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陸寶成和李植離開,劉青便進了自己的房,讓丫環端了熱水來,準備洗個澡。只要條件允許,她是一定要洗澡洗頭的,這古代的路,灰塵不是一般的大。
看熱水已準備好了,有個丫環還站在那裡不動,劉青道:“這裡不用你伺候了,出去吧。”
那丫環看了看外面,走到劉青面前小聲道:“劉公子,李公子問,您能不能穿一次女裝?”
“女裝?”劉青愕然,隨即對那丫頭淡淡道:“知道了,你出去吧。”
敢情李植沒有說出口的請求就是這個!劉青的心裡隱隱有些不喜。這李植,明明事情已說清楚了,他也表示不再糾纏,而且現在又知道她有了未婚夫,卻還提出這樣的要求,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她將門窗關好,脫了衣服泡進浴桶裡,仔細地將頭和身子洗淨,穿衣時猶豫了一下,最後嘆了口氣,還是穿了女裝。
她終是心軟。
劉青這個澡泡得久了些,出來時,周子冽早已洗好澡和頭清清爽爽地坐在廳裡喝茶了。他看劉青穿了女裝過來,臉上露出了一絲詫異的神色,卻什麼都沒有問,站起來幫她將頭髮弄乾,便將梳子遞還給她:“女裝髮髻自己弄去。”
劉青綰了個簡單的髮髻,用一根碧玉簪釵了,回頭道:“走吧,我都要餓扁了。”
周子冽嘴角一翹:“看樣子跟仙女一般,這話一出全都變了味。”說完伸出大掌握住她的手,一起走到門口這才放開。
劉青睇了他一眼:“仙女也是要吃飯的。”
陸寶成早已叫酒樓送了一桌酒菜來。看看時間差不多了,便讓丫環們將菜一個一個從食盒裡拿出來。正準備叫人去請劉青兩人,擡起頭來卻見李植眼睛直直地望向了門外。陸寶成轉頭看去。只見院子外面進來了一對壁人,男的英俊邪魅,女的飄逸出塵,讓人見了不禁爲之喝彩。
“看來我們來的正是時候。”劉青進來看到桌上的菜已擺齊,笑道。
“不過是換了身女裝,小妹的氣質大不一樣,竟然讓人有一種驚豔的感覺。”陸寶成心無雜念,故而說話倒不用顧忌太多。
“大哥這話到底是損我呢,還是誇我呢?”劉青笑道。找了個位置坐下來:“開吃吧,我都餓了。”
“給周公子將酒滿上。”陸寶成對旁邊的丫環道。
“這酒就不喝了吧?明天還要去找茶樹呢。”劉青實在不喜歡看男人喝酒。
“跟周公子第一次見面,哪能不喝兩杯?”陸寶成卻要堅持。
“就是,不喝酒能算男人麼?”李植從劉青進門起就在發呆,這會兒回過神來,開始用話激周子冽。劉青這樣好的一朵鮮花插在了這堆牛糞上,他現在恨不得把這堆牛糞踢飛。
“哦?李兄的意思是,喝了酒就算男人。青青你不是總裝男人麼?要不要來兩杯?”周子冽看向劉青,嘴角翹了翹。
“呃。我現在穿女裝呢,不是男人,不喝!”劉青乾脆不理他們,“你們喝吧。我吃飯。”
李植看了看周子冽面前那小杯子,道:“我看周公子也是豪放之人,拿這小杯喝豈不是沒意思?”說完轉頭對丫環道:“換大杯上來。”
周子冽擡頭看了李植一眼。眼中精光一閃:“聽這話李兄也是個豪放的,乾脆咱們一人整一罈吧。那纔是咱們男人的風範。”
“一罈?”李植一聽忙道,“那太有辱斯文了。這樣吧。咱們來聯對,一人出一次上聯。誰要是對不出,就罰一杯;對得出的,出對的人罰一杯。”他自恃自已是個秀才,而周子冽卻是個白身,便想在才學上佔些便宜。
“既如此,那就拿大杯。”陸寶成也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轉頭對那丫環道:“去我房裡拿那兩個青花瓷杯來。”吩咐完他又回過頭笑眯眯地道:“你們拼酒,我就不參與了。”
拼酒的根緣一桌的人都心知肚明,對陸寶成這話倒也沒人有意見。
一會兒丫環拿了杯子來,大家一看,每個足有二兩,李植和周子冽俱都覺得合意。
“誰先來?”周子冽懶洋洋地靠在椅子上,袖着手笑眯眯地問道。問完這一句他看李植爲難的樣子,又道:“看李兄比我年大,那便由李兄先來好了。”
