅來客棧,這是與陸寶成約好的地方。
停了車。劉青並不急於安頓丹公子和打發車伕,而是去櫃上先詢問。果然有一位陸家來的掌櫃住在這裡。
當下請小二去通知人她到了,再轉過身來。攙扶丹公子下車。這兩天丹公子在她和車伕的攙扶下可以自己走路了,不像原來只能用背。
還未坐定,就有一個人從樓上奔下來,嘴裡叫道:“劉公子您終於來了?”
劉青讓丹公子坐定,纔有空擡起頭來。
只見那掌櫃五十多歲年紀,很是精明的樣子,見劉青擡頭看他,忙上前見禮道:“劉公子一路可安好?鄙姓林,您在陸家見過的。”
劉青點點頭。依稀記得見過這人。她有一個毛病,見過的人往往不怎麼記得住,前世如此,今生腦子比前世好使,卻還是如此。當下也拱手笑道:“原來是林掌櫃,不好意思,倒叫你久等了。我這位朋友病了,路上耽擱了幾日,實在是抱歉。”又給丹公子和林掌櫃相互作了介紹。丹公子也沒起身說話。對林掌櫃的熱情客套也只是擡起眼睛淡淡地點點頭。
林掌櫃怔了怔,他人老成精,走南闖北的也見過不少世面,閱人無數。丹公子身上雖跟劉青一樣穿着短褐,但他身上那股子天生的貴氣,在林掌櫃眼裡卻是遮也遮不住的。但劉青不介紹他的身份,他自然也不會問。林掌櫃忙對丹公子深深作了個揖。又轉頭對劉青笑道:“說起來劉公子也是小人的東家,等上幾日自是應該。劉公子如此說。實是愧煞小人。”又請示道,“劉公子,茶園在您原來指定的歷口鎮,那兒離這裡還有四十公里路,您看是否在此歇息一晚,明日再去?”
“如此甚好。”劉青點頭,一邊付了車伕錢,打發他離開。
林掌櫃則向客棧小二吩咐道:“要兩間上房。”又幫着劉青把丹公子扶上樓安頓好。
劉青向林掌櫃笑着點點頭,對店小二道:“還得麻煩小二哥去請個大夫來給這位公子看看。”
林掌櫃見劉青忙完坐下,這才從懷裡摸出一封信遞給劉青:“這是我們少爺給公子的信。”
劉青打開信看了。陸寶成在信上說,茶具的銷路很好,歸園茶居已漸成爲岳陽茶界的翹楚,南昌的分店也準備就緒,即將開業;林掌櫃所帶的銀票裡,有二百兩是這一個月來蓋碗和茶居的利潤分成。
林掌櫃見劉青看了信,又把二百兩銀票奉上。
還是做生意賺錢容易哪!劉青接過那二百兩銀票,心裡感慨。
一會兒小二把大夫請來,大夫給丹公子把了脈,說法跟原來那位大夫說的一樣,還需調養一段時間便可無礙,又開了幾付藥。
當晚林掌櫃要在城裡最好的酒樓爲劉青接風,劉青卻不耐煩應付這些,只說路途勞累,叫客棧把飯菜送上房裡來,並特意吩咐給丹公子燉一份雞湯來。
飯菜送來,劉青把丹公扶靠在牀頭,拿起雞湯,很自然地喂他喝湯,道:“這徽菇燉雞,是祁門的特色菜。小二說,這徽菇可是全國四大名菇之一,色鮮味濃,還有很高的藥用價值,燉雞湯最是補人,你多吃點。”
劉青這陣子很懷疑自己有作丫環的天賦,伺候這人於她而言好似天經地義般自然。
丹公子自的城門前跟她說了許多話後,雖又沉鬱下來,但在面對她時冷峻的臉上已變得柔和起來。他就着她的手慢慢喝着湯,聞言用溫暖的眼眸看了她一眼,輕聲應道:“好。”
劉青餵了他一碗雞湯,半碗白粥,自己這才吃了飯。飯罷,叫小二來收拾桌子,轉過頭來看丹公子精神尚好,問道:“喂,我叫小二來給你洗個澡,可好?”
