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青沒有起來生火。她靜靜地躺在那裡,看着旁邊的樹影搖動。
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說的就是她這樣吧。
想當初出山時,她曾想,在這大明找一個看得順眼的男人嫁了,只要他不娶妾能對她好,她就心滿意足了。至於愛情,因爲不信,所以不想。
然後她遇上了朱權。朱權對她很好,一直很好。可很好有什麼用呢?他有那一大屋子妻妾,明知是個泥潭,她又怎麼跳下去?而且他的愛有多遠?他當初沒對他的妻子說愛嗎?他沒對他的妾動過心嗎?如今放她不下,是因爲得不到吧?張愛玲曾說過,“也許每一個男子全都有過這樣的兩個女人,至少兩個。娶了紅致瑰,久而久之,紅的變了牆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窗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粘在衣服上的一粒飯粒子,紅的卻是心口上的一顆硃砂痣。”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現在她是朱權心頭的硃砂痣,所以她要什麼自然有什麼。可到她成了那牆上的蚊子血,她的下場是什麼,可想而知。
之後又遇上了李植,還有羅雲亭,他們倆都符合她原來的設想,也還看得順眼,也向她保證不會娶妾,也有一定的能力與她有共同的愛好;而且因爲她不愛,就沒法給她傷害。答應嫁給他們任何一個,她都可以過平凡的小日子。可爲什麼她卻做不到呢?她卻原來還是渴求愛情不甘平淡的吧?
周子冽,是最開始對她好的一個,也是一直陪她至今的一個。他給了她太多的溫暖和感動,他本身除了有個不太喜歡她的養母,似乎也沒什麼不好。可她卻因爲前世受到的感情傷害,一直抗拒他,一直不信任他,也一直在傷害他……
對於他的追來,自己是歡喜的吧?對於他的呵護,自己是貪戀的吧?對於他的愛戀,自己是心動的吧?對於與他偕老,自己是願意的吧?
那爲什麼自己一定要執着於前世的傷口,不肯讓它癒合呢?
想那針掉進水裡,堅硬固執,針是針,水是水,永無融合的可能;而鹽入水,卻打開懷抱,釋放所有,雖不見了自己,水卻鹹了。既然不能改變的,是掉進水裡的命運,那麼到底是做一根疼痛的針,還是做一把柔和的鹽,這,是自己可以把所握的吧?
爲什麼自己一定要執着於心裡的那一根針,刺痛了自己,也刺痛了愛她的人?
婚姻既是一場豪賭,她上輩子賭輸了,這一輩子,她就不敢賭了嗎?
她原來是如此怯懦的嗎?
看了樹影良久,劉青閉上眼,復又朦朧睡去。睡之前她想,如果周子冽還在原地等她,待她從福建回去,就跟他成親。或許……他就在旁邊看着她呢。
也許是因爲昨晚的折騰,劉青睡到太陽出來了才睜開眼。映入眼瞼的是藍藍的天,以及被冬日的太陽照得鑲了一層金邊的雲層。
有太陽出來了,難怪這麼暖和。
劉青覺得周身暖洋洋的,跟昨晚那種陰冷全然不同。她嘴角露出一抹微笑,轉過頭去,笑容卻僵在了臉上。
昨晚她明明是冷醒的,火堆早已熄滅了。後來因爲心緒不寧,也就沒有起來升火,在被子裡運了一轉功暖和身體便作罷。
但現在爲什麼這火還在燃燒?
劉青咬咬嘴脣,卻掩不住嘴角的笑意。
她就知道那傢伙不會不管她。不過因爲不想讓她知道,所以昨晚本來不想給她添柴的吧?可他還是心疼她,一個晚上不到,就堅持不下去了。
劉青眼珠一轉,本已半撐起來的身子又重重地躺了下去,順便咳了幾聲。
沒動靜?沒關係,再咳。
還沒動靜,好罷,呻吟幾聲。
一隻大手摸上了她的額頭。劉青倏地睜開眼,正對上週子冽黑寶石般的眼眸。眼眸裡映着的,只有她的影子。
“手伸出來,我拿一下脈。”周子冽愣了一下,隨即板着臉,做出一付例行公事的表情。
“周子冽,我胃疼。”看着周子冽的俊容在冬日的曦陽下更顯英挺,劉青有一種想伸手去撫摸他的衝動。
“胃疼?”周子冽板着的臉上一僵,“胃疼會咳嗽?”