“如此爲兄就不客氣了。”李植今晚無論如何都想讓周子冽趴下,機會來到面前他自然也不推辭,當下清了清嗓子,道:“今晚天上星星明亮,爲兄的上聯是:北斗七星,水底連天十四點。半柱香爲限,請周公子對來。”
天上的北斗七星,加上水裡的影子正好是十四點。劉青和陸寶成聽了他這付上聯,都覺甚是難對。
周子冽仍是一副懶洋洋的樣子,不假思索道:“南樓孤雁,月中帶影一雙飛。”
此言一出,陸寶成就拍掌叫道:“好對。”
確是好對,李植只好喝了一碗酒。一碗下去,臉上倒是一點顏色都沒變。
劉青看了笑了一下:看來這李植酒量不小,難怪敢跟周子冽叫板。
“現在輪到我了?”周子冽看李植喝完酒,開口道。
“周公子請。”
“聽好了:輦輩同車,夫夫竟作非非想。請李兄對來。”
李植一聽這上聯,剛纔還很正常的臉上頓時有了慍怒的紅色。周子冽竟然借出聯的機會,罵他對劉青有非分之想,真是豈有此理。然而他待要找一付下聯罵回去,卻是搜腸刮肚也對不上來。這又氣又急的夾激之下,額上竟然冒出了汗來。
“不急,有半柱香時間呢,李兄慢慢想。”周子冽說完,拿起筷子敲了一下劉青正準備夾烤鴨的筷子:“鴨子上火,少吃點。”
劉青看他們玩得熱鬧,自己一個人偷吃也不好意思太過張揚。她面前擺的正好是一盤烤鴨,這烤鴨做得外酥裡嫩,肉質鮮美,正吃得起勁呢,這會被周子冽一敲,只好縮回了手,嘟着嘴瞪了周子冽一眼——有個管家婆在身邊看來也不見得是好事。
她這一瞪周子冽卻很享受的當成媚眼收下了,擡頭對伺立在一旁的丫環吩咐道:“給你們劉姑娘盛一碗佛跳牆。”
那密封的瓦罐裡是佛跳牆?劉青看那丫環掀開瓦罐,一股濃香撲鼻而來,不由得佩服周子冽那狗鼻子。
接下來三人歡快地喝湯,李植冥思苦想,半柱香過去了,他終於一昂脖子,把一碗酒喝了進去,這一下臉開始紅了起來。他放下碗對周子冽道:“如果你能對出下聯,我就再喝一碗。”
周子冽笑笑道:“究宄異穴,九九難將八八除。”
李植聽了,半晌沒作聲,一昂頭又將一碗酒喝了下去。看到李植如此乾脆,周子冽倒有些意外,眼裡顯出一抹欣賞之色來。
“行了,酒喝多了傷身,二哥還是坐下來吃些東西吧。”劉青看李植啥也沒吃,就連喝了半斤多酒下去,雖說古代的酒度數不高,但這樣的急酒對身體終是不好。
“沒……沒事,小妹莫不是看不起你二哥。這點……二哥還輸得起。”李植說話都有些不利索起來,卻不領劉青的情,轉過頭去對周子冽道:“再出一聯,最後一聯,你要也能這麼快對出來,我……我就服你。”
“請說。”
李植道:“坐……南朝北吃西瓜,皮向東扔。這……這聯我想了好久,終不得好下聯。”
“由上向下讀左傳,書往右翻。”周子冽張口就來。
“好……好聯。”李植端起丫環剛斟滿的酒,便要往嘴裡灌,劉青看不過眼了,搶過那個碗將酒往地上一傾,道:“別喝了。”轉頭吩咐丫環:“給他盛碗湯。”
李植長嘆一聲,頹然坐下,道:“小妹,二哥祝福你。”
“謝謝二哥,快吃些東西吧。”
陸寶成見李植沒再說話,好奇地對周子冽道:“周公子如此文才,爲何不考功名?”
周子冽笑了笑:“不喜歡當官。”說完站了起來,舉杯道:“劉青此生最大的心願,便是將茶道在大明朝發揚光大。在下最是後悔,前年未能與她同行。幸得遇上二位兄長,讓她得嘗所願。在此子冽真心敬二位兄長一杯,子冽幹完,二位隨意。”說完,一乾而盡。
陸定成見他心誠,也幹了一杯,李植在大家的勸解下以湯代酒意思了一下。桌上的氣氛便輕鬆隨意起來,這頓飯直吃到亥初方散。
第二天早餐過後,劉青便要跟周子冽去鐵觀音茶樹的發源地西坪的堯陽村。陸寶成和李植本來就是來與她會晤的,這會兒哪裡好意思自己坐在家裡卻讓劉青在外奔波辛苦?自然堅持要跟着去。
堯陽離安溪縣城不過六十公里,爲了照顧那兩個文弱書生,劉青他們直到下午纔到了堯陽。那裡不過是住了二十多家農戶,也沒有客棧,周子冽在村裡找了一轉,好不容易出錢讓一家環境好一些的農戶到親戚家借住,騰了幾間屋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