“好。”
見丹公子點頭,劉青轉而吩咐小二道:“你收拾完桌子,擡兩桶熱水來,一桶放這個房,一桶放隔壁。然後你再找一個人,一起伺候這位公子洗澡,注意別讓他的傷口碰水。完了自有賞錢。”
小二應聲出去,劉青又拿出衣服來放到丹公子牀頭,道:“等一下洗澡,衣服給你放這兒了。”
他仍道:“好。”看着她忙這忙那,眸子裡閃過一絲溫柔。
劉青回到自己房裡,把門緊緊栓好,這才脫了衣服泡進沐桶裡,溫熱的水讓她周身舒適,劉青滿足的嘆了口氣。忽然腦子裡浮現出那雙漆黑閃亮的眼睛,自己嚇了一跳,趕緊像水汽一樣的讓它在腦子裡蒸發。
萍水相逢、不知姓名的那個人,身體養好之後,便會從她的生活裡消失,從此“大路朝天,各走兩邊”,不會再有交集。現在怎麼會這麼胡思亂想?
劉青不是懵懂少女,不是不知道心動的感覺;但她也不是花癡,不會見到一個稍讓自己心動的男子就撲上去。對於關係到她一生的感情大事,她自是有自己的想法——在走出家門的時候,她也希望自己能在這遊歷過程中,找到一位情投意合的男子共渡一生。可是,何其難也!這古代,二十多歲的男子,要說還沒娶妻的,基本上不可能。漫說她對陸寶成和李植毫無感覺,就是隔壁這神秘的丹公子,那雙漆黑明亮眼睛讓她覺得能透視她的靈魂,直直進入她的心裡,可她卻不能動心。這妖孽,貴氣十足,怕不是一般兩般人,還是少惹爲妙。她在這古代,只有這顆心,她必須牢牢守住,不讓它輕易沉淪。
洗完澡,叫人把沐桶擡走,又問了隔壁一切順利,劉青看看天時還早,也就六點多鐘的樣子,本想去當地茶館看看蓋碗的反饋情況,但想到馬上要夜禁,只好作罷。夜禁便是“宵禁”,明朝的夜禁規定:一更三點敲響暮鼓,禁止出行;五更三點敲響晨鐘後纔開禁通行。在二、三、四更在街上行走的,笞打四十下(京城五十下);在一更夜禁後、五更開禁前不久犯夜的,笞打三十下(京城四十下)。疾病、生育、死喪可以通行。
一更便是晚上七點到九點,既然差不多到夜禁,茶館也不會做生意了,劉青也不用作他想,從芥裡拿出一本書,靠在牀上看起來。
可這書卻看不下去,想到隔壁那個行動不便的傢伙,劉青就嘆氣。這段時間,爲了方便,劉青都是跟那人一間屋子,那人睡牀上,她就打地鋪。
如今也不知那人怎麼樣了,有沒有什麼需求。心有旁鶩,劉青只好認命地站起來,去敲隔壁的門。
“進來。”聲音低沉、略顯沙啞卻又富有磁性。這人長得好吧,聲音還好聽。劉青不禁搖頭嘆惜老天之不公。
推門進去,那人靠在牀頭,正笨手笨腳地跟一塊布巾作戰,想要擦乾頭髮。劉青不禁呆了一呆。只見他把原來像雜草似的鬍子颳了個乾淨,露出俊朗白皙的臉龐;原來蒼白的臉上現出淡淡的紅暈,更顯得鼻子高挺,脣紅齒白,眼如點墨。
“怎麼了?”丹公子見劉青站在門口動也不動,轉過頭來詫異地看她。
“哦,沒什麼!”劉青回過神來,搖搖頭對自己嘆了口氣,走過去接過他手中的布巾,幫他把頭髮擦乾。又問:“還有什麼要做的?”
“沒有了。”那人轉過頭來看着劉青,又道:“剛忘了問你,你住在哪兒?”
“我就住隔壁,有事就叫我。”
“好。”那人點頭,“我叫你什麼?”
劉青一愣,啞然失笑:“我叫劉青。”兩個人,朝夕相處六七天,也算生死與共,還肌膚相親,卻相互不知名字,而且默契的都不問,真夠囧的。
“劉青?”那人凝視着她,脣角輕揚,認真而鄭重道:“好,我記住了。”
(原來泠水每日更六千字,從明天起仍更六千字。不過爲了親們看文不那麼麻煩,原來的三更改爲兩更,每更三千字,早上、中午各一更。還請親們繼續支持泠水,謝了~~)(,如欲知後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