“嗯,我想吃你煮的粥。”劉青咬着嘴脣眨了一下眼。
周子冽凝視着她,眼裡終於慢慢轉柔,嘆息一聲:“好。”
看到周子冽轉身去忙碌,劉青微笑着起了牀。她把牀上的東西收拾好放進芥子裡,看到周子冽將水放進鍋裡燒,走過去把梳子遞給他:“幫我梳頭。”
周子冽轉眼看看她,無奈地接過梳子站到了她的身後。
“周子冽,回到桂林咱們就成親吧。”劉青對着遠處的綠樹道。
周子冽手裡一頓,卻沒有說話。
“你……還在生氣?”劉青轉過身去,看着周子冽。
周子冽搖搖頭:“不是生氣。昨天那番話,不是衝動時說的話。我看你一直爲我跟你的事糾結,一看到你糾結我就會難受。如果跟我在一起你總想起他而不開心,我寧願像現在這般默默地跟在你後面。當初一路跟着來,也是如此。只不過我總控制不住心裡的感情,看見你有迴應我便會有奢望。昨天不過是趁着一股氣離開,想讓你有一個選擇的空間。不過我實在放心不下,我會護送你直到回桂林爲止。現在,你就當我是你保鏢好了,不用有感情上的壓力。”
劉青走過去,雙手環住他的腰,將頭靠進他的懷裡:“早就選過了,我不需要什麼選擇的空間了。”
周子冽的手一僵,不置信地道:“你……確定?”
“嗯。周子冽,我喜歡你。”
周子冽不再說話,伸出手來緊緊地抱住她。原來劉青雖然說接受了他,可從來沒有明確表明過她的感情,他心裡一直沒底。現在她如此清楚地說,她喜歡他巨大的喜悅衝激着周子冽的心房,他禁不住擡起劉青的頭吻了下去。
劉青將頭一偏,周子冽親在了她的臉頰上。
“你還是不喜歡我。”周子冽一臉的幽怨。
“傻瓜,我還沒洗臉沒刷牙。”
“我不嫌棄。”
“可我餓了。”
周子冽一聽,趕緊放開手,責怪道:“昨晚就吃了一張餅,能不餓嗎?半夜冷醒了也不起來升火,你這丫頭怎麼這麼懶?”
“你不在我身邊,我就是這樣過日子的。”劉青眼裡閃過一絲狡黠。
“唉,我這一輩子算是栽在你手裡了。”周子冽搖搖頭,把劉青轉過身去很快給她梳好頭,轉身去給她弄洗臉水。
劉青從芥子裡掏出洗漱用具,擡眼看着暖暖的太陽照耀在大地上,心裡甜蜜而舒暢。
兩人的心結全部打開,接下來的旅程變得異常開心。兩個人沿着海邊城市一路過去,看海、撿貝殼、吃海鮮,還跟着海邊的漁民出海打魚。這樣一直到清明前半個月,劉青跟周子冽纔到達了福建省的安溪縣,按着陸寶成給的地址找到了陸家在安溪的一個茶莊。
在宋、元時期,安溪不論是寺觀或農家均已產茶。據《清水巖志》載:“清水高峰,出雲吐霧,寺僧植茶,飽山嵐之氣,沐日月之精,得煙霞之靄,食之能療百病。老寮等屬人家,清香之味不及也。鬼空口有宋植二、三株其味尤香,其功益大,飲之不覺兩腋風生,倘遇陸羽,將以補茶話焉”。安溪茶葉甚至還通過“海上絲綢之路”走向了世界,暢銷海外。
但後世衆人喜歡的鐵觀音,卻始於1725年。如今劉青到這裡,便想讓這茶提前問世。然而鐵觀音茶樹,是清朝雍正年間在安溪西坪堯陽發現,所以這一次她只叫陸家買了一個小茶園和在安溪縣裡開了一個茶莊,反正製茶是陸家現在的主業,多一個茶園和茶莊也不是壞事。她現在就想看看能不能找到鐵觀音茶樹,如果有幸找到,便可由陸家的茶園栽種培育幾年,她再將鐵觀音茶的製作手法教給那些製茶師傅,讓安溪鐵觀音提前問世。
“你好,我找你們掌櫃的。”大概是下午的緣故,劉青跟周子冽進了茶莊,卻見裡面只有一個夥計在打盹,只好提高聲音叫道。
那夥計被她這聲音一驚,這才醒了過來,抹了抹嘴站起來問:“客官要些什麼?”
“我找你們掌櫃的,就說桂林的劉青公子來訪。”
“劉……劉青公子?您是劉公子?太好了,我們家少爺和李公子在這裡等您足有五天了。您稍等,我馬上去請少爺和李公子出來。”那夥計轉身便想跑。
“等等。你說你家少爺和李公子?是哪兩位?”劉青疑惑道。原來陸寶成來信說,李植是二月初六成親,現在纔是二月十八,如果提前五天到這裡就是二月十三,南昌離這裡可不近,就算李植一成完親就上班往這兒趕,也趕不急啊。
“就是陸寶成少爺和李植公子。”那夥計說完,見劉青愣在那裡不再說話,又轉過身去飛快地跑出去叫人了。
(現在天氣晴朗,明天泠水要帶學生去景點上課,所以明兒只能一更啦,抱歉。一更的時間都是20:00前發